萤凶巴巴地一插腰，转头看他，“跟我定契约！”
骨喰的眼睛微微睁大了一些，迟疑着后退了一步，“不行……”
“柚希！要怎么做？”萤头也不回地问。
柚希看看她，又看看骨喰藤四郎，想了想，低声念了一段咒词，“说这段话，然后加上你和他的真名。”
萤毫不迟疑，当即就口齿清晰快速地把这段句子给重复了出来。
随着她的话音，她的脚下，以及骨喰藤四郎的脚下，分别浮起了两个法阵，灵力的气流如同突兀刮起的飓风席卷，将周围的人吹得不得不后退。
柚希没有灵力，更加无法抵挡这样的灵力气流，她艰难地用手臂挡着脸。但是风吹过裸ㆍ露在外的皮肤时依旧有着阵阵刺痛。
她正咬牙强忍，忽然有人拽住了她的手臂将她往后一扯，她踉跄了两步，诧异地抬头，却只看到了南野秀一纤细挺拔的背影。
她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撇开头，朝着那边被白色光芒包围的两人冷声道，“骨喰藤四郎，你再不回应的话，萤会被反噬的。”
神色惶惑的付丧神少年隔着阵法刺眼的白光，望向对面正看着自己的双马尾少女。
恍惚间，仿佛看到了初次被唤醒拥有人身之时，看到的她的样子。
现在，主公的身边，只剩下他了。
骨喰藤四郎咬了咬唇，终究闭眼妥协，念出了自己的名字。
契约成立……
光芒在一瞬间暴涨，又瞬间湮灭。
一切又恢复了平静。
“诶？这样就好了么？”
傻傻站在原地的萤四处张望了一会儿，眼巴巴望向柚希的方向。
柚希看也不看南野，径自从他身后步出，点了点头。
“那骨喰不会再有事了么？”
她犹自不放心地蹭到低着头不说话的少年身旁，小心翼翼地问。
骨喰低低地应声，“是。”
萤拍拍胸口，“太好了。”
骨喰闻言，稍稍抬眼看她。
萤抓了抓头发，笑得有些不好意思，“那个，我也不是一定非要做你的主人不可啦。但是总觉得，不能让你就那么消失。”
不知道为什么，只是想一想，就觉得心口处酸涩得不得了。
骨喰的眼神很平静，就那么看着她没说话，萤的笑容却勉强了起来。
“好啦好啦……”她悄悄别开眼，有些别扭地说道，“不止是那样啦，我也不想……让你叫别人主公……”
最后半句话，她说得很小声，像是在嘟囔一样。但是就在她面前的骨喰藤四郎听到了，他愣了愣，随即垂下眼帘。
柚希不想凑过去，倒不是因为她察言观色地体贴，而是她也还有事没做完。
至于契约的事情，如果骨喰藤四郎真的直到最后都不愿意的话，萤真的会被反噬么？
当然不可能，柚希才不会让萤承担这种风险呢。
“南野君……”她把手伸过去，“请帮我把它取下来吧。”
南野秀一垂下眼看，那缕月华般皎洁光滑的银发衬着柚希纤细的手腕，有种肤如凝脂的精致感，他低声，“你不必如此介意，我并没有别的意思。”
他想说，把自己妖化后的头发给她，并不是什么补偿也不是什么施舍，仅仅是作为给朋友的礼物。
但是当他望进柚希的那双眼睛里的时候，他终究还是没有把话说出来。
柚希的眼神，明明白白地在说，不管是什么，她都不需要。
南野苦笑了下。
银白色的发丝上光芒闪动，柚希原本怎么扯都扯不断的那缕银色，像是被什么看不到的刀刃给割裂，倏然从她手腕滑落，轻飘飘地落在了地上。
……
事情的后续其实并不复杂，就像柚希说的。不管是谁，做错了事情总该受到惩罚。而在这件事上，萤认为自己也有责任。
她陪着骨喰藤四郎去找了那几位被害人当面道歉，恢复了付丧神神力的骨喰藤四郎已经能够正常显形于普通人的面前。
对于这个外貌清秀看起来年纪很小怎么看都不像是会做出那种偏激事情的少年，山田老师也好，还是另外几位其实更多是受了惊吓的受害者，都有些不可置信，但是他们原谅了他。
“但是不管如何，这种事情必须杜绝，以暴制暴的想法太偏激了！”
山田老师板着脸教训着面前乖乖端坐的两人。
“我知道了老师，我以后一定会管好他的——”
