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穷到赊账赊半年的地步,当初最后告别的那个雨夜,我不是把我私存下来的钱都给你了吗。虽然也不算很多,但好歹也有一亿日元啊,这么快就全都花光了,该说不愧是你吗。”
伴随着话音一道落下的,还有对面放下的咖啡杯与瓷碟碰撞而出的声响。
……
雨中,横滨港——
天气不好,虎二郎也打算今天早早收摊了,而收摊前,最后一个到访的客人……
“你,你不是那天在那家诊所里的那个?”
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一身沙色风衣、手中打着伞的男人,虎二郎的心中满腹疑惑,同时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不安感。
这个青年,与上次见面时带给他的感觉截然不同。
曾经在地下世界也混出过一定地位的虎二郎很快便明白过来,此刻这个青年带给他的,是黑暗的感觉,那种极致的黑暗。
而太宰治也并不打算兜圈子,直接开门见山:“虎二郎君,原辰崎组双璧之一,在地下世界有着钢拳之虎的称号。”
“你……”明白自己的身份已然被对方知晓,虎二郎也褪去了这几年在身上磨炼出的平和,身为前黑/道武斗派的戾气骤然爆发,“你想要怎么样?”
“不是我想要怎么样,而是源……是源理奈小姐有事想要拜托你。”
太宰治的嘴角边牵起一抹似有似无的弧度,在对方有些慌乱失措的发问前,便率先开口,“不必紧张您的身份被源理奈小姐知晓了。因为打从一开始,源理奈小姐就知道您过去是混迹于地下世界的。”
如果刚刚虎二郎还是慌乱,那么此刻便是震惊了,微微张开的嘴半晌没能合拢:“什,什么意思……”
“嗯……源理奈小姐有告诉我,她当初第一次在您这里买可丽饼的时候,您想要问她需不需要加上巧克力豆的时候,随口说了句要豆子吗,说完后,立刻神色不自然地连连改口,一定要把自己的说法修正回巧克力豆。当时,源理奈小姐就知道您的黑/道出身了。因为在黑/道上,豆子是指子。弹。”
这番话在为虎二郎解惑的同时,却又令他更加震惊了,险些直接拔高嗓门吼出声,好在曾经在道上修炼出的本能的谨慎还是让他堪堪压低了声音:
“为什么她一个女高中生会知道这些黑ㆍ话!”
更加令他毛骨悚然的是,从第一次见面起她就知道了他黑色的背景,却从来没有表现出来,没有让他察觉到一丝一毫。
“嘘……关于这点,就请您不要再问下去了,知道的太多对您并没有什么好处。”
太宰治左手食指在嘴唇前竖起,语调也带上了几丝蛊惑的意味,“请放心,源理奈小姐从来都没有介意过您曾经的黑色身份。不然也不会愿意维系住和您之间的关系了。源理奈小姐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想要拜托您。当然,您也可以选择拒绝,没关系的。”
压下心中的万丈波澜,虎二郎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什么事情?只要我能办到,直说就是了。”
只见太宰治从风衣口袋里拿出了一个小小的透明塑料袋,里面装着一些白色的粉末。
“明天,临近中午的时候,源理奈小姐工作的剧组会向您订餐。到时候,您给源理奈的那份便当里,请做一个包子,就是上次您去诊所时送去的便当里的那种包子。
只是这次,请把这包药粉混在包子里。明天中午您来剧组送餐时,就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不管遇到什么情形,该做出怎样的反应就做出怎样的反应,我相信对于昔日闻名关东地下世界的钢拳之虎来说,做到这点还是没问题的。
以及,请放心,我和源理奈小姐会保证您的人身安全的,不会让您事后被牵连进来甚至遭到报复。”
虎二郎接过这包药粉,眉头紧皱着:“我知道,这背后的缘由我不应该问。而且就算问了你也不会告诉我实话……我就问你一句,源理奈她是不是遇到什么危险了!”
“您不觉得自己是在被她利用吗?”太宰治歪了歪脑袋,笑得颇为耐人寻味,“好吧,实话告诉您吧,这个计划是我想出来的,源理奈小姐原本是很反对把您牵连进来的,但是……嘛,总之,最后她还是同意了。当然,她强调一定要是您自愿这么做,这点我有好好传达哦。”
【不行,不要把阿虎牵扯进来。】
【可是虎二郎君明显已经没有退出的选择了……森先生的脾性您比任何人都清楚,森先生是不可能放过虎二郎君的,更不可能会放过您。所以,不如以此为契机,也给森先生上一道枷锁,以防他又干出什么不择手段的事情。】
“利用?”虎二郎嗤笑了一声,攥紧了手中的这包药粉,“反正老子一个人立足天地间,也没什么背负,要是知道自己喜欢的女人陷入危机,自己却还无动于衷不出手保护,还算什么男人,老子可不是懦夫……
而且,既然是老子自己喜欢的女人,那就算是被利用,老子也心甘情愿!
