而他来了之后的确干得很好,卖护身符、举办各种活动、做宣传,参拜的人多了,香火钱也就多了,才能换掉朽掉的梁柱,才能刷上新漆。
“京都有一所稻荷大社的神官邀请我过去。”
我沉默了一会儿,“什么时候离开?”
神主松了口气,“大概在年中,请您尽快再寻一位神主接任吧。”
这是个麻烦事,哪来的合适人选,我理解他的想法,最初来这里也不过是想做跳板。
毕竟庙小只能塞得下一个神职人员,当初他只被授予了直阶这个最低的阶位。
所以来了就直接当上了神主,但什么都得亲历亲劳,现在阶位升了上去,能穿水蓝色狩衣了,也就要离开了。
我又打上了硝子的主意,不管怎么说她的背景还是和宗教有关,希望能给我找一个合适的人接手。
硝子无奈的应下了。
我们走出神社回到街上,硝子瞥了一眼对面又问道,“京极堂今天不开门吗?”
我叹了口气,“你知道京极大叔的性格,他坐不住,没法一直呆在店里,前两天就去瑞士滑雪了。”
硝子轻笑了一声,“你们实在太像是一家人了,谁能想到完全没有血缘关系。”
京极堂原先是中禅寺秋彦妻子的老家糕饼店屋号,他开了旧书店挪用了这个名字。
京极大叔给我讲他小时候很喜欢这位姑父,经常跑来玩,听各种奇怪的故事和神话传说,中禅寺秋彦后来把这间京极堂留给了他。
不过京极大叔那会儿一头栽进了IT行业,根本没管这个小店,后来不想敲代码了,就把他研发的程序还有持有的股票都卖了,才想起还有个旧书店可以打发时间。
“哪里像啊?我可不是这种胡来的人。”
“我指的是风风火火的,行动力很强又贪玩这一点。”
我学着中禅寺兄妹俩扬起单边眉毛,“所以我和京极大叔合得来。”
和硝子在路口分手,她收到了五条悟的消息,一边骂着一边要赶回去工作。
我则是在附近找了一家开着门的商场,挑了一件男士的冬装外套,还有两套毛衣、打底衫、裤子,还有内衣。
拎着大包小包的往家走,其实在商场逛的时候就一直在后悔,为什么要给那个家伙买衣服,可能我一开门发现人早就走了,白白浪费钱。
我把东西先放在地上,从包里使劲翻找钥匙,门从里面打开了。
甚尔站在玄关处,微微低头看着我,“回来了啊。”
我愣了愣,向旁边让了半步,“给你买的衣服。”
他把门口的大袋子取进来,他拆他的礼物,我拆我的礼物。
硝子给我选的是夏目漱石《我是猫》的初版,非常珍稀的藏品,难怪说是五条悟掏的钱。
七海先生送的吐司来自一家做包很好吃的店,这款吐司非常火,每天只卖两百个,必须早早的去排队才能买到,我好几次路过都已经售罄了。
我把书小心地收到书柜里,又走进厨房,拉开冰箱一看,鸡蛋好像少了几个,泡面也少了两袋,冻肉也少了一块。
再扭头看灶台,全都干干净净的,一滴水渍都没有。
“中午你不在,我也得吃饭吧。”他一边换衣服一边随意道。
我扫了一眼他身上漂亮的肌肉线条,他察觉到我的视线,笑着微微转身全面展示。
我收回视线,起身到处查看,他只动了厨房,其他地方都没有碰,当然也可能是我没发现,不知道该说这家伙真没把自己当外人还是说有分寸。
“现在手上没钱,你想要些什么补偿?”甚尔贴近我,低声道。
我们挨得很近,呼吸声都能听到,但是身体却丝毫没有碰到。
我舔舔唇,抬起头,“为什么没走?”
“伤没好啊,而且外面还有人在找我,先躲几天,你这里还挺安全的。”甚尔目不转睛地凝视着我。
我眉头微动,继续问,“难道不能去朋友那里吗?”
“没法联系啊,你这屋子没有座机。”他摊摊手,语气微妙,“而且,我的手机被你捡走了。”
那不是他自己扔的吗,我知道他肯定看见我捡走了。
看在他没有撒谎骗我又老实待着的份上,我掏出自己的手机,“报号码,我帮你拨。”
“不用了,他们知道我躲起来了,你放心,过一阵子他们把事情解决了,我就离开。”
“那好吧……”算他过关。
“我还没问过你呢,为什么要救我?”
我朝他笑得讽刺,“因为我有圣母病。”
转身就要离开,手腕被他握住,我用力甩开,回头看他,“还有什么事?”
