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我离开房间甚尔都没有任何回应,没想到这家伙真是有耐心,也不知道他能忍到什么时候。
在酒吧点了一杯几乎不含酒精的饮料,一边慢慢喝着,一边欣赏调酒师的手艺。
不过的确有意外收获,度过了一段还算有趣的时间。
趁着淡金发色的大男孩去洗澡,我换好衣服回到了房间。
不知道已经睡下的甚尔是不是被我的动静吵醒,“回来了?”
“嗯,吵到你了吗?”
“有点……”
“抱歉,马上就躺下睡觉。”我没什么歉意地回道。
灯熄灭了,很快,我进入了梦乡。
第13章
第二天起来浑身舒坦,我把自己绷紧了很长一段时间,朋友们都很担心我,他们以为我是皮筋,绷到极限就断了,而且酗酒住院那次断过一次了,现在只是接起来了,并不牢固。
但我认为我是弹簧,能够调控好自己的情绪。
荷尔蒙的宣泄也是一种方式。
女性也有欲望啊。
说到底是甚尔先撩拨的,这样一个符合我审美的男性在眼前天天晃来晃去,正常人都会有反应吧。
所以我反倒奇怪,他邀请我出来玩不是想和我做吗?
我没有因为甚尔的拒绝而恼怒,我还没有那么自大。同样,也并非恼怒而找了其他人,这只是普通的饮食男女之欲,凑巧碰到了一个赏心悦目的男性而已。
不过我得承认,我的行为的确稍微有点过火。因为我们两个开了一间房,但说回来,这还是怪甚尔,他要是订了两间房,然后又拒绝我,那我出去找别的乐子就一点问题都没有了。
当我想清了之后,就抛开了那一丁点的心虚。
既然他不愿意,那就也没有立场发表意见。
然而令人惊异的是,甚尔什么反应都没有,没有任何意见要发表,和平时一样。
洗漱完毕,我们吃了西式自助早餐。
甚尔问要不要去看卓别林住过的那个套间。
“能参观吗?”
“好像专门放开给在这儿消费的客人看,很会做生意啊。”
卓别林住过的酒店多了去了,套间的东西又有什么特别。
虽然这样想,但还是要去看。
甚尔带着我从路线复杂的翼楼穿梭而过,到了开放的套间。
和猜想的差不多,套间里的各种物品都比较陈旧,风格是当年最流行时髦的,墙上摆了很多张卓别林的照片,也仅此而已了。
我感叹一句,“人该死的窥私欲啊,难怪希区柯克的《后窗》那么经典。”
“希什么?”甚尔好奇道。
“也是个导演,和卓别林是同时代的。不过他拍的都是惊悚片,回家给你找几部看看。”
甚尔有一点特别好,他不懂的会去学去看去琢磨,了解卓别林也是因为前段时间我在重温《大者》,他跟着看完之后又问我要来其他几部的碟片。
同时,不知道甚尔受到了什么样的教育。总之他了解的东西太少了,所以不会像其他男人一样好为人师。
这个人真的很让人捉摸不透,昨晚我半夜才回屋,他肯定一清二楚我干什么去了,就算是女人也得闹上一闹,更别提男人,他们可有着奇怪的自尊,结果甚尔一点反应也没有。
没反应的一种情况是敢怒不敢言,另一种是完完全全不在意。
可偏偏两者他都不是。
想想他的过往经历,倒也可以理解。
但是牛郎我见得多了,大多数身上带着一股浮气。尽管身为服务者,却还是要用男性的天然权威想尽办法去压迫女性顾客。
这个畸形行业出厂的男性都学会了如何剥削女性,哪怕女人们是消费者,也买不到剥削者的地位。
虽然小白脸和牛郎这两者并不完全一样,但差距也并不大。
他们在男性中属于弱者,所以就去欺压更弱者,都在用男性的身份榨取女人身上的利益,再伏低做小也只是职业姿态,关上门对着女友妻子就变了模样,又会耍起威风。
可是甚尔比较奇怪,做家务活的时候很起劲,完全没有一丝不乐意,还主动学习各国不同菜系,顿顿变花样。
我之前以为是因为他曾入赘过,做惯了这些家务事。
但神奇的是,他的状态和把男人放在女人位置上他就会变成女人那句话不一样。
甚尔没有入赘丈夫身上的怨怼,似乎离婚了还没把姓氏改回去,这一点其实也可以理解,看看他的体格,还有制服入室者的速度,他绝对不会对自己的男性尊严产生质疑。
但还是哪里有些不对,如果是按照这个逻辑分析下来,甚尔应该是一个更自我更有攻击性的男人,他的拒绝是笃定我只会选他,然后在并不如此发展时会恼怒,绝对不会像现在这样什么反应都没有。
也许要再向前追索。
所有的当下都和过往有关。
退了房,我拉开车门坐好,看向另一边的甚尔,“你为什么会离开老家啊?”
