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提到谭石,谭芸如同被人摁住了命门。
李森享受似的看着她的表情,然后松开她的下巴,拿起外套,甩了一句,“吃好睡好,别再把自己弄晕了,我会再来的。”
他走了。
听见电梯关门的声音后,谭芸才松口气。她的整个后背都湿透了。
他能提起陈骆和陈洲,就说明对他们之间有一些了解,至于了解多少就不知道了。
事情有点麻烦了。
谭芸咬着手指头正在想辙,门铃又响了。谭芸心里一惊,这回是真的害怕了。
李森忽然折返,肯定有目的。
想起记忆里那些让她头皮发麻的场景,她深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强平静下来。
她不想开门,但她不敢不开。因为李森有这栋公寓的钥匙,按门铃,敲门,不过是他虚伪的礼仪。他想进来怎么都能进。
谭芸壮着胆,一边开门一边用一种略带埋怨的口吻说:“你不是有钥匙吗?”
然而门一开,外头站着的却不是李森,是陈骆。
不知道李森有没有走远,万一被他看见就完了。
“进来。”
谭芸让开位置,语气里似乎还有些催促的意思。
陈骆刚进门,谭芸就把门关了。
“找我有事?”
谭芸一边问话一边走到落地窗边往外看,“你坐下,别过来。”
回过身,陈骆已经坐在沙发上。
“有事么?”
谭芸想点根烟,但打火机打不出火,陈骆拿出自己的打火机递给她。
谭芸接过去,把烟点了。
她的手还在抖,她假借扇烟的动作给掩饰过去了。
陈骆看着她,“你把陈洲惹得不轻。”
谭芸看过来,仿佛毫不在意似的笑了一下,“就这事儿?”
谭芸去到酒柜,一边倒酒,一边哼笑一声,“既然都知道了,何必还来求证呢?”
她晃着酒杯,闻了一闻。
她靠在餐桌旁,一身白色的运动衫,长头发扎成马尾辫儿,脸色白得跟衣服差不多,跟酒杯里的红酒一比,就显得更白了。
她直直地看着陈骆,嘴角还挂着一丝微笑。
陈骆迎着她的目光走过来。谭芸在他的注视里抽了一口烟,吐出一个眼圈。
陈骆走到她近处,她歪头看着烟。陈骆俯低身子,双手撑着桌沿,又凑近了些。他们已经近在咫尺了,鼻子与鼻子之间的距离甚至不过五厘米。
谭芸迎向他的目光,微微一笑,“干什么啊?怎么非得让我犯错误呢?”
陈骆的视线掠过她的头发,眉毛,眼睛,鼻子,嘴巴,脖子。
气息也跟着来到她的颈窝旁。
谭芸还是没动。
之后,陈骆忽然意味不明地看着她,一个字也没说,只是把她的酒拿走了。谭芸没挣过他。
“感冒不能喝酒。”
他又往饭桌上看,“吃得太素也没什么好处。”
谭芸没接他的话题,仍旧问:“你到底有什么事?”
陈骆却打开她的冰箱,拿了几样东西出来。
有挂面,鸡蛋,紫菜,牛肉块儿,香菜。
谭芸追着他说:“陈骆,我们的交易已经结束了。”
陈骆没理她,打开煤气灶。谭芸给关了,他又给打开,两个人来回争了几回,谭芸最后被陈骆推出厨房,按在椅子上。
“算我替你男朋友做的。”
谭芸无语地看着他忙忙碌碌,一手夹着烟,一手使劲得在头发里又揉又拽。
之后,她实在想不出什么辙了,对他说:“你不走,我走。”
“谭芸。”
谭芸站下来。
“我看你吃完就走。”
谭芸忍无可忍,眼眶不知不觉就红了。
“陈骆,你这样没用的,我已经有别人了,陈洲没跟你说清楚吗?”
“何况,咱们俩也从来没有过什么山盟海誓吧,我没有承诺过,你也没有,我们之间……什么都没有过,除了债务关系!”
陈骆沉默了一会儿,回身把煤气灶关了,沉声说:“所以之前那个程度是我表达的还不到位么?”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不知道?”
陈骆说着就朝她走过来。
“陈骆,你干什么?”
“帮你回忆。”
谭芸被陈骆拽进怀里吻住了。
不管她怎么逃,他都能把她抓回来。
他们撞倒了衣架,撞翻了果盘,撞碎了一个落底花瓶。
陈骆一把将她抱起来,二话不说就往卧室走。
谭芸被他扔在床上,按住手脚,“这样也不能代表什么是吧?”