“晚上我睡哪儿?总不能一直呆在浴缸,又不是鱼。”他开了个玩笑缓和气氛。
我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敦子老师和我都不喜欢看电视,也不需要沙发,所以这些都没有,只能让这家伙住次卧。
这个房子是敦子老师留给我的,她在上世纪八十年代买的,房龄快四十年了,那时就是高档小区。
所以它并没有被时代抛弃,紧跟着科技发展装了严格刷脸的门禁,还配置了楼管巡逻,因此我花了小半积蓄交遗产税。
它面积不算小,一进门左手是储物间,右手是卫生间,再往里走,是一个大客厅,被分成了两个区域,左侧是书桌和整面墙的书柜,右侧是开放式厨房和吧台还有晾晒衣服的阳台,主卧还有一个阳台,平时我在那里晒太阳,主卧右边是次卧。
把甚尔领到次卧,“寝具都没有用过几次,但很久没打扫了,你可以趁着睡前整理一下。”
他走进去用手指擦过床头柜上的浮灰,拍拍床铺坐下来,“补偿的事你想好了吗?”
我想了一下,“既然厨房能打扫得那么干净,那你就做些家务活吧。”
他轻笑了两声,“晚饭想吃什么?”
我有些恍惚,这太日常了,我是在和一个不明身份的危险分子的对话吗?
这家伙真可怕,这么快就消解了我的警惕心。
“你看着做吧,只要别把我毒死就行。”我回道。
后面的几个小时,我一边在书桌前读书,一边关注着甚尔。
他先是把被罩床单都取下来塞到洗衣机,然后问我备用的在哪,我指了指洗手间对面的储物间,让他在里面找。
他又回到卧室,过了会儿,抱着一摞衣服出来,“这些该怎么处理?”
都是男装,大概是之前给阵平买的还有他自己带过来的,我可能是忘了整理。
“放到储物间最里面那个柜子上吧。”我垂下眼睛,再也读不进去了。
又想喝酒了,但是答应了硝子就不能反悔。
含了颗薄荷糖,打开投影仪放电影,我坐在吧台前的椅子上。
甚尔这时候正在吧台后面的灶台前忙活。
非日常的角色在我的日常中做平常的事,错乱又荒谬。
投影照在次卧外的墙上,将近傍晚的阳光从客厅的阳台照进来,电影看得不清晰。但我早已经看过无数遍了,所以不需要多么清晰。
“这什么片子,动画片?”甚尔有些诧异。
“嗯,《千年女,优》。”
他瞅了两眼,“爱情故事?”
“我不认为是爱情故事,女主角喜欢的是追寻着的自己。”
这何尝不是我的映照呢。
作者有话要说:
《千年女优》是金敏的作品,我超级喜欢……
第6章
晚饭很快做好了。
甚尔把几个盘子摆在吧台上,又拿了碗筷绕过来坐在我身边。
他做了两菜一汤,数量不多,分量极大。
主食是米饭,主菜是一大锅炖肉,是将猪肉块、土豆、胡萝卜和魔芋丝炖煮在一起的一道家常菜,热气与香气扑鼻而来。
配菜是色泽鲜丽的玉子烧,还有一份海鲜汤,里面有虾、紫菜和海带。
我完全没有预料到,丰盛又不重样,还注重了荤素搭配,而且看上去卖相还不错,就是不知道尝起来怎么样。
“很久没做饭了,但应该不会难吃。”甚尔解下围裙坐下来。
看起来很自信啊,我先夹了一块玉子烧,味道也很好,不过是咸口的,这个菜每个地方做法都不一样,关东这边会加糖,吃起来偏甜,而关西那边会加高汤或者酱油。
“你是关西那片的人,没听出你的口音啊。”
甚尔带着几分讽刺,“我老家在京都,但很早就离开了。”
他又轻笑道,“可真厉害啊,恩人小姐。”
“爱子,我的名字是中禅寺爱子。”我伸出右手,“很高兴认识你,来自京都的甚尔先生。”
“去掉前缀和敬语,就更好了,爱子。”他握住了,小指却不安分地挠我的掌心。
我用力抽回手,瞪了他一眼,真是得寸进尺。
他却一点也不尴尬,“庆祝我们的相遇,喝点什么?”
