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芸说:“我都可以,今天我过来是跟大家请教问题的。”
阿豪说:“听说了,你弟弟要高考了是吧?”
谭芸:“对,我听说你们都是一个专业的。”
山竹一边把一颗台球抛高一边说:“对,狐朋狗友半辈子了。啊对了,骆哥也跟我们一个专业,不过人家是双学位,也算半路出家吧!哦,骆哥就是陈洲的哥哥。欸?小洲,骆哥怎么没过来?”
原来陈骆跟他们一个专业,还都认识。陈洲并没提过。
陈洲:“他在外地呢。”
山竹哦了一声,“多长时间回来一次啊?很久没见过面了。”
陈洲说:“没什么急事一般不回来。”
子佳这时候说:“都别站着了 ,陈洲你也不照顾着点儿,人女孩子都恍惚了。他是不是车开太快了?我跟你说坐他车很少有不吐的。”
谭芸笑了一下。
陈洲望过来。
谭芸晶莹的眼睛微微带着点笑意,跟子佳说:“是我太磨蹭,不怪他。”
过往,谭芸是个很善于交际的人,说深不可测也不为过,不然陈洲当年为什么被她骗。但近来的谭芸,不太像过往的那个人,她寡言,沉默,微笑也很浅。
陈洲指着沙发,“去那边坐吧。”
周扬和铭亮接着打游戏去了,剩下的人在沙发上坐下来闲聊。
子佳说:“对了,一会儿还有个朋友过来。”
陈洲问:“还有谁呀?不是都到了吗?”
子佳说:“一个朋友的朋友,来这边玩,让我照应一下。”
山竹问:“女的?”
子佳:“男的。”
山竹:“哇!”
子佳踹了山竹一脚,“你信不信我踹死你?”
山竹嘿嘿嘿地躲着,“开玩笑开玩笑,我就是想告诉你,我接受度很高!”
大家正说着话,服务生领着人就来了。
大家一齐望过去。
来人身穿白衬衫,深蓝色西裤,很正统的商务人员打扮。
子佳热情得招呼人过来,给大家做了个简单介绍,这人名叫杨明,是从南方过来的。
经过一番寒暄之后,谭芸了解到,这个叫杨明的也是学计算机的,他们都是一个专业,这么一大群朋友,来自同一个领域,其实挺不容易的。
谭芸一股脑把自己想问的问题都问了,包括专业课程,就业方向,行业薪资等等等等。她的所有问题都得到了耐心细致的解答,他们甚至把不同学校的宿舍方位哪个更好都介绍了一遍。
说实在的,谭芸被陈洲的朋友们感动了。
陈洲虽然没给出什么建议,但一直在旁边陪着,时不时插个嘴,起一些查缺补漏的作用。
“说得口干舌燥,我去找点吃的,你在这等着。”陈洲下楼了。
谭芸作为聚会中唯一的女性,又是陈洲带来的,自然受到了最多的关注。杨明关注的目光也频频转移到她身上,但他话不太多,两人只有过几句简短的对话。
期间,子佳问阿豪他新买的那车停哪儿了,他还没来得及看看。阿豪说:“就楼下啊,你不是看见我停车了吗?眼瞎啊!”
子佳实在想不起来,“是吗?我怎么没注意呢?你带我去看看,不行我必须得看看你这新座驾。”
子佳跟阿豪下楼去了。山竹,清河和曲强在阳台上抽烟。
沙发这边就只剩谭芸和杨明。
和杨明聊过几句后,谭芸想出去透透气。杨明却又问她,“你是本地人吗?”
谭芸点点头,“是。”
“那你肯定知道故宫吧,我还没去过呢,一天能逛完么?”
谭芸说:“我没去过。”
“你不是本地人吗?”
“一个没去过故宫的本地人。”
“哦,我没别的意思,就是随口问问。”
谭芸看着杨明,反问:“那你这几天都逛哪儿了?”
杨明喝了口水说:“××府,××公园,还有××广场。”
“还有吗?”
“别的地方就没什么时间去了,最想去的还是故宫。”
这时候,杨明的手机响了。杨明迅速地拿起手机,屏幕被他按在胸口上,避着她似的说:“不好意思,我接个电话。”
杨明拿着手机出去了。山竹他们三人刚抽完烟回来,看杨明急匆匆走了,就问谭芸,“他干什么去了,急急忙忙的?”
谭芸木然地看着前面,半天没说话。
山竹:“谭小姐,我看你还是有点晕车吧?要不上楼休息一会儿吧!让陈洲陪你,欸?陈洲哪儿去了,还没回来?”
