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悠仁学习学科知识,胀相你给我学什么是礼义廉耻。”
他忽然蹲下身,靠得你很近:“别拿人类的兄弟关系来揣度我们,”他一旦撇去那懒洋洋睡不醒的样子,瞧来叫人害怕,幽深的瞳孔望进你眼睛深处,“我们是不一样的。”
“好好好……”臭德行。你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举起双手干脆投降,“我知道。”
如果说最开始你还害怕,相处久了你发现胀相在你面前就是只纸老虎。总是不舍得真正伤害你,你这叫什么,有恃无恐?恃宠而骄?
而且你明白他的死穴。
“不想和悠仁一起上课吗?”你加上最具有吸引力的砝码,甜蜜蜜地眨眨眼,“老师是我哦。”
“……想。”
“……”啧啧,就知道会这样。
你垂眸打量小小的手臂,蠕动的白蛆在腐肉中钻来钻去,冬日低温已经尽可能延长腐烂的时间,可它依旧烂得差不多了。
在涩谷出事最初,最先死掉的那一批,当然是没有自保能力的孩子。
这节手臂还穿着蕾丝花边的长袖,应该是个可爱的女孩子。手里握着一根还未拆封的棒棒糖。
你□□,将白蛆抖掉,拆开看着它沉默半晌。
不久前发生的涩谷事变,你被惊慌失措的人流裹挟着,涌进狭窄的避难区。那里拥挤、脏乱、人声鼎沸,大家都在抱怨着突如其来的恶□□件打乱了自己万圣节的出游计划。谁也不知道就在十几分钟后,灾难骤至。
为了制服八握剑异戒神将魔虚罗,诅咒之王展开了领域——伏魔御厨子,那是怎样毁天灭地的可怖力量啊!整个避难区半径140米以内的所有人在一无所知中一瞬间蒸发,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两面宿傩的容器,却在找到你后抱着你浑身发抖,手指冰凉。
你是唯一的幸存者,大难不死的幸运儿,拿着捡回的背包孤身一人折返避难区,却只发现那里一片空白。
没有人,没有建筑物,没有任何生机,死寂荒芜。唯有你一人茫然而立,为涌上的难以置信的猜测,不可避免地恐慌惊惧。
“……”
“你也什么都没有了,对不对?”你低下头去看宿傩容器的眼睛,“你和我是一样的。”
东京十二月的冬季寒风中,你拢起衣领保存体温:“快要下雪了。死去的人永远不会复活,但雪后,春天依然会到来。”
“虎杖悠仁,”你喊他的名字,回抱他颤抖的身躯,声音哽咽,“带我去见春天的花吧。帮那些再也等不到明年的人,看一看春天的模样吧。”
“生比死更难,”你咬着牙说,“撑下去,不要逃避你的责任。”
“继续活下去,继续战斗下去。”
他慢慢站起来,想要迈步却趔趄了一下,你们相互搀扶,朝远方走去,朝远离那片荒芜的圆的地方走去。薄薄的雪在身后落了一地,很快遮住脚印。
你是幸运的,你失去了所有的一切,但却活了下来。而更多的人,就像这根棒棒糖的主人一样,在一无所知中死去,甚至来不及感到绝望剧痛。
活着比死去更痛苦,很难说你的幸运是否是一种诅咒。
“你要吃吗?”
虎杖悠仁一边拍掉手上的灰尘,一边走过来问。
你垂了下头,借由刘海的遮掩用手背蹭去眼泪。嫌弃地说:“都不知道过期多久了,谁要吃啊,会拉肚子的。”
悠仁摸了下你的头发,低下脑袋从你手里叼起棒棒糖:“唔……”
他沉吟。
“橘子味。”
你露出恶心反胃的表情:“悠仁。”
“唔?”他嘴里露出半截白色糖棍,表情茫然。
“接下来一个星期不许和我接吻。”
“欸……欸欸欸为什么——!!”他反应超大。
“在你把‘有些东西是不能吃的’这句话刻进脑子里之后,你就明白为什么了。”
“咕,”他含着糖含糊不清,“我身体很好,吃这个也没事。”
“我有事,”你说,“所以不许亲我。”
他在棒棒糖和你之间犹豫了一下,委委屈屈把糖吐出来。
“胀相,”你喊,“把这个吃完。”
浪费是可耻的。
两个男朋友都是一嘴橘子味,荣获一星期不给接吻封条。你在回去的路上发现一罐在路边滚来滚去的糖罐,是密封的,里面的糖球看起来还可以吃。
你乐滋滋地抱着罐子掏,掏出一颗草莓味的糖球塞进嘴里,甜甜的,香香的。
傍晚。
西南面似乎有高等级咒灵,动静不小,悠仁出去探查情况,胀相摊开地图看明日需要扫荡的街区,你抱着罐子一颗接一颗吃糖球。
“少吃点,”胀相抬起眼睛望你,“在这里蛀牙可没有医生。”
你忍痛从罐子里掏出一颗最不喜欢的芒果味糖球:“你吃一颗。”
要蛀牙一起蛀。
他牙齿咬着糖球俯身过来,你警铃大作:“都说了一个星期不给接吻啊——”
咒胎九相图可不会听你的。
讨厌的芒果味糖球在唇齿推搡间缓慢融化,你喘着气推开他的时候糖球几乎完全化完了。
他继续回去看地图,你在身后龇牙咧嘴气得半死,想了想跑过去贴在他背后骚扰胀相。
你假惺惺地说。
“你背着弟弟偷偷和我接吻,悠仁知道了不会介意吧?”
