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什么了?”
“橘子。”
“那橘子我也吃了呀!——既然不对劲,就不要吃了,可能是食物中毒。”
“嗯。”
“你在这等着,我很快回来。”
“嗯。”谭芸也没问他要干什么去,只管低着头吃蛋糕。
十分钟后,李森拿着一杯热牛奶回来了。
谭芸“受宠若惊”,“给我的?”
“拿着。”
谭芸双手捧过牛奶,“谢谢。”
“喝吧!”
“嗯。”谭芸抿了一小口。
李森忽然笑起来,“怎么?怕我害你啊?”
然后从她手中拿过牛奶,喝了一大口,“这回放心了吧。”
“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就喝了。”
谭芸在李森微笑的压迫感里,一口气把牛奶喝干了。
李森满意地看着她,说:“一会儿热量上来就不会冷了。”
说着,还把自己的羊绒大衣脱下来给她穿。
谭芸说不用,但他把大衣按在她肩膀上,温柔地说:“穿着吧!”
谭芸被他按着肩膀,一动没动。
“你看,这些阿姨们是怎么看你的?看见她们羡慕的眼神儿了吗?她们在羡慕你还拥有年轻,拥有美貌,拥有一个体贴的男朋友!”
李森贴着她的耳朵说话。谭芸只感觉自己浑身冰凉,从头到脚,全都冷得打颤。
谭石跟一帮同学刚从火锅店里出来,几个男同学不知道从哪儿弄出来几根烟,去个没人的地方抽去了,谭石没去,跟另一个不抽烟的同学在街边儿聊天。
这时候,对面过来了几个女同学,看样子是要去冷饮店吃冷饮。
她们一边走一边偷偷地往这边看,随便找点话题来掩饰尴尬。
“二班那俩放学路上被人堵了,说是社会上人干的。”
“你说张晓梅和李楠吗?”
“对,就她们俩,总骂于安的那俩女生。”
“活该,早看她们俩不顺眼了,欺软怕硬的货!”
“看来恶人还得恶人磨啊。”
“你说于安也是,怎么就长了一副好欺负的样子,谁都爱欺负她!”
“哎哎哎,谭石看你呢。”
“他看他的呗,我又不怕看!”
两个女生说着话就从谭石面前经过了。
于安的事大家多少都有些耳闻,这边,同学也顺嘴跟谭石说了几句,“咱学委最近不太好过啊,都要高考了,闹成这样!”
谭石问:“怎么回事?”
“还能怎么回事?于安这个受气包也不知道怎么惹着李楠和张晓梅了,上礼拜放学被她们俩给打了一顿,三天没来上学,不对啊,你不是来上课了吗,你不知道吗?”
谭石摇摇头,“没注意。”
“你也是奇葩,班里发生啥事都不知道。于安被打后,巧了,张晓梅和李楠也被打了,听说是社会人干的!你说是不是天道好轮回啊!”
“哎呀,你说这人生啊真跟电视剧似的,电视剧都不敢这么写。听说于安家庭关系挺复杂的,好像她妈在外面还有个孩子,是个私生子,而且私生子还不认这个妈!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于安呢,不知道什么原因,不太被亲妈待见,这内忧外患都可着一个小姑娘来,谁受得了啊!”
这是谭石是第一次听说于安的家事。他没发表什么言论,他能理解于安的心情,就像他能理解姐姐从来没被爱过的心情一样。
他现在越来越明白一个道理,生在一个正常的家庭是多么不容易。
这时候,话题的中心人物于安正巧从冷饮店里出来,七八个聚堆抽烟的男生也回来了。
于安远远地看见一堆男同学,早早地就把头低下去,匆匆从他们身旁跑开了。
大家都说于安暗恋班长苏强,但谭石就一点都没看出问题来,他还是苏强的同桌。他只看见苏强被于安吓得到处躲。
所以大家就开玩笑说谭石是石头本石,靠实力单身。
高考的日子越来越近,整个学校的气氛都更压抑了,有的同学因为压力过大影响了正常学习,被爸妈带出去度假了,还有的同学脾气变得很暴躁,几天就跟人打架一次,被学校处分回家面壁了。
谭石身为一个抑郁症患者,反而比他们更淡定些,或许跟他最近每天打坐冥想有关。
晚自习前,谭石就把英语卷子做完了,在座位上翻了一会儿手机。
视线里忽然多出来一双小白鞋。
谭石抬起头,是于安。
“你找苏强啊?”谭石问。
于安愣了一下,问:“你……能出来一下吗?”
谭石放下手机,“什么事啊?”
“……你出来一下吧?”
