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森看着少年阴鸷的双眼,“如果我不同意呢?”
少年一笑,“那今天咱俩就一起死!”
那几个保安还没走,刚才那么一闹,总有人往这边看。
李森说:“换个地方说话,你找地方,我跟你去,行吧?”
谭石:“行,有胆你就来。”
风越来越大,天阴得厉害,可能有一场雨要下。
道路两旁的小树被风吹得快拦腰折断,行人在劲风中穿行,脸上的表情都不太好看。
谭石和李森站在天台上。这里风更大,废弃的铁片和垃圾桶被风吹得乱跑,撞上铁栏杆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
李森倒是有些小瞧了谭石。他手里的东西的确够他进去住些日子。
算来算去,竟忽略了这个小不点儿。
早早除了他就好了,正好于安还能用。
李森双手插着裤袋,漫不经心的样子。
谭石严阵以待,破釜沉舟。
谭石:“我给你一个机会,离开我姐,永远别找她,在她的人生里消失干净,我就放过你。”
李森笑了,哈哈大笑,“小子!你演电影呢?跟我讲条件,你够格吗?”
谭石:“我不够。但我手里的东西够你进去蹲一辈子。”
李森笑着走过来,“所以,你觉得我今天会折你手里?”
谭石原地没动,迎着他的目光,“你会折在正义手里。”
李森:“正义?你懂什么叫正义?毛还没长齐呢,就来跟我谈正义!这个世界根本就不是你想象中的样子。不然你也不会在这里跟我讲正义了。”
谭石:“你什么意思?”
李森:“你所谓的正义是用龌龊和卑鄙换来的,你还觉得它叫正义么?”
谭石:“那是你的定义,不是我的。我不想跟你废话,你答应还是不答应?”
李森看着他,呵呵笑着,忽然就给了他一拳。
谭石没有防备,一下被揍出去三米远。
谭石爬起来,擦擦嘴角的血,吐了口带血的唾沫,“我再给你一次机会,答应还是不答应?”
李森二话不说又是一拳,谭石趔趄了几步,站稳脚跟,摘了帽子,吐了口血水。
“×××!还有最后一次机会!答应还是不——”
李森揪起他的领子,把他摔在墙上,手肘抵着他的脖子,阴狠地说:“想搞我,你有那个命么?”
谭石被他压得脸红脖子粗,脸上青筋暴起。李森这是往死里掐他,一点没留活路的意思。
谭石快要窒息,“你……没有……机会了!”
第71章
李森的身体忽然往后拱了一下。他自己也觉得不对劲,往肚子上一看。一把刀插在他的腰上。
李森踉跄后退,头顶的天空是漆黑一片,有大颗大颗的雨点落下来。空气里一股腥味儿。
“你他妈的,你有胆啊!”李森居然在笑。
他拖着腿后退,顺手捡起地上的一把椅子,使劲儿往谭石身上砸过来。谭石一闪,躲开了。
李森后退的速度加快,慌忙从手边的废旧垃圾堆里抽出来一根钢管,二话不说就往谭石的头上砸。
谭石躲闪几次,但还是挨了一下,血瞬间从头上淌下来,淌进眼睛里,淌进嘴里。眼眶连着颧骨很快肿成一片。
李森呼吸急促,好像用了很大力气在说话,“我本来不想动你,我答应过你姐,给你个未来。现在是你自己自寻死路,怪不得我了。”
谭石看着李森,眼神里的恨意像要把他碎尸万段,“以为我怕死啊?来啊!看谁先死!来啊!”
李森哈哈大笑,但肚子上的伤口痛得他猛烈地咳嗽起来,他有些抓不住钢管了。钢管砸在地上,响了一通安静了。
谭石一步一步朝他走过来,居高临下,李森已经无力后退,也无处可退,身后便是大厦围栏,再往后就是死。
谭石俯身,一下拔掉他腰上的刀。
“谭石!”
忽然听见姐姐的声音,谭石回过头。
姐姐来了,但姐姐头顶的天空不是黑色的,而是万里无云,晴空一片。
谭石一时间懵住了。
“谭石!”
谭石只感觉身体忽然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往后吸,吸进一个不断旋转的黑色隧道里,直到他睁开眼睛。
他发现自己倒在地上,模模糊糊地看见李森在他面前,手里拿着一把强。他想站起来,但怎么都不行,他一点力气都没有。
“石头!石头!”