谭芸站起来,发现自己有点腿软,“今天谢谢你们,我还有点事,我先走了。”
山竹有点懵,怎么忽然要走,“你是不是不舒服啊,我看你脸色不太好,要不等陈洲一会儿,我这就给他打电话叫他回来。”
“不用了,我先走了。”谭芸不知道怎么走出这间房的,她只觉得自己深一脚浅一脚,像淌在水里,而她不会游泳。
第51章
山竹和清河互相看了一眼,之后山竹立刻给陈洲打了电话,可陈洲电话不通。
“我去找他。”山竹下楼了。
谭芸有幸一出门就遇到一辆出租车,一上车她就把口罩戴上,整个人往下堆,往后靠,就像要把自己塞进椅子里。
“师傅,随便绕,去哪儿都行。”
司机师傅看她从会所出来的,还有点慌张,就问:“姑娘,你没遇到什么事吧?”
谭芸两手紧紧得握在一起,“麻烦你开车!”
司机师傅只好开车,但还是不太放心,“用帮你报警吗?”
谭芸摇头,“不用。”
“那你去哪儿啊,还没告诉我?”
“随便。”
“行,想去哪儿你随时告诉我!”
谭芸不说话了,缩在座位里,领子竖起来,口罩恨不得拉到眼睛上。
可是车刚开出去不远就遇到了红灯。谭芸已经浑身是汗,汗水沿着眉毛,睫毛淌下来,她的目光不停地在车辆和人群里搜寻。红灯倒数六十秒,每一秒都像一分钟那么长,手指甲抠破了手心的时候,红灯变绿了。
同时包里电话响了,是陈洲打来的。
他问她怎么忽然走了,还说他出来找她了。
谭芸说话的声音已经有些虚了,但她自己并没察觉,“我有点累,想回家。”
陈洲问她,“你在哪儿,我过来找你。”
谭芸说:“不用,我就是想回家休息。”
“是不是有什么事不方便告诉我?”
“……没有。”
“不告诉我也没关系,让我看见你就行。”
“我就是想回家。”这句话已经重复了三遍。
“那我就在你家楼下等你。”
说完,陈洲挂了电话。谭芸捏着手机,又把自己缩起来。
“姑娘,你确定你没事吗?”司机师傅问。
“我没事。”
“那……还是随便溜达吗?”
谭芸嗯了一声。
遇到下一个红灯的时候,司机师傅回过头来,满脸真诚,他说:“我要是说错了你别介意,有什么事儿咱们往好了想,都能解决,等你们到了我这个岁数就明白了,这世界上,只有生老病死是事儿,其他都不是事儿,我说这些你可别嫌烦啊,都是大实话,到我这个岁数,你就什么都看淡了,你看我一个出租车司机,我那也算是见多识广,什么样儿的乘客都见过,我都懂。”
谭芸总觉得冷,所以不断地搓肩膀,一边搓一边说:“师傅,绿灯了。”
机司师傅回过头,把车开出去,一边开一边叹气。
漫无目的地绕了五十分钟后,谭芸稍稍平静了一点。
司机师傅:“姑娘,还绕啊?”
“前面停一下。”
“哪里?公交站么?”
“对,麻烦您在这里等我一下,我买完东西就回来。”
外面风很大,叶子被吹得满地乱飞,谭芸朝一个小超市走去。
司机师傅也趁机抽根烟解解乏,怕车里有味儿,他就下车抽,一边抽,一边往 超市里看了几眼。姑娘不疾不徐地拿了几样东西放到收银台。
收银员把她的东西一样一样扫码,姑娘付完款还没出来的时候,司机师傅就把烟掐灭了。
谭芸拎着东西上了出租车,车里隐隐有一股烟味儿。
谭芸从袋子里拿出一包刚买的烟,撕开塑料包装,打开盖子,拿出一支烟。
忘了买打火机,但车已经开了。
谭芸跟师傅说:“师傅,借个火行吗?”
师傅大概没料到她会抽烟,回头看了她一眼,然后递给她一个打火机,“行。”
点烟前,谭芸问师傅,“可以在车里抽吗?”
“可以可以,我都在车里抽,刚才我怕你烦烟味儿才下车抽的。”
谭芸抽了一口烟,烟从她的鼻子里钻出来,飘飘渺渺地在面前绕,久久都没散去。
“还去哪儿啊姑娘?”
谭芸:“回家。”
“你家在哪儿?”
没听见回答,司机师傅又问了一声,“你家在哪儿?”