胀相眼角余光瞥了你一眼,没理你。
“你和我独处,共度漫漫长夜,悠仁知道了不会吃醋吧?”
胀相无奈地叹了口气,开始收起地图,准备陪你。
“哇,真可怕,说了这两句就生气了?”你假模假样拍胸口,“胀相哥哥该不会要揍我吧。”
他忽然转身看向你:“?”
你:“……哥哥?”
那是个禁忌词。
胀相的呼吸猛地加重,眼周浮现纹路。
你的好哥哥很快来疼你了。
在感到衣服下游弋滑腻宛如触手一般的东西时,你绝望地想,他妈的又玩脱了。
*
“我是魔法少女。”你郑重其事地说。
虎杖悠仁:“嗯?”
胀相:“魔法少女?”
“就是打倒黑暗邪恶势力,拯救世界,拥有奇异力量的角色。”你给胀相解释。
胀相理解了一切,他点了点头:“我和悠仁是魔法少女。”
你:“?”
“我才是魔法少女!”你愤怒了。
“好,你是魔法少女。”他又点了点头,让步得很快。
“……”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被承认了,但你更生气了。
“所以?”虎杖悠仁很会看气氛地给你找台阶。
“所以我才是主角,”你说,“我也要祓除咒灵。”
“你没有咒力。”胀相说,“还很弱。”
你跳起来踢他的膝盖。
“那我也不能什么忙也不帮啊,”你说,视线从虎杖悠仁肚子上的绷带扫过,那里有血渗出,“哪怕只能做一些事情也好。”
你不想像现在这样,好像一个……一个累赘、一个错误、一个碍事的被保护者。
“你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意义。”胀相说。
“女朋友有女朋友可以做的事。”悠仁说。
你凑过去,轻轻吻了下染血绷带,握住他的手,不知是因为失血,亦或是窗外的雪,他的体温有些冷。
“比如这样,”他看着你笑,阳光灿烂,“哇,一下就不疼了!”
*
你和虎杖悠仁当初没有在一起相互扶持多久,就遇到了咒胎九相图。
在认回弟弟之前,胀相观察了你和虎杖悠仁许多天。
或许因为你是那场杀戮中唯一的人类幸存者,虎杖悠仁对你的任何风吹草动都如临大敌,一个小小的擦伤都令他反应过度。
你就像一个锚点,一个灯塔,一个永痕不灭,一抬头总会看到的,令人安心的存在。因此如果你消失了,黑夜中的灯塔熄灭,寂静漆黑的世界里,无边的恐慌便会蔓延,将他侵蚀。
“春天会来吗?”