是姐姐的声音,姐姐真地来了。
谭石被李森抵在墙上毒打,之后他就有些失去意识,像做了一场梦一样,直到看见姐姐。
他知道,他刚刚是犯病了。那些只是他的幻觉。现在才是真的。
“姐,快走!”
谭石还有最后一丝清醒,他从衣兜里摸出水果刀,使出浑身的力气扎向李森的脚腕。
李森一时分神竟被那臭小子扎了一刀。
真是不想活了。
李森扣动扳机,强口指向谭石。
“不要!”谭芸冲向谭石。
一阵强响,惊得鸽子乱飞。
有两个人倒下了。一个是李森,一个是陈骆。
世界像是被静音了一样。
谭芸看见陈骆在她面前倒下,先是屈膝半跪,回头望了她一眼,然后整个身体向后倒下去。
“陈骆——”
下雨了,大颗大颗的雨点穿着线似的往下砸。陈骆最后看见的是谭芸的脸,她在喊他的名字。
谭石看见李森睁着眼睛,浑身是血,身体歪曲成一个奇怪的姿势。
一群人围在他旁边,从人群中间的缝隙来看,李森完全没有反应,不知道是不是死了,刚才中了那么多强应该是死了,死透了。
很快有一群穿白大褂的跑过来,把姐姐拉走,把陈骆抬起来。
姐姐呆呆得看着陈骆,不哭也不说话。
谭石想去抓姐姐的手,但随后也被医生抬走了。
“姐!姐!”他用最大的声音喊姐姐,但他的声音还是极其微弱,没有人听到他的声音。
谭芸世界里最重要的两个人被急救拉走了。
她在后面追,一边追一边流眼泪,她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来。后来她被人拉住了,是林仙。
“别傻追了,上车!”
林仙把傻掉的谭芸拉上车,系上安全带。
“我带你去医院,别急。”
报警的是于安,谭石手中的证据也是于安偷偷收集的。为了讨得哥哥的欢心,她对哥哥的生活进行了全方位的观察,结果出乎意料。一个最不起眼的小女孩拿到了最重要的证据。
于安在天台愤怒地踩蜡烛时,谭石看到了于安敞着口的书包。
李森从来没有怀疑过于安,也从没对于安这个像狗皮膏药似的小姑娘设防。他只觉得她烦,跟她妈一样烦。
他此生最恨被人背叛,可笑的是,他到死都不知道他是被全世界最爱自己的人背叛的。他曾经认为,她们是最不可能背叛他的人。
于安重返天台回味与谭石的“约会”时,刚好目睹了哥哥和谭石的对峙。
这是她最不想看见的场面,一个是她的哥哥,一个是她的光。两个都是对她而言最重要的人,怎么办,她该怎么办?
她爱哥哥,她要守护自己的家,但是她无法眼睁睁地看着谭石去死。
她喜欢谭石,但是也不可能把刀尖对准她最爱的哥哥。
这个时候,她忽然想起一个人。她告诉她,“每个人心里都有光照不到的角落,你只要知道,光在照着你就可以了。”
于安第一次觉得自己做了一件正确的事。然而,她也亲手毁掉了自己的信仰。
她爱哥哥,她想要一个完满的家,但哥哥却因她的一通电话没了命。母亲得知了哥哥去世的消失昏了过去,父亲一言不发。她的家陷入了比任何时刻都要压抑的黑暗之中。
她彻底失去了哥哥,也没有了家。
于安背上书包,偷偷走掉了。
谭石伤了肋骨,做了手术,正在调养阶段,没有生命危险了。林仙看谭芸累得够呛就请了个人帮忙照看谭石,但谭芸还是不肯休息。
一边是弟弟,一边是陈骆,想也知道她心里多煎熬。
谭石劝慰姐姐,说自己没事,已经好了,而且一定会配合医生治疗,好好吃饭睡觉,让姐姐不用操心,还是去陪陈骆吧。还把林仙拉出来说,林仙会照顾他的。
林仙哦了一声,顺着他的话往下说,“对对,我和护工都在这你还不放心啊,你去陪陪陈骆吧,他还没醒,需要你。”
谭芸这才点点头站起来,往重症监护室去了。刚走出病房,她就停住了。
她不敢去,可又想见他。
她的脑子很乱,她陷入了从未有光的茫然,仿佛他世界里的一切都没了秩序,她生命里的光正在一点一点的熄灭。
后来谭芸越走越快,几乎跑到了重症监护室。
陈骆从事发现场直接被拉到了最近的三甲医院,虽然进了重症监护室,但随时都会有生命危险。
医生说让家属做好心理准备。
谭芸没有签字的权利,因为她不是家属,不是女朋友,什么都不是。
事到如今她才发现,她和陈骆之间的关系,一直是陈骆单方面在维系。一旦陈骆放手,他们之间似乎就没了关系。
谭芸木然地坐在监护室外面。陈洲一直没理她。
一个男人愿意为了一个女人去死,这如果不是爱情,那什么叫爱情?