他声音暗哑,力气大得惊人。
“陈骆,你不能这样!”
“想起来了吗?还没有是吗?”
他的吻压了下来,密不透风。
“陈骆……”
“陈骆……”
“你不要这样!”
“你放开我……我让你放开我!”
陈骆像是完全没听见一样,事态愈发难以控制。
拉扯间,谭芸的上衣扣子崩掉了好几颗。一切似乎正在朝着一个无法挽回的局势发展,谭芸在这样的攻势里,不再挣扎了。
陈骆伏在她身上,看到她眼角的眼泪,渐渐地冷静下来。
他松开早就被他捏红的手腕,站起身,捋了一把头发,平复着呼吸。
身后,谭芸从床上坐起来,轻声说:“陈骆……你是想要我一个态度是吗?那我就告诉你,陈洲对你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我骗过很多男人的感情,让他们为我花钱,为我消灾,你只是其中一个。我跟你在一起只是消遣,因为我孤单,我需要人陪。只是这样而已。我没有爱过你,从来没有爱过你!”
谭芸说完这句话,眼前就有点模糊了似的,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哭了,她只感觉浑身都冷,浑身都在打颤。
陈骆在她朦胧的视线里出去了,他是把花瓶的碎瓷片收拾好了才走的。
陈骆走后,谭芸慢吞吞地从床上爬下来,浑身冷得打颤,还有点恶心,一进卫生间她就吐了,吐得眼泪鼻涕全彪出来。
她颓然坐在地上,抱着膝盖。
城市的霓虹璀璨绚烂,远处灯塔的光亮一闪一闪地在墙上跳动。
她在黯淡的余光里冷得打颤,好像有流不完的眼泪在流,她告诉自己,过了今晚她就不哭了,过了今晚,就不哭了!
陈骆开车路过新开桥。桥下的河面上闪着粼粼的光。一旁的体育场正是热闹的时候。
有孩子滑轮滑,有老人打太极,有大妈跳广场舞,有大爷舞剑……
应该很嘈杂,但陈骆看见的世界却像是无声的。
他飞速驶离新开桥,拐弯开上开发大道。
他给陈洲打了一通电话,半小时后两个人在陈洲家里见了面。
兄弟俩面对面,一人一个单人沙发,陈骆一边抽烟一边看着陈洲,等他的态度。
陈洲低着头,双手交握,半天了,也没说出什么来。
陈骆再问:“什么想法?”
陈洲抬起头,“哥,你让我做什么都行,你知道的,从小我就什么都听你的,只要你说的我一定坚决同意。”
“所以你同意了。”
“哥,这件事不一样。你……你到底……你到底有没有搞清楚自己的心思?你从来都没有谈过恋爱,也没跟女孩子接触过,很可能分不清楚感情到底怎么回事儿。在这种情况下,你就贸然——”
“——接触的成本那么高,一个还不够么。”
陈骆把烟头戳进烟灰缸,吐出最后一口烟说:“也不是贸然。”
“哥,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你只是想得到她。”
“可能你说的对,那就更要验证一下。”
“哥……你……”
“你为什么没再坚持一下?”
“什么?”
“你想得到她。”
陈洲讶然,“哥,我和谭芸不是……不是你想的那么回事儿!我就是被她骗了!”
“所以我们的选择不一样。”
“哥!”陈洲站起来,郑重地说:“哥,我给你打个比方,蒲公英你知道吧?蒲公英吹风是什么结果?我告诉你,魂飞魄散!爱上谭芸,结果就是魂飞魄散,这个女人满肚子花花肠子,你千万别信她有什么真感情。她这不就是在利用你达到目的么?你现在都已经开始在部署了,为了她!这都是她故意要让你这么做的。”
陈洲说完这句话,陈骆忽然沉默了。陈洲以为他听进去了,还想趁热打铁,陈骆却说:“如果你愿意帮我,就按我说的做。”
“哥!”
陈洲语重心长,却极度无语。
“休息吧!”
陈骆走了。临走前吃了一颗陈洲果盘里的大枣,“跟和田的比起来,味道差点。”
陈洲愣了半刻,目送陈骆离开。
陈骆走后,陈洲也拣了一颗枣,的确跟和田的不一样。
他插着腰,有些不可置信似的摇摇头。随后,他来到窗边,陈骆的车打着车灯开走了,他颓然坐进沙发里,有十分钟一动没动。
陈洲还是给谭芸打了一通电话,电话接通前,他根本不知道要说什么。
他叼着一支烟,正在点火,电话就通了。
“你到底还是不肯放过陈骆是吧?”他听见自己说。
“陈洲,别再打这种没意义的电话了!”
