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面色沉沉地说:“不管用什么手段,我的底线就是不离婚。”
大家面面相觑,日本法律对于婚姻的保护人尽皆知,第一次诉讼基本上不会判离;
后续再提起的话,只要一方没有证据确凿的过错,另一方坚持感情未破裂,就基本上不可能判离……
目前这个情况,就像是你和你的队友准备充分、摩拳擦掌准备打全日本最恐怖的大魔王……
结果那大魔王还在上小学一年级,细胳膊细腿,只想着放学之后要买学校门口的红豆味鲷鱼烧。
于是一名律师给出了建议:“只要您临场发挥时表现得深情一些,咬死对方是一时情绪上头才提出离婚,驳回原诉基本上是没有争议的事。”
准备期很快过去,开庭当天的日期正好是他们结婚纪念日的前一天,五条悟穿着剪裁妥帖的西装,没戴墨镜,沉着外表下深掩着焦虑。
禅院千流姗姗来迟,一反以往的正装穿着,只在衬衫外披了件素色外衣,扎起低马尾,面色有点憔悴,越发衬得眼眸盈盈。
流程有条不紊地进行着,禅院千流陈述诉讼请求,用哀伤的语气诉说着自己感情破裂的事实,等她说完了,法官转头让五条悟做出答辩。
结果谁也没想到,五条悟俊美无俦一表人才,张口就淌眼泪,哽咽道:“老婆,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们认识快二十年,结婚七年……”
他迅速而哀痛地将相识、恋爱与婚姻经历娓娓道来,深刻检讨了自己的过错。
泪水滚滚而下,苍蓝的眼眸充满受伤与悔恨之意,看得人心碎。
并且在话语的末尾加了码,“我们的养子伏黑惠还没有成年,他不能没有这个家,而我也不能没有你。”
五条悟哭得真情实感,悔恨得痛心疾首,他身后的律师团叹为观止,而禅院律师团个个面色铁青,无不想着:“完了,这次要败诉了。”
至于庭审结果自然是双方当事人感情尚未破裂,法院判决暂不离婚。
庭审结束后,五条悟在路口的拐角拦下了禅院千流的车,以一种非常泼皮无赖的方式,强迫她降下车窗,和自己交流。
禅院千流面无表情地问:“还有什么事?”
“有个东西要给你。”
他牵过她的手,从兜里拿出一枚戒指,郑重地套上她的无名指根——是禅院千流丢掉的那枚。
“千流,我找了好久呢……”五条悟咕哝着撒娇,“不要丢掉好吗?起码,起码留着做个纪念吧。”
“我能把它找回来,就能把你找回来,你再等等我吧。”
而禅院千流静静地看着他一会儿,神色淡淡,摊开手道:“把你的也给我看看。”
五条悟乖顺地摘下递给她,眼神亮晶晶的,温驯地等着她的动作。
“这个款式当时修改了很久,设计师从日本到意大利往返了三次……”
禅院千流也摘下自己的,一大一小两枚碎钻戒圈,亲密地依偎在她的手心。
“真漂亮啊。”
她没什么情绪地收拢五指,五条悟却蓦然意识到了什么,睁大了眼睛,颤声道:“不要……”
然而已经太迟了,等价交换发动,对戒化作纷纷落下的钞票雨,风很快就卷跑了一部分,剩下的那些簌簌落地,被蹂/躏得散落凌乱,就像破碎的婚姻。
五条悟的表情几乎称得上茫然而可怜了,苍蓝瞳孔微微颤抖,嘴唇翕动,仿佛在艰难地汲取着空气。
“悟,我说过。”
禅院千流的声音平和温柔,仿佛情人呢喃,却字字残忍——
“我们结束了。”
第25章 和5T5离婚前夜
“五条悟”最终妥协了,他说离婚可以,但是要先聊聊。对方起码摆出了愿意谈话的态度,禅院千流点头说好。
他选的地点是从前经常约会的河畔。
一看那个地名,禅院千流就大概猜到了他打得是什么注意,心下恹恹,把手头工作先做了,才不情不愿地赴约。饶是如此,依然提前五分钟到达了那里。
结果五条悟已经坐在草地上等着了,这让习惯了对方迟到的禅院千流有些讶异,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怎么到那么早?”他问。
禅院千流反问:“我一向守时。为什么这么问?”
“我以为……”五条悟轻松地说,“我以为千流会想让我等,原本都做好了等到晚上的准备。”
“奇怪的想法。”禅院千流盯着他半晌,没忍住笑了,“你觉得我会用这种手段报复你吗?因为你总是让我等。”
“也没有啦……”他垂着眼睑,“就是在想,看我不好受的话,你会稍微消气一点吗?”