而且,帮我转告她,喜欢她是我自己的事情,我也从来没要求过她要给我什么回应。
所以别一个人在那里愧疚,她不欠我什么。以后,她要是还想来我这里吃可丽饼的话,尽管来就好。”
太宰治注视着眼前这个男人,眼神中难得多了几分欣赏,只是随即又化为一声叹息:“唉,真是遗憾,且不提内在如何……您的外表,实在是没有长在源理奈小姐的审美点上,她喜欢那种外表斯文型的,您实在是太筋肉款了。”
从小到大都没斯文过的虎二郎:“……”
“不过,您有着一颗真正对她温柔的心……比起那种没有心的人,简直好太多。”
……
“嘿咻!”
太宰治将被他一记手刀劈晕在地的梦野久作抱起来,其实他更想直接拽着这小鬼的围巾把这小鬼拖着走……
但是那样做的话,唔,他怕源夫人的手术刀在划开森先生的大动脉前,先拿他练练手,毕竟好几年没碰过手术刀,手法肯定生疏了。
“这小鬼我就先带走了,源夫人您就在这里慢慢把森先生切片吧,不会有人来打扰的。”
太宰治此刻心情愉悦得都快要哼出小调了。而看到源理奈看向他怀中的梦野久作时那复杂的眼神,终究还是淡淡一笑,安抚着她:“放心吧,我会把这小鬼安全送回到港口黑手党总部的。”
最后又用冰冷而嘲讽的眼神看了倒在地上的森鸥外一眼后,太宰治缓步离去。
待到太宰治离开后,源理奈终于将视线重新放回到倒在地上的男人身上。
一步步向他走去,在他面前蹲下。
伸出右手,抚上男人的脸颊,如同恋人般喃呢着:“看起来真的很痛苦呢,林太郎……真好,虽然我已经三年没配过药了,但是看来比例掌握得还不错。”
第65章
Chapter 65
“不愧是源啊,调制出的药,连我都没有察觉出来……”
森鸥外隐隐带着丝苦笑赞叹着,愈发急促的呼吸和鬓角渗出的汗昭示着他此刻身体状态的糟糕。
然而却又近乎贪恋地沉溺于此刻轻抚着他面颊的那抹温度,饮鸩止渴一般。
曾经,他以为自己再也不会有机会去触碰到的温度。
对于这般称赞,源理奈却是相当谦虚地表示过赞了,轻语着:“这也要得益于,林太郎你放松了警惕性啊。”
毒素在体内进一步扩散开来,更加剧烈的痛感让森鸥外微张着嘴唇有些艰难地喘着气,紫红色的眸子抬起,眸中的光泽温柔而又包容至极。
配合着他此刻虚弱的神态,整个人看起来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涩气,令人既想毁灭得更疯狂、又想好好地爱抚。
嘴角更是牵起一抹近乎纵容的浅笑,没有丝毫的怨气,仿佛一切都是他甘之若饴:“没办法,因为,是源啊……”
源理奈左手拖着自己的下巴,右手依然在那张因强忍剧痛而显出些许苍白的脸上轻轻摩挲着,温柔得像依旧被浓情蜜意所填满的恋人一般:“这几年,林太郎苍老了好多啊,尤其是发际线可怕得简直不像是四十岁的男人该有的……不过,果然林太郎情话说得还是那么动听啊。”
边说着,游走着的手指边满满顺着脸颊向下,滑过脖颈、肩膀、伸进衣服里……
森鸥外任由她这般放肆,努力仰起头,虚弱却不减温柔地问道:“你是什么时候恢复记忆的?”
“是了,这就是这次林太郎犯下的一个关键错误了,谁说记忆是会在某一刻就突然恢复的?人的大脑神经是个复杂的探索不尽的谜题。
一旦神经的某一支被牵动,也许就会一点点产生多米诺骨牌效应。
实话告诉你吧,早在和你相遇之前,我的记忆就开始一点点恢复了……
因为各种偶然,触碰到了一些会唤醒我记忆的事物。而自从那天你出现在我的面前后,我的记忆恢复速度更是飞速提升。
既然知道你的目标是我,那么我定是躲不开你的,不如就索性配合着你来吧,就当你是我的记忆解锁器吧。而现在,我的记忆拼图,已经彻底补全了。”
话音落下时,源理奈那只伸进男人衣服里的手,也已经取出了男人藏在衣服里的随身携带防身用的手术刀。
手术刀贴着肌肤移动到了男人的脸上,又时不时贴着那张脸各种危险地比划着。
森鸥外却是完全不在意这种危险,依旧是叹息着轻笑道:“原来如此,所以你才在我面前表现得那般让我难以捉摸,让我无法断定你是在对我设陷阱、还是当真那般真心实意地对我……”
“毕竟林太郎是个疑心深重的人啊。那么,我就表现得虚虚实实,让你和你自己的疑心斗智斗勇去吧。”
源理奈喃呢着,而手上握着的手术刀也已经贴着肌肤移动到了男人颈动脉的位置,“那么,林太郎又是什么时候认定我就是源的?”