“我话还没说完呢!我告诉你,别再陈骆面前演戏,你如果还有良心,还有一点点良心,你就离陈骆远点!就算为了我,离陈骆远点。”
他的口气里竟有点悲凉乞求的意思。
“你到底还需要多少钱,你说个数?”
第60章
谭芸刚吐到乏力,没心思跟他周旋,“一个亿,你有吗?”
“一个亿是吧,行,我一定满足你,之后,就请你给我离开陈骆。”
陈洲狠狠地指着前面,就像谭芸在他眼前似的。
谭芸一点劲儿都没有,靠着墙根坐着,说话也是有气无力。
“我第一次知道我这么值钱。”
谭芸不咸不淡的,不管他说什么都那个调调。陈洲的心理和精神全都因为这个女人压抑得快要崩溃。
“你……你告诉我……你到底对陈骆做了什么?”
“什么我做了什么……他怎么了么?”他刚刚走的时候还好好的。
“我问你,你到底对陈骆做了什么?你到底有什么魔力?”一个十多年来没有味觉的人,忽然间有味觉了,一个冷漠冰霜的狠角色忽然间有炽烈的情感了!这还不够可怕么?更可怕的是,这一对男女,轰轰烈烈,潇潇洒洒,倒是他陈洲,当了那个吃不到葡萄的人。
“陈洲——”
“——你让我们两兄弟全都栽在你手里,这是不是你早就计划好的?你说——”
“——我看你还是冷静一下吧。”
陈洲气撒到一半,电话就挂断了。
“喂?谭芸?喂!你说话!你给我说话!”
不管他怎么吼,听筒里都只有嘟嘟的忙音。
他烦得不行,一脚踢翻了小茶几,果盘里的苹果、橘子、大枣滚了一地。
谭芸挂断电话又开始吐,吐得肚子里什么都不剩了,再吐胆汁就要出来了。
冬天快要来了,门一开就一股冷空气吹过来。谭芸打了个哆嗦,裹紧外套,等交通灯变绿,跟行人一起过了马路。
她来到小区对面的西点屋,随便抓了几样扔到收银台。
服务员问她有没有会员,谭芸摇摇头。
服务员跟他核对了一下货品,之后开始打单据收银。
谭芸准备付款的时候才发现手机不见了,她出门的时候没带么?
服务员看她的眼神已经变得很微妙,“请问您还要吗?”
“又没带手机?”
忽然听见李森的声音,谭芸浑身的汗毛都立起来了,他是一直没走还是……
李森站在他身后,微微笑着,拿出自己的手机给服务员扫码。
然后帮她拎了袋子,挽着她的胳膊走出西点屋。他的车就停在西点屋门前的停车位里。
“怎么又回来了?”
“怕你还生我的气!为了外人破坏气氛多不值得啊!”
谭芸被他说得浑身难受。
“我没生气。你……刚到?”
“你想让我一直在这里守着你吗?也对,那样显得更浪漫一点。”
从他口中说出浪漫两个字,真叫人反胃。
李森朝车里偏偏头。
谭芸不着痕迹地后退了一步,“屋里太闷了,我想走走。”
李森看看手表,“行,我陪你。”
“不用,你要是忙就去忙吧,不用管我。”
李森抱起臂膀,端详着她,“这是真在生我的气啊,那我该怎么补偿你呢?”
谭芸怕惹出更多不必要的麻烦,随即改口说:“我是看你总看表,怕你有事耽误了。”
李森皮笑肉不笑,“跟你比,都不重要,走吧!”
谭芸只好点点头。李森带着她,往前面的市府广场去了。
市府广场人很多,有小孩儿,有老人,跳舞的,健身的……各式各样的运动项目,把市府广场弄得热热闹闹。
李森走在里头,像到了异世界似的,左看看右看看,后来跟谭芸在一个花坛前面的椅子坐下来,正对着一个跳广场舞的方阵。
李森坐下来,把袋子递给她,“没怎么吃东西?”
“吃了,还想吃。”
“那叫馋,生病的时候清淡点好。”
谭芸打开蛋糕包装,咬了一口。
“我刚吐了一通,肚子里空了。”
“吐?怎么还吐了?”
“感冒没好,可能又吃坏了东西,肠胃炎犯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