“……?”禅院千流久违地哽住了,稍微有些头疼。她看着眼前二十八岁的、俊美成熟的丈夫,又觉得他和那位少年五条悟没什么区别。
相似的自以为是,同样的曲解人意。
“来谈正事吧。”
禅院千流解下外套,简单折了下,垫在湿润的初春草地上,然后坐到他的身边。
“我先问你一个问题,务必要如实回答我。你觉得,我是因为这两年的疏远,才想要和你离婚的吗?”
五条悟的嘴唇动了动,对上她平静的视线时,却陡然生出危机感,把答案原封不动地咽了下去。
但他那欲言又止的小动作已经出卖了他,禅院千流低笑摇头:“我知道了,你果然是这么以为的。”
“可是悟啊,就算没有这两年的冷暴力,我也坚持不了多久了……它只是催化了这件事的发生。你要是到现在都觉得,我是因为被你放置冷处理。而对你由爱生恨的话,未免太不懂我了。”
五条悟有些惶然地看着她,银白细密的睫羽盖着一双湿润的蓝眼睛,他低声喊道:“千流……”
而禅院千流默不作声地别开视线,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攥紧了另一只手的拳头。
她不够铁石心肠,对上他总是会投降,光是无视他难过的眼神都需要付出很多努力,禅院千流啊,这一次别重蹈覆辙了。
于是她语气平稳,继续道:“如果把婚姻视作一场交易,我用我的时间、金钱和全部精力,为你钟爱的事业搭建高楼;相对的,我想从你这里得到必要时刻的陪伴、关心和爱,你觉得你有做到吗?”
“这是在说什么话嘛,我和你结婚才不是为了交易呢。”五条悟有些孩子气地扁了扁嘴,揪着地上的野草,“我最爱你,这可不许质疑我。我也记得重要的纪念日,你的生理期……”
“仪式感只是爱的表现形式之一罢了。而事实上,悟,许多我一个人孤立无援的时刻,你都在忙你的事……但我也不想指责你了,更多的是,我总觉得我是抓不住你的。”
刚离开禅院家的时候,禅院千流和兄长两人挤在只有35平的1KD小公寓里,光是这座小公寓的首付已经花尽了她此前的全部积蓄,那时候五条悟也提出过要资助她,不过被她冷淡拒绝了。
现金还套在期货市场里,她和甚尔过得有些拮据但还算充实,起码生活在一天天好转,也终于有了自己的家。
有一天,禅院千流路过Jimmy Choo的门店,被橱窗里的水晶高跟鞋吸引了注意力。
它隶属于derella系列,鞋身铺着闪烁璀璨的水晶,鞋头还缀以闪亮的巨型水晶石,在镁光灯下明艳不可方物,一下子击中了她的心。
禅院千流并不怯场,进去询问了价格,需要预订,是一个努努力能到的数字。
她离开门店,差不多一个月后,又回到那里支付了全款,然后满怀着期望等待着自己的梦中情鞋。
又过了两个月,它终于到了她手中。年仅十五岁的禅院千流第一次穿上亮晶晶的高跟鞋,它在廉价的白炽灯底下都是如此自命不凡,高调夸耀着自己的昂贵。
“那也是我第一次发现有些东西只具备欣赏价值。没走多久,我的脚后跟就磨破了,它的前掌硬得跟水泥地一样,亮片会勾破丝袜,放久了就黯淡无光,再也没有当初好看了。所以我买下了它,却没有真正快乐起来。”
“于是我知道,拥有一样东西之前,一定要付出代价的,除了钱以外的代价。”
拥有一双美丽昂贵的高跟鞋,就要忍受它磨脚;
拥有一位人类最强丈夫,就得接受他除了她之外,还得肩负起苍生。
他不是名贵的奢侈品,只要买下来,哪怕用不上,放在除尘袋里封起来就会永远属于自己。
他是飞鸟、是风、三月的海道线,是一切有形无形的无法抓住的东西。
禅院千流本能地想要疏远令她觉得无法掌握的事物,但她切切实实地被他捕获了。
他极地冰川一样的雪发、笑起来温柔粲然的苍蓝眼眸,喊千流时柔软的语调,这些都太重太真实了,在一起的每分每秒都虚幻轻快,忍不住沉醉其中,又清醒地知道不应该。
就像过早地对夕阳举起相机,刺眼,然而不舍得移开取景框。
他是一场劫难,面对汹涌的恋心,禅院千流败下阵来,自胸腔以内地被撼动着。
她开始逃避了,被这种任人宰割的感情摆布一生的话,以后该如何生活啊。
欲望和现实,要在哪一个位面里才会统一?注定无法独属于一人的神子,又要怎么样确保永不失去?