萤点头如捣蒜。
“除了我之外的人，都道歉了么？”山田严肃问。
萤挠挠头，讪笑，“除了最后那两个……”
“嗯？”
山田老师皱眉。
“那两个家伙，明明就是活该嘛……”萤撇撇嘴，“要不是遇到的是我和柚希，换做其他女孩子要怎么办啊，我才不要给那种人道歉呢！”
山田老师的眉头紧锁着，闻言冷声道，“一事归一事，故意伤人这就是你们的错。不管他们做了什么，你们也没有权力擅自处置，该道歉还是要道歉，剩下的处理，交给警方！”
“诶！”
萤立刻握住了身旁骨喰的手，鼓了鼓腮帮子，“那怎么行啊，万一骨喰被抓到监狱去了怎么办……”
山田闻言，无语地看她，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日森萤，你是个高中生，一点法律常识都没有么！”
萤眨巴眨巴眼睛。
山田很没形象地翻了个白眼，“这个叫做骨喰的少年，还没成年吧？”
萤愣了愣，不说话。
“你，还有你……”山田不客气地下了命令，“去图书馆借一本《少年法》好好读读！”
然后萤就拉着骨喰，灰溜溜地滚去了学校图书馆。
原本最不耐烦念书的萤，为了骨喰藤四郎的事，把《少年法》前前后后好好地研究了一下，最后咬牙，拉着骨喰去找了工藤新一。
“所以，你们是来自首的？”
周末一大早被门铃吵醒的工藤新一睁着半月眼打哈欠。
“没错！”
研究了一整个晚上的律法书，这会儿黑圆圈快赶上熊猫了的萤情绪相当亢奋。
工藤皱眉，他目光扫向沉默站在一旁不吭声的骨喰，“你是说，伤人的是他？”
萤再次点头，见他目露怀疑，连忙补充，“你别以貌取人啊，小兰都能揍飞几个壮汉呢，骨喰很厉害的！”
工藤抽了抽嘴角，抱起手臂，“好吧，那动机呢？”
“动机？”
萤愣了愣……
“他为什么要那么做？”
工藤的语气凉凉的，“为你出气？”
“这个啊……”
萤咬了咬手指，偷眼看看一旁面无表情的骨喰藤四郎，然后握拳在嘴边咳嗽了两声，“这个嘛，说来有点不好意思。”
工藤瞥她，示意有话快说。
“其实吧……”萤捧脸，笑眯眯，“因为骨喰他，一直暗恋我啦！”
“呃……”工藤新一一时无语，他看向面色冷清一身正气站得笔直的军装少年。
骨喰藤四郎接收到他的视线，抬头回视，语气淡定，“对。”
主公说什么就是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于是，萤的事情暂时告一段落。后续会在不久以后。
第16章 五粒绿芽
“哦？你要大妖怪的毛发？”
奴良鲤伴扬了扬眉梢，下意识撩了一缕自己的黑发到眼前瞅了瞅。
正低头收拾衣服的柚希淡淡「嗯」了一声，“这是一种能够帮助普通人看到彼岸之物的方法。”
鲤伴唇角一勾，手上用力，刚要弄一根下来，就听柚希顿了顿之后，又说了一句，“所以我要回一趟京都。”
“嗯？”
奴良鲤伴问，“回京都？”
收拾好了东西，把行李箱拉上，柚希从地上站起身，拍拍裙子，“所以，若菜姐的邀请只能等我回来了。”
奴良鲤伴丢开手上的头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看来陆生又要失望了。”
身上流着妖怪血脉的小家伙，跟阴阳师的后人居然相处甚好，真是奇怪。
“陆生快要念幼稚园了吧？”
柚希忽然想起来。
鲤伴抱着手臂，一只眼睛闭着，“你好像答应过要送礼物给他？那小子一直等着呢。”
“我只是随口一说……”
柚希有些伤脑筋。
她实在不太懂怎么跟小孩子相处啦。
“你说，要是我送符咒护身符之类的，他会喜欢么？”
看到鲤伴一副忍笑的表情，柚希耷拉下脑袋，“好吧，我还是找找有什么小孩子喜欢的点心糖果吧。”
鲤伴好笑地伸手揉了揉她的头，“你送的，陆生会喜欢的。”
“说起来，你打算要怎么做？”
回归到一开始的话题，奴良鲤伴好奇地问道。