晚自习前的休息时间很长,教室里很多同学在休息,不少人都注意到了于安的动态。于安也意识到了,于是红着脸跑了出去。
谭石随后也跟了出去。
于安跑进安全通道楼梯的拐角处。谭石从楼梯上走下来的时候,她拽了拽校服的衣角。
“什么事?”谭石站得不近不远。
于安揪着衣角,一会儿一看谭石,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谭石猜测多半是个苏强有关,但不好启齿,所以来找他帮忙的。
“你是想拜托我——”
“——给你。”
于安忽然递过来一个小信封。
谭石没接,“给苏强的是吗?其实你自己给他就可以了。”
于安坚持要给他,“你……就拿着吧。”
谭石只好收了,“那行,我帮你给他。”
于安低着头,只敢看他捏着信封的手指头。
谭石说完就转身上楼去了。
于安眼看着他就要开门出去了,叫住他,“谭石!”
谭石回过头,高高瘦瘦的,样子也是帅气得要死。
“是给你的。”于安笑了。
第61章
这个笑容让谭石没太看明白,话也没听得太明白,“给我的?”
“嗯,你看了就明白了。”于安还是那样笑着。
谭石点点头,回身走出安全通道。
他一边往教室走,一边打开小信封。
信封就是信,只不过叠成了信封的样子。
纸上只有一句话,“我知道你为什么不去看医生,我知道你的秘密。”
走廊上有一帮男生女生打打闹闹,嘻嘻哈哈,跑来跑去的时候还撞了谭石的肩膀。但谭石完全没察觉,他只感觉整条走廊好像忽然间变得特别特别长,长到变了形,变成了一条不断扭曲的光带,有雷鸣一般的大提琴声在他脑袋里,拖着有规律的诡异的节拍。
大提琴的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响,他在变了形的走廊上,似乎看见了于安的笑容,那个让他看不明白的笑容。
“石头!”
“石头!”
苏强的出现割裂了他眼前的画面,视线里的一切渐渐回复了正常,他又能听见声音了。
苏强使劲地摇晃他的肩膀,兴奋得骂他,“怎么?傻啦?像个傻×似的呢!”
“你刚才说什么?”谭石发现自己手脚都是凉的。
“你这回英语考试全年级第一!我刚从老徐那儿挨顿骂回来,他妈的不公平啊,你第一,我倒第一!咱俩还能当同桌不,你这差距也跟我拉得太狠了点,下回可不行啊!你注意点啊!”
谭石一身汗,还有点没缓过来。
苏强踹他一脚,“草!大傻×!”搂着他的肩膀拽回教室去。
晚自习开始前,于安才回来。
她跟所有人一样,低头写卷子。
写着写着,她停下笔来,回头。刚一和谭石目光相接,就转了回去。
重新回到久违的工作岗位,谭芸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格子间,小白领,这是她原本的工作生态,可现在看着身边来来往往的人,她觉得自己仍旧是个格格不入的异类。
她知道,这份异样的感觉不仅仅体现在工作上,在她的整个漫长的时光里,她都要与这份异样相伴。
因为李森的关系,公司老板很器重谭芸,有什么场合都带着她。
虽然没有公开说明,但想必公司里的人已经察觉了她的存在性质——空降兵。
不过在面对久违的本职工作时,她还是有一份失而复得的复杂心情。
既然死不了,就勉强活着吧。
她很庆幸,她的知识储备没有抛弃她,它们都还在她的脑袋里,甚至可以帮她创造价值。
这天,谭芸跟经理梁慧出去参加一个瓷器修复的展会。谭芸穿了一身剪裁得体的正装,架着一副金丝边眼镜儿,长头发松垮得盘在脑后,两缕发丝自然地垂在两颊。很久没有这种装扮了,她自己都觉得有点陌生,在镜子前面看了很久,好像见到了上辈子的自己一样。
全新的她,获得了很多的关注。
在众多关注的目光里,谭芸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脸孔。对方的吃惊和困惑的程度不亚于看见一个光天化日间冒出来的鬼。
当时是在省博物馆,人很多,她和梁慧又有点迟到,所以很急,匆匆擦肩而过,也没来得及说什么。
梁慧是个五十多岁的女性,优雅又有气质,对谭芸很照顾。李森能认识这种人谭芸也不是很吃惊,毕竟他在外人面前一直是个儒雅的绅士,没有人知道他的真面目。
梁慧对陶瓷修复有点研究,一边看展,一边跟谭芸介绍冲线修复的技术。谭芸不懂这些,只知道这些被重新修复过的作品一定价格不菲。
他们来的晚,没一会儿就午休了。
梁慧说和朋友约在旁边吃饭,问谭芸要不要去,谭芸婉拒了,自己在博物馆附近找了家快餐店,随便点了点东西吃。
才吃一口,对面就坐下来一个人,刚刚在博物馆匆匆一见,没来得及说上话。
林仙坐下来,掏出一支烟,看旁边有个孕妇又给放了回去。
林仙的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和另一番审视,“你和梁慧怎么认识的?”