所以得快点跑掉、再快点跑掉。躲着五条悟不见,想要就此逃走,见一面的十分钟已经够成全她许久了,她会小心不去挥霍的,就此把关于他的隐喻缝进口袋里——
“千流……你最近怎么不理我了。”
雨夜,五条悟委屈地敲响了她的窗,在电光雷鸣中像雪精灵一样降临,为她带来避无可避的劫数。
“别躲我,我喜欢你。我想和你一直在一起。”
月亮坠落到海面上,他从窗口一跃而下,跳海般浸没到他们之间的沉默里。
“不要离开我。”他祈求道。
他用轻轻一跃宣告禅院千流的败北。
……
“在一起之后的每天我都是如此清楚,我没有真正拥有你,最需要的时刻你也可能不会及时出现。所以它们发生的时候,我接受了既定的事实,我以为我可以忍受的,爱是恒久忍耐,要包容……但是。我支付不起代价了。”
五条悟的喉头动了动,眼神看起来更为哀伤了,他似乎想要出言为自己辩解,或者是说些安慰的话语,而禅院千流制止了他,说起一件从前的事来。
“你前两年钟爱的那个雪糕牌子倒闭了。你打电话给我抱怨这件事的时候,你知道我已经多久没合过眼了吗?
几十个小时连轴转,脑袋昏沉到要晕倒,又因为咽炎和感冒病发,咳嗽的时候喉咙口都有股腥甜的血味。”
“我的爱难道和冷柜里的雪糕不一样吗?它难道不会融化、不会被捷足先登、不会超过赏味期限吗?它会的啊。而同时,作为制造商的我,已经不准备继续向你供应了。”
五条悟的眼眶微微红了,神色隐忍,像只雨天被主人遗弃在纸箱里的猫咪。
他哀哀地望着禅院千流,似乎想祈求她不要继续说下去了,但这次,她依然没有看他。
禅院千流自顾自说着,平静又残忍:“刚开始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我难过得要死掉了,我半生都在爱你,要突然失去你的话,痛苦不比剜去一身的骨肉轻松;我也不得不承认,到现在,我还在爱你。”
后半句话给了他一些希望,五条悟抿了抿唇,眼睛又亮了起来。
“那我们就不该分开。”他轻声说,“我也最最爱千流,只要你好好活着,怎么样都可以。离婚就离婚吧,只要你在我看得到的地方就好了……哪怕、哪怕喜欢别人都可以……不行,那我要杀人了,所以不可以喜欢别人。”
他沉思了一会儿,最终做了决定:“千流,如果和我在一起让你觉得痛苦,我们就离婚,分开一阵子,一年,两年,都可以。等你没那么厌烦我了,我再把你追回来。我们这次有一辈子的时间,足够了,我可以等,会很耐心。”
五条悟还是让步了:“如果能让你稍微开心一点……离婚届,我会签字的。”
“悟,你还是不懂。”
禅院千流努力保持着平稳的语气,却依然忍不住哽咽了:“你不知道我爱你有多痛苦,每次你说自己去做任务,都怕你再也回不来了,那我可怎么办呢?我就是这样一个性格,不能紧紧攥在手心里的东西,是无法心安理得地拥有的。你不是我能供养得起的东西,所以我不准备要了。”
命运把五条悟送来的时候,早就标好了她无法支付的价格,仿佛在嘲笑禅院千流一生富有,却依然要求而不得。
“而做出不爱你这个决定以后,我变得前所未有地轻松。”她释然地、深深地叹息,仿佛卸下了肩头的重担那样,“甚至想,如果没有遇见过你,就好了。”
第26章 和5T5离婚前夜
五条悟的眼底几乎都红了,说话声音断断续续的:“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我让你那么痛苦……我会改的。千流,我都会改的。”
而禅院千流已经止住了哽咽,非常平静地盯着他紧紧抿着的嘴角:“你过去的十年没有改过,或者说,有一些进步,但远远达不到我的要求,我怎么能相信你未来会改呢?”
“再者,我已经不在乎你会不会改变了。毕竟事情已经这样,我也释然了……悟,我还能有几个十年去挥霍啊?”
五条悟低声道:“我……我知道了的,是我没有关注你的感受。我爱你,又不知道怎么疼人,让千流受委屈了。是我太自以为是了。”
在她面前,恣意飞扬、不可一世的最强咒术师像只做错事的猫,抱着双膝,一言不发地看着她,交错垂落的雪白额发无精打采地耷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