柚希垂眸，“强抢。”
鲤伴眉头一跳，“不是只有自愿赠与的才会有用么？”
“对……”柚希抬头，一脸认真，“不愿意的话，打到愿意就行了。”
“呃……”鲤伴一怔，随即哈哈哈地大笑出声。
……
考试之后就是暑假了，萤之前就说过要去陪骨喰藤四郎——
因为在警方看来，他还是个未成年的孩子，加之认错态度良好，受害者又都表示了宽容。
所以他并没有受到太大的处罚，但是作为警告，骨喰藤四郎依旧还是需要暂时接受少年院的短期教育。
尤其是无法查到他的相关身份户籍和监护人资料，暂时只能交给福利院来处理相关的事情。
不过奈奈生老师和巴卫先生，愿意出面担任骨喰名义上的监护人，萤说，下个学期，骨喰就可以以人类的身份和他们一起上学了，为此，她非常开心的样子。
于此相对比的，付丧神少年倒是完全不为所动，只有看到萤高兴的笑脸，他的眼神会微微柔和一些，其余时候，似乎不管是不是关系到他自己，他都相当无所谓。
暑假开始的第一天，柚希就拖着小箱子回了京都的花开院本家。
熟门熟路地跟遇到的人打过招呼，面对各色目光，她早已习惯，面无表情地径自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将房门关上，她走到了房间正中间的位置。
“震，离……”她一边轻念，一边将手按上地板，顺着方位缓慢移动，“巽，坎……”
“就是这里。”
她用力往下按，咔嚓一声，整块地板毫无预兆地陷落了下去，露出一个四四方方的洞。
“果然还在啊。”
她从里面取出一个被一张符纸封印着的铁盒，神色有些怀念，手下却毫不犹豫地把那张纸撕了下来，打开了铁盒。
盒子里，装了很多杂七杂八的小东西，类似于玻璃弹珠，羽毛毽子，小人偶，连环画册等等等，看起来就像是小孩子的百宝箱，真要说的话，这些也确实都是柚希小时候的玩具。
不过，之所以会被用符咒封印起来，还放在这么隐蔽都没人知道的地方，其中的原因，只有已经恢复了儿时记忆的花开院柚希自己知道。
她在里头翻找了一阵，犹豫了一下，拿起了那个插着一根黑色羽毛的毽子。
“就你吧！”
……
鞍马山深林
时值正午，烈日当空，但是树荫密集的深山中。除了依稀光斑之外，很难有盛夏酷暑的感觉。
柚希抬头看了一眼被高大林木遮蔽得都快要看不见了的蓝天，用手指推了推眼镜。
然后相当熟门熟路地找到了那棵大杉树，直直从它的树根处踏了进去。
如果说人间的鞍马山是表，那么天狗住的鞍马山就是里，它的入口在僧正谷。
“快看，那是谁？”
有细小的，几乎和虫鸣声差不多的尖细声音在草丛里悄声说着。
“是人类是人类。”
“人类怎么会到这里来？”
“我认识那件衣服，是人类的阴阳师！”
“好眼熟，她是花开院柚希！”
“花开院柚希？那个可怕的人类小丫头？”
“哇！快跑啊！”
“呃……”面无表情，好像完全没有听到那些声音的柚希停下脚步站定住，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了那个黑毛毽子。
树影晃动，有风吹来，细碎的枝叶摩挲声，随着点点光斑依稀落下。
她双眼微阖地等了一会儿，忽然像是感觉到了什么，身体一转躲开。
一道自她身后飞速冲来的黑影，就那么擦着她的身体过去了。
柚希一脸淡定地收起黑毛毽子，然后抬手捋了捋被刚刚那阵风卷起的头发，抬头。
“午安……”
她唇角微勾，看起来像是在友好地微笑。但是一双眼睛被反光的镜片遮挡，让人看不分明。
“你这家伙，又想干嘛？”
蹲在树上的少年一脸警惕，他看起来跟柚希差不多大的年纪，头上戴着一顶多角小帽，穿着简单的和服。
唯有身后那一对大大的黑色翅膀，昭示着他并非是人类的身份，“还有，把它还给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