从来都没有人能够用这般危险的姿态对着港口黑手党的首领,只要手中的这把手术刀对着已经精准抵住的要害部位一刀划下去,便可以将男人了结掉,一如前任港口黑手党首领那般逝去。
但森鸥外却是纵容到了极致,完全没有因为此刻自己受到的这种危险至极的威胁而生出一丝一毫的杀气,仿佛就算下一秒当真被眼前的女子送去黄泉,他也欣然接受。
依旧是用那般温柔缱绻的眼神注视着她,声音虚弱却又让人感到不容置疑的坚定:“从第一次见到你时,我就知道你是源,从来没有当真觉得你是荒木源理奈。”
手术刀一瞬间在手中被攥得更紧,源理奈眉头微微蹙起,声音也沉了下来:“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因为我不会认错我的源,只要你站在我的面前,我就知道是你。”
嘴角含着的笑意,是少有的发自真心的微笑,一如这次他绝无仅有地将理性判断置于随心而为之后,“的确,你表现出的许多地方与过去截然相反,光是惯用手的改变就足够成为让我做出否定判断的证据,但是……
纵使头脑会出错,但血脉不会,这次,我反倒被侦探社的那个少年上了一课啊。比起头脑,这次,我选择血脉所告诉我的答案……因为是源啊。”
话说到最后,剧痛感已经令森鸥外喘息都变得困难,话说得断断续续,却不带任何犹疑。
沉默了片刻后,源理奈将手中的手术刀收了起来,站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男人,淡漠地说道:“所以你这次才会输啊,一时间放下了自己的绝对理性的森鸥外阁下……果然,失去了绝对理性的森鸥外就不是森鸥外了。”
对于源理奈的这番话,森鸥外想要说什么。然而身体的剧痛已经令他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而源理奈在默默地凝视了他一番后,终究是叹了口气,语气里不再充满刻意针对的冰冷,却依旧不带任何多余的感情:“放心吧,给你下的不是致死毒ㆍ药,港口黑手党的医疗水平足够治好你的……毕竟你要是死了,谁给中也他们发工资。”
听了这句毒舌又冷幽默的话,森鸥外简直不知道自己是该哭还是该笑。
“林太郎,我并不恨你。”
垂眸沉思了半晌,源理奈神情认真地缓缓说道:“因为我从一开始就清楚你是怎样的人,也早就做好了承担你所做出的取舍的心理准备。你当年所做出的决定,并不出乎我的意料,所以我没有理由去憎恨你……但是,失望,总归还是有的。”
最后那句话说出时,嘴角不觉间牵起了一抹带着苦涩的笑意,却又很快化作释然。
“是啊,我并不恨你,只是有些失望罢了。”
这话,源理奈也分不清是说给他听的,还是说给自己的。
森鸥外并不意外她会这么说,他早就料到了,她不会恨他,却会对他很失望,那种透顶的失望……因为他同样也很了解她。
只是,亲耳听到她说出,终究还是……
调整好自己的心绪后,源理奈平静地正色道:“这几年,港口黑手党发展得挺好的嘛,你看起来过得也不错,所以……继续保持这样下去,不也没什么不好吗?
就当赤松源当真已经死在三年前了吧,你是想要把赤松源视作你心头的白月光继续着自己深情鳏夫的形象也好、还是想要寻找第二春采朵新鲜的红玫瑰回来也罢,都随你的便,与我无关。
过去这几年我们各自是怎样生活的,今后就还怎样生活吧,港口黑手党首领和一个刚出道的小偶像之间本也不该有什么交集,不是吗。”
该说的话都说完后,源理奈便毫不留恋地转身打算离开了。
按照太宰的计算,中也应该马上就会赶到这里了。所以不用担心没人给这男人收尸……啊,她是说,送去医院。
在最后抬步离开前,转过头来,认真地留下最后一句话:“虽然我不指望你能有什么良心,但好歹我们也曾经搭伙过日子了那么些年。如果你还愿意给彼此留下最后的体面的话……就不要动我身边的人,别逼我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