甚尔右手搭在方向盘上,侧过头戏谑道,“对我好奇了?”
我笑了笑,平静回道,“我对你好奇,也对所有的采访对象好奇,我好奇他们的人生,为什么会在岔道口做出这一个选择,而非另一个,是性格、教育、家庭还是什么原因决定的?这一切最后又要追问到我自己,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为什么我会这样做,我了解自己吗?”
阿要曾经和我讨论过类似的话题,他说当明白无法理解他人时,是不是会觉得对方十分有趣呢?
的确有趣,看他人是在映照自己。
与不同的人相处,看见的是不同面的自己。
甚尔勾起一个笑容,“出来玩呢,回去了再讲。”
我也不强求,估计不是多么美好的故事,“你安排的下一站是哪儿?”
“有个美术馆,是个什么大老板收藏的珍品。”
“哎呀,这一路的安排可真是体贴。”
“有吗?不过是正常表现吧,毕竟在讨好你嘛,自然要清楚你的喜好。”甚尔轻描淡写道。
美术馆是箱根地区附近最大最好的,收藏了各国珍宝,建筑本身设计的也很离奇,让我想起了濑户内海那几个岛上的某些美术馆,风格一脉相承,都是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艺术风格,查了一下,果然是有师承的建筑师设计的。
我以为建筑实用性更强一点比较好,那些空荡荡的歪七扭八的角落用处很低。
其实我很清楚这是艺术先锋性的体现,我看过几本艺术史的书,知道这种表现的深意。
就像我明白杜尚的小便池作为《喷泉》在艺术史上的突破性意义。
但我的审美趣味只能接受马格里特的绘画作品《这不是一只烟斗》。
逛了一大圈,去旁边坐落在森林的庭院里的木质别墅用了一顿饭,装修风格让人感到治愈,和自然融为一体,窗户下还摆着老板捡来的松果,只是味道差强人意。
这一路提供了不少写稿的思路,可以写电影,从卓别林写到希区柯克,再写窥私欲到看与被看的凝视权力关系,也可以写现代派别与现实生活的间隔,也可以反过来写生活压力大的现代社会需要这种间隔去反思,还能写富士山,温泉文化,再到度假胜地由于风景和物产而不思进取的现状,什么都能延伸出去。
我暂时把这些想法记到随身带的笔记本上,甚尔开车带我往回走了。
离富士山和芦之湖越来越远,箱根的城镇落在身后。
回程依旧在爬山,从这个山脚绕到山顶,再转到另一座山,然后再下山,不停反复这个过程。
时不时我让甚尔停到路边的观景台,伸展一会儿再拍拍景。
刚在路边的自动贩卖机买了两瓶热饮,一边暖手一边让坐太久的双腿舒展休息一下。
我突然听到一阵歌声,越传越近。
“公主公主!”
我看见了唱歌的人,是一个年龄不大的男孩,这么大冷天,只穿着一身黄色的骑行服,一边骑车一边唱歌。
他停了下来,也去贩卖机买水。
我才看见他个头也不高,戴个眼镜,似乎发现了我的注视,反应过来刚才的高声放歌,窘迫地涨红了脸。
他就要蹬上公路自行车飞速离开,我赶紧喊住他。
“你好,你是专业骑手吗?”
“也算是吧,高中社团的正选,每年有比赛。”
和这位小骑手聊了会儿,他叫小野田坂道,是千叶县一所高中的自行车社正选成员,这会儿是平日社团活动时间。
但今天活动室检查,就放假了,他闲不住,就跑来爬箱根的朋友推荐的山道,这个朋友自然也是自行车社的,他们都擅长爬坡。
我对公路自行车的了解只知道还有个环法自行车赛,基本都不懂,听小野田同学讲解,才明白选手分为擅长爬坡的,冲刺的,还有全能型的,他是爬坡型选手。
“哦,那是接力赛吗?”我记得有个箱根驿传的长跑接力比赛很有名。
“不是的,大家都要全程骑下来,只是赛段不同,大家擅长不同,可以引领同伴。”
小野田坂道想了想,“您见过自行车车队吗?队伍人数不少,但挨得很近,领队可以看路况,阵型可以减少阻力,队员轮流交替做领队来保持体力,还可以控制速度,在车队里长途也更有安全感,速度也会跟着一样快。”
他又讲了一些平时的训练项目,自行车不是很热门的体育项目,每年只有高中综合体育大会一场大赛,不像其他一些热门球类比赛,还会有专门的大赛。
所以小野田坂道他们每年只有一次大赛,好处是准备时间更长,队伍更新后磨合得更好。但同样每人最多也只有三次机会。
有可能最多只有两次机会,日本非常重视排序,体育社团更是把这项传统发扬光大。
尽管我觉得这项政策很不错,几乎所有项目的职业选手都是从高中社团大赛中脱颖而出,最优秀的选到国家队,次一等的也有各种职业大赛和俱乐部供大家选择。
但是体育社团再加上排资论辈这种优良传统,纠集了非常多的毒性元素,霸凌就常常发生在更衣室里,一年级再厉害水平再高也不能越过高年级,谁叫他们就要毕业了,没有下次机会了。
体育是竞技,竞争永不停歇,但霸凌不是竞争,要更高更快更强。
而不是谁年龄更大,也同样不能因为竞争而只专注竞争,输赢之外还有其他的一切。
我瞅瞅小野田同学这瘦小的身板,我不想以貌取人,是真的好奇为什么他会加入一个体育社团,于是就问了他。
小野田坂道挠挠后脑勺,羞涩道,“我本来是想到高中参加动漫研究社的,各种原因最后加入了自行车社,现在完全喜欢上了这项运动!”