他有时候会问最初你告诉他的这个问题,那往往是在发现被压在废墟之下开始腐烂的面容难辨的尸体、染血的毛茸玩偶旁还未长大就死去的孩童、被咒灵啃噬污染异化的可怖诡异肉块……时。
在发现过去乏味得让人无聊的日子一去不复返,而寒冷刺骨的冬季那样漫长时。
“当然,”你捧着他的脸,认真地说,“春天一定会来,就在这场雪后,就在下一场雪后,就在不远的那一天。等东京街头花开的时候,帮我们所有人去看看吧,悠仁。我们一起去那里,去那个空无一物的圆那里,给他们带一束花,告诉他们花是美的,春天是美的……悠仁,你也是美丽的。”
你解下身上唯一留存下的,属于过去的物品——一根银项链,挂坠的琥珀里凝结着绒黄色鸟羽。
你放在他的手心,挂坠被你的体温捂热,是温暖的。
这是春告鸟的羽毛,以后春的讯息将一直陪伴你,悠仁。春是会来的。
虎杖悠仁看着你,慢慢伸出手回抱你。冬夜寒冷,相拥却很温暖。
胀相从阴影中走出,他已经做出了决定。而你一无所知。
“我为悠仁而活。”
胀相说。
“悠仁为你而活,所以——”
他定定注视你,眼下青黑阴影疲倦而阴郁森冷。你宛如被非人怪物所凝视的猎物,在未知的恐惧下毛骨悚然,连逃跑的思绪都被截断在萌芽。
胀相说出了对你的最终审判,声音没有一丝起伏。
“你必须为我而活。”
达摩克利斯之剑悬于颅顶,维系的丝线岌岌可危,你颤抖地抱住了虎杖悠仁的胳膊,在灭顶的恐惧中艰难控制脑袋,往下一点。
你是为胀相而活的,锚点。
人类、咒胎九相图、宿傩容器,三种异类,三种不容于世的野兽,在寒冬雪夜点燃一束火光,相互取暖。你们三人,互为锚点。在暗夜大海之上,相互守望的灯塔星点光亮。
一同等待春告鸟的,第一声啼鸣。
于最寒冷的冬雪,你挨着我我挨着你,分享一个烤好的热烫红薯,在热气凝成的香甜白雾中,期盼春日来临。
悠仁看着天外的雪,雪粒透过不太结实的窗户,从缝隙飘进来,落在他的鼻尖,很快化成了水:“春天会来吗?”
你不耐烦地说:“春天当然会来,悠仁。冬天过去就是春天,这不是小学生都知道的常识吗?不能因为你现在辍学逃课就忘记!”
你操心起来:“不行!明天扫荡咒灵时放我去图书馆一趟,我要再找几本资料,每天晚上加上常识课。条件再苦,不能苦教育!”
虎杖悠仁看着你,脸上复杂的表情,慢慢变成哭笑不得,他揉了把你的头发,笑着说:“好好,老师——”
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重新笑起来。
闷不吭声的胀相,沉默地负责烤火堆里的食物,他把剥好皮的红薯送过来:“悠仁,你吃。”
就这么一个硕果仅存的红薯了,你等了好久。你木着脸:“我的呢?”
“嗯?你不是说饱了,不想再吃了吗?”他有些迷惑地说。
你:“……”
不要把女人在床上的话当真啊!我说怎么每次我怎么说以后你都不停手,原来你根本理解错了啊!虽然的确量很多但谁能靠那种东西吃饱啊!
你鼻子都气歪了。
虎杖悠仁把红薯分成三份,一份丢给胀相(那之后他发呆看着红薯至少沉思了三个小时,为什么你的反应和他想的不一样),一份用布包好放在你手心,隔着布料正好是不烫手的程度。
还有一份他呼呼吹了半天气,差不多温热以后递到你唇边:“吃吧。”
你咬了一口,甜甜糯糯的。幸福地眯起眼睛,“还是悠仁最好啦!不像有的男朋友,一点也不关心女朋友呢!”你嘲讽一个压根听不懂女人话的咒灵,仿佛一拳打在棉花上,胀相还在盯着那块红薯发愣。
你把红薯咽下去,裹着臃肿大衣艰难凑近,在虎杖悠仁鼻梁那道狰狞疤痕上,留下一个香甜的,湿润微暖的吻。
他睁大眼睛。
“嘿嘿嘿。”你对猝不及防的男朋友坏笑。
你有两个男朋友,一个是咒胎九相图,一个是诅咒之王容器,随便哪个拿出去都是能够影响一方的人物。
但这样响当当的大人物,他们都得听你指挥,比方说今夜的晚间娱乐项目是你说我要做魔法少女,悠仁是我的搭档小精灵,胀相是邪恶坏蛋反派,他们只敢鼓掌说好啊好啊,乖乖配合你的演出,没有一句异议。
你和悠仁咬耳朵,计划通过把胀相的袖子打结,让他伸不出手使用赤血操术来打倒他,悠仁崇拜地说真棒啊好厉害。你得意洋洋,昂首阔步走去,坐在胀相盘腿圈出的空地里,胀相垂着眼睫看你轻轻松松把他的两条袖子系了个蝴蝶结。
“你现在还能使用赤血操术吗?”你谨慎地问。
胀相接收到虎杖悠仁的眼色,大抵是血脉相连,不懂女人心的九相图终于在那一刻福临心至,吐出标准答案:“不能。”
你志得意满,对着他胸口一顿无效输出,不乏有宣泄平日里怨气的私货。起身宣布:“危害这个世界的邪恶大反派!被我——魔法少女打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