谭芸说了个地址。
好家伙,这大半天可没白绕,城东到城西,距离够远的。
手机又震起来,已经不知道第几次了。有的是信息,有的是电话。
打电话的是陈洲,谭芸没接,等他主动挂断电话后,手机屏幕显示还有几条未读信息,是陈骆发来的。
谭芸叼着烟卷,点开信息。
陈骆说:“今天开了一天的会,晚餐是面条。”
下面是一张面条的照片。
清汤寡水,基本吃不饱的样子。
谭芸握着电话,略微的分神后,把手机放进包里。
夜越来越沉了,大街上依旧车流如织,妆点着繁华喧扰的城市的夜。
陈旧,鲜活的往事一幕幕从眼前闪过,谭芸面目清冷,眼睛里的忧虑,恐惧,渐渐地凝住了。
她摸向袋子里的水果刀。
出租车停在小区门口,谭芸付款下车。走到单元门口的时候,有人叫她。
是陈洲,他居然还在等她。
这个女人,总是这样不辞而别,来来去去,随心所欲。
陈洲看着她沉静的眼睛,怀疑自己在电话里听见的慌张无措是他可笑的错觉。
“你去哪儿了?”
“随便闲逛。”
陈洲看向她手里的塑料袋,里面有面包,牛奶,老干妈,方便面,香蕉,苹果还有些零零碎碎的东西。
等她的时候,他心绪难宁,甚至觉得她发生了什么意外,然而她却去闲逛了。
“所以闲逛比跟我在一起更重要。”
“我累了,想回家睡觉,路上饿了就去买东西吃。”
“买这么久?两个多小时。”
骄傲的陈洲,彻底绷不住了,“用完了我就可以随手一扔了是吗?谭芸,你耍我是不是?”
谭芸往停车场瞥了一眼,“我可以回家了吗?”
“不可以!我就想问问你,我陈洲到底哪儿得罪了你?你要什么我给你什么,你说去哪儿我就跟你 去哪儿,你有困难我就帮你解决困难,你想见谁我就带你去见谁,你还想怎么样?你到底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陈洲,如果这一切的前提是让我喜欢你,那我做不到。我已经骗过你一次,不会再有第二次了。我不喜欢你。”
简简单单的五个字,甚至无需用标点符号隔开,这五个字构成了足够短的句子,精准甚至残忍地把意思表达到位了。
陈洲怔住了。
他的真心就这样被她践踏,一次又一次。
陈洲怒极反笑,手指间夹着一张银,行,卡,“那这个你也不可能要了。就在今天下午,你苦兮兮地求我的时候,我决定把这钱给你拿去还债,幸好你狐狸尾巴露得够快,真有你的谭芸!真有你的!你他妈又玩儿了我一次。”
谭芸任由他发脾气,时时留意着周围的情形。这更让陈洲生气,就连跟他说话她都能这么心不在焉。
“跟我说话是浪费时间对吗?”
“陈洲,我——”
“——我警告你,以后别再让我看见你。给我离陈骆远点。”
谭芸在听见陈骆名字的时候,眼神黯淡了。是的,这么黑的天,陈洲还是留意到了谭芸最细微的变化。
“怎么?做不到?难道你对陈骆动真情了?”
谭芸的眼眶红了,“你可以走了。”
“哟,该不会是我刺痛你了吧?”
“陈洲,有什么话咱们下次再谈。”
陈洲吼道:“陈骆不在这,你不用再演了。你告诉我,你对陈骆到底有什么目的?你说!”
谭芸忽然觉得好累好烦。可她却笑了。这一切都太可笑了。
“你不是知道么,我对陈骆能有什么目的……我的目的很多,只是刚好他出现了。你也知道我这个人特别擅长物尽其用,只要能帮我解决问题的,能让我日子好过一点的人,我为什么不利用呢?送到嘴边的肥肉都不吃,那我不成傻子了吗?你这么惊讶干什么,你心里不就是这么想我的么,我替你说出来了而已!”
谭芸的每一句话,都像刀子似的在刮他的肉,让他的心鲜血淋漓,让他再次地笑自己愚蠢至极。这个女人的真面目他早就见识过了,为什么还要一而再再而三地相信她,被她玩弄于股掌之上!
陈洲一气之下甩了谭芸一个巴掌。
谭芸被他打得趔趄了一下,但还是笑的。
“对,你早该这样了。”
她像是早就习惯了这种对待似的,用一种令人生厌,令人愤怒的冷静面对着他,这让陈洲更加抓狂。
“没打够啊?还要再来吗?换一边打要不要?”
谭芸把脸凑过去给他打。
陈洲一动没动,像是对这个人绝望了。他的眼睛里,再也没有光,黯淡得像深渊一样。像从不认识她一样。他走了,没有一丝一毫地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