“我不喝酒。”
他笑了两声,用瓷碗碰了碰。
开始用餐,我的胃口并没有好转多少,嘴巴能尝出味道,肉炖得入味又软烂,玉子烧和海鲜汤也很温和,这一顿虽然没吃多少,但是很舒服。
分量很大,但是甚尔饭量也很大,全都一扫而光。
看甚尔的行动一点也不受影响,完全不像受伤人士,这体质真是可怕,受伤的借口不可信,我想躲人的理由也不一定可信。
尽管他的表现让我们之间有了微弱的信任,可依旧是个危险分子,什么都是未知的。
包括他的表现也让人迷惑,除了没说为什么有人在追杀他,其他的问题只要是我问的,他都回答了,虽然无法证实真假。
适可而止,难得糊涂,我反复警告自己。
饭后我坐回书桌前,甚尔洗完碗走过来,“没有电视看吗?”
敦子老师年轻时候很喜欢打字机这类新科技。但后来越发珍惜纸笔书写和阅读。而我则是因为有电脑和手机,它们的功能已经很强大了。
所以家里没有电视机。
吧台代替了餐桌,也是因为只有我们两个人一起生活,不需要那么大的桌子占地方。
敦子老师在的时候,我住在次卧,客厅的书桌给我用,她有时在主卧的桌子前读书,有时呆在阳台。
阵平偶尔过来时,一般在吧台前发短信,等我忙完了会坐过去一起看电影,或者挤到书桌前和我说话,经常故意打断我的思路。
我不由地微笑起来,又是轻轻叹息一声,抬起头扫了一眼撑在桌子的手掌,顺着手臂向上看去,他浑身都是肌肉,充满着力量,态度却随意自然仿佛在显示自己没有威胁。
“没有电视,我说你这家伙是不是太没把自己当外人了吧?”
“这会儿睡觉太早了,伤口有点疼,就想打发时间休息一会儿,我好歹是病号啊。”
“你不说我都忘了,投影仪或者平板,随便用吧。”我不怕他联系别人,也许会带来危险,但也会带来更多线索。
谁知道会不会有我想要的转机。
甚尔出乎意料的安静,他抱着平板电脑坐在吧台前看视频。但是声音放得很小,我坐在书桌前几乎听不清。
他回房间前把平板放回我手边,一点也不担心,到底看了些什么?
我打开后台记录,有些惊讶又觉得好笑,他居然在看料理教学。
接下来几天,甚尔变着花样做他新学的菜式,其他时间给房间大扫除。
因为他饭量大,我不得不一周买两次菜,要不然不够吃。
他扔了一批过期的药和调料,还发现了厨房水龙头漏水、卧室阳台的灯泡坏了、客厅阳台的植物枯萎了、楼上邻居浴室渗水导致天花板墙皮脱落。
我又出门了几趟,买了水龙头配件和新灯泡,还订了几盆新花送到家里,最后又跑到正在装修的住户那儿买了点腻子。
我倒要看看他打算干什么,是借此机会联系同伙,还是用我吸引追踪他的人?
但甚尔把水龙头修好,换了灯泡,把花移栽到大花盆里,抹平了墙皮,这些都干完了,什么动静都没有,没有奇怪的人找上门,他也没有多余又奇怪的行为。
稍有点失望和意外,好在来了新邮件。
是期待已久的怪盗基德来信。
【电话卡和手机勉强查到了一些东西,详情看附件,我会继续追踪,不要太心急,小心一点。】
邮件和往常一样自动删除,加密的附件还留着。
用常用的密码解开,里面是几行通话记录,这部手机只打出和接入了几次,对面号码只有两个。
怪盗基德备注这两个号码都是一次性的,无法追踪。
我又看基站的信息,有几通是在第一次看见甚尔的新宿那边,有几通是在捡到他那个地方附近。
怪盗基德没查到短信和邮件,全都删掉了,删得一干二净。
手脚很干净,一丝痕迹都没有留下。
这让我更加期待了,甚尔比我想象的还要老练,说不定有人脉和资源能帮我找到那个炸ㆍ弹ㆍ犯,只是现在我还不够信任他。
甚尔没有露出一丝破绽,我给了那么多次机会,他都没有利用,我知道他想要表现出一副老实听话的样子,但这个部分现在不需要。我想让他不要再营造暧昧气氛,这个点却非常不老实。
真是搞不明白,他完全没必要如此,不知道是性格如此还是什么原因。
从捡到他开始,就经常动手动脚地暗示,我理解他的出发点,不过就是想要获得我的信任,我想大部分女性对他这一套手段都没有多少抵抗力,一旦被他得手情感上就会偏颇。
但是他小瞧了我。
我承认,甚尔的身体、散漫而危险的气质、专心做家务的样子,这些都很吸引我,可我是女人,不会像男人一样用下半身思考,我有自控力,而且我想要的不是欢愉与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