“她是我上司。”
“你这下家找的,确实是个很强硬的存在!梁慧都能亲自带你出来了。”
林仙话里有话。
谭芸说:“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不用怀疑了,你猜的对,我身后有个大树,我就是那个乘凉的。”
林仙渐渐收起笑容,严肃起来。
“听说你把陈骆甩了。”
谭芸笑了一下:“我和陈骆……本来就是两路人,他忙他的,我忙我的,本来就是这样的。”
林仙还是看着她,“谭芸,我一直以为我们是朋友,看样子是我一厢情愿了,你压根就没把我当朋友。都说真心换真心,但你的真心还真是换不来啊!我对你……算了。”她自嘲地笑,“你有你自己的算盘,还打得当当响,我自作多情,跟你掏心掏肺,竟然连你一个真话都换不来。真有你的!”
林仙站起身,离开了。
谭芸一口一口地吃她的饭,像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
下午一点半,谭芸结束午休,回到了博物馆。
梁慧正在和她的朋友研究一个明朝的瓷器。远远地看见她,就招呼她过去,并且引荐给了她的朋友。
“我们公司小谭,挺有前途,这位是宁远公司老板娘,也是我发小。”
老板娘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热情得跟谭芸握手说:“听老梁提你好几回了,今天总算见着本人了,是真漂亮啊!有你当年的劲儿你还别说。”
梁慧咯咯笑起来,“所以我就说我们俩投缘呢,一看见小谭,我就觉着有缘分。”
谭芸也说了些场面话,三人交谈甚欢。
谭芸怎会不知道,这一切都是借了李森的光。
想必她和李森的关系很快就要大白于天下了。
到时候她就可以死死得被钉在耻辱柱上,光明正大。
当天晚上,李森就拎了一瓶红酒过来了,还叫了厨师在家里搞了个烛光晚餐。
谭芸跟李森说,人家大晚上的跑过来做饭挺不容易的,不如就留下来一起吃吧,反正这么多东西也吃不完。
李森摇晃着酒杯,意味深长地看着她。谭芸知道,有外人在的情况,他不会对她怎么样的。
只是厨师有点不好意思,说不必了,烛光晚餐哪有这么多人一起吃的。
李森看着谭芸,笑了一下,跟厨师说就留下吧,帮我们倒个酒什么的。厨师见状只好留下来,但没有坐下来吃饭,他很识相地说来之前刚吃完,饱着呢,之后就安安静静地当个隐形人,杯子空了就给倒上,不多久就被李森吩咐去做甜甜圈了。
谭芸的目光也跟着去了。
“怎么还依依不舍的?”
“哪有什么依依不舍?我看他岁数比我大,让人家到家里伺候有点不好意思。”
李森笑了一声,“人本来就分三六九等,你怎么还没习惯?”
“我可能没有富贵命吧,一让人伺候我就浑身难受。”
李森静默了一会儿说:“行,那以后不叫人过来了,或者叫之前通知你一声,这样总行了吧?”
谭芸微微怔了一瞬,李森从没听取过她的意见,更没跟她商量过任何事,忽然这样,她很不习惯。
李森慢条斯理地,一边切牛排一边说:“我们俩的事,谭石知道了吗?”
谭芸心里咯噔一下,“还没呢。”
“那个臭小子脾气臭得要命!现在还那样吗?”
“李森,我想请你多理解理解我弟弟,他马上就高考了,这是他人生中最重要的阶段,我不想刺激他。你大概也听说了我弟弟有抑郁症的事,这种病严重了很危险的。”
在她说话的时候,李森一刀一刀地,把 牛排分成了一些差不多均等大小的小块。谭芸吃不准他到底有没有听她的啰嗦。
他把切好的牛排递给谭芸,谭芸刚要推据,但想了一下,还是收下了。
“我自己来就行。”
“切都切了,我又不用吃这么小块儿的。你知道的,我干什么都要痛快,包括吃。”
他话里有话,让人心惊。
李森在自己的牛排上随便划了一刀,叉起来就吃,“回头你跟你弟弟说,不管他高考什么样,他的未来我管。我早就答应你父母会好好照顾你们一家四口,包括谭石的未来。可你不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