“那很好啊,你以前也常常骑车吗?”我想应该还有什么契机。
“是的,我从小学四年级开始每周骑自行车往返秋叶原。”
“从千叶县出发吗?那往返大概90公里了,兴趣才是最强的动力啊。”连刚才唱的歌都是最喜欢的动画主题曲。
又和他聊了两句,这孩子很有礼貌,问我在哪能看到这篇关于自行车的文章,我想了想,让他关注这两期的《世界之眼》,大概我会再整理一些资料最后发到那边的编辑手上。
我以为这是近期少有的和体育有关的文章,我喜欢运动带来的力量和健康。
但是我不太喜欢竞技的氛围,尤其是男性狂热的项目,比如足球,比如棒球,又比如篮球。
但非常奇怪的一件事撞到了我眼前。
我收到了一封来自NBA现役日籍选手青峰大辉经纪人的邮件,是一份工作邀约。
我担心是诈骗,查了一遍,又让甚尔查了一遍,邮箱号的确是这位桃井五月女士公开的号码。
她发来的邀请很奇特,说是朋友介绍的,什么朋友她却不写清楚,然后又说工作内容是是危机公关,我没做过这种工作,这样看就更奇怪了,最后又让面谈,给了一个地址,我一查是一个私人会所,非常高端的那种类型,所有新会员比较经过老会员推荐介绍才能加入,客人也需要专门的函件,我知道不少高级会所都是专门供高层玩乐的去处。
我让甚尔帮忙查一下看看这高级会所有没有什么丑闻黑料,他觉得要是担心出事就别管了。
我摇摇头,“如果有丑闻发生过却因强权被按下,我会重操旧业写一篇揭露真相的报道。”
甚尔看了我两眼,“好,我帮你查。”
我上网搜青峰大辉的新闻,他的经纪人找来要危机公关也只能为了他,我记得这个篮球选手脾气一般,刚去美国那会儿有几次在更衣室打架的新闻,还有在球场上和对方球员发生冲突被红牌罚下,又或者因果颠倒一下,因为红牌罚下所以起了冲突?
我没仔细看过,对这项运动缺乏了解,也从来没有哪个约会对象是喜欢篮球的,没人和我聊过这个话题,所以我几乎对篮球一无所知。
是真的不明白为什么会找上我。
我仅仅知道危机公关的皮毛,操控舆论这种事没有认真做过。
检索结果出来了,排在最前头的几篇文章都在讲一个故事,青峰大辉选手在日本读书时在赛场上玩弄比分恶意打击对手,在社团内霸凌队友,没有一丝奥林匹克精神。
仔细读来,能看出来笔力老道,让人不由得信服,连我都不禁联系到他曾经的新闻觉得这种事很有可能发生。
“是有几家高级会所压过不少事,但这家没有查到,你要去见面吗?”甚尔问道。
我翻着青峰大辉各种辨不出真假的资料,“那就去呗,桃井小姐出的价格不低。”
第14章
我如约前去了位于六本木的私人会所,在门口出示了桃井小姐发来的电子邀请函,迎宾扫了码,引我入内。
邀请函来自赤司征十郎先生,我知道赤司这个姓氏,非常强大的一个财阀家族,比景吾他们迹部家历史悠久也更有权势。
根据我查到的资料来看,这位赤司先生和青峰大辉是中学队友。
虽然看到的几篇文章里都避免提到赤司征十郎的名字,但很显然,他很关心这件事。
跟着迎宾小姐穿过狭长的走廊,来到了一个幽闭的日式茶室,看来是我先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