跟陈骆比起来,他的爱算不了什么。
陈洲看着陈骆,心里有无数的问题,但他知道,陈骆的行动已经给出了最好的答案。
一个没有情感的人,一个不会爱的人,居然对爱做出了最极致的诠释。
陈骆一直昏迷,情况很不乐观,省内专家联合北京的几位专家一起对他的情况进行了好几轮讨论。
子弹在陈骆心脏附近不足两厘米的位置,取出有风,但若是不取,随着他心脏的每一次跳动,那颗子弹都有可能要他的命。
几轮讨论结束后,医生来问家属的意见。
他们的对话谭芸每个字都认真得听进了耳朵里。
但她并没有上前。
当陈洲在病危通知书和手术通知单上签字的时候,谭芸的眼泪掉下来了。
手术前,谭芸跟陈洲请求一个跟陈骆说话的机会。
生死攸关,在这个时候较劲没有意义。陈洲同意了。
认识陈骆这么久,他从来没有过这种状态。
他向来冷清寡淡,但眼睛里总有光华,哪怕是冷的,也有光华,不像现在这样,仿佛是日益风干的一块石头。好像他正在一点点地消失。
谭芸擦掉眼泪,握起他的手。他的手怎么这么沉,好像随时都要从她手心里掉下去似的。
“陈骆。”谭芸努力平复着情绪,“医生说要给你做手术把子弹取出来,你不会感觉到疼的。”
“你要……你要配合医生,手术结束你就能醒过来了,好不好?”
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她把脸贴在他的手心里,哽咽着对他说:“陈骆,你能听见我说话吗?嗯?”
陈骆丝毫没有反应。
眼泪划过鼻梁,没进他的指缝里。
谭芸亲吻他的手心,轻声说:“陈骆……我爱你。”
*
李森的帝国一夜瘫痪,陈秋生和秦淑芬的家族根基也被拔了一半。秦淑芬和李森暗中往来的一切都有证可查,一夜之间,声望钱权,灰飞烟灭。
秦淑芬到底是败在了陈骆手里,她不相信这一切陈骆没有份,他一定是幕后推手,卧薪尝胆,只等时机成熟,扔一根火柴就可以将他们烧个片甲不留。
好狠的人,好狠的心。
但不管她怎么恨,怎么怨,她都无法在陈秋生面前再抬头了。李森死了,可她还活着。活了大半辈子,竟落得如此下场。
作者有话要说:每个人心里都有光照不到的角落,你只要知道,光在照着你就可以了。
第72章
春天终于来了。
空气变得透亮,阳光也明媚了。整个世界有着复苏后的色彩和活力。
陈骆躺在病床上,阳光在他的周身镀上一层温柔灿烂的光圈。
手术成功了,但他还没醒。
谭芸守在他身边,寸步不离地看着他。这一回,陈洲没有把她赶走。
等待永远是漫长的。
这几日,陈洲和谭芸守着陈骆,精神和身体都很疲倦,饭也都没怎么吃。
陈骆从没这么孱弱过,他是强悍的,他是有力量的,他是狠戾的,可他从来不是这样的。
活到今时今日,谭芸才终于感受到有人愿意为她去死是什么感觉。居然真地会有人为了她,为了微不足道的她做这种事。
谭芸自小没有得到过什么温暖和关爱,但她也不是了无牵挂,她心中所有的爱都在谭石身上,为了谭石她可以不要命。但他们是姐弟,是至亲。这不一样的。对于向来看惯灰色世界的谭芸来说,这种纯粹炽烈的情感不现实,只存在于影视剧和小说当中。她不相信有人会为了爱去做这种蠢事,直到看见陈骆倒在她面前。
这件事给谭芸带来的冲击是前所未有的。
尤其是那么“冷血”的陈骆,他好像在用这种行径向她证明,他说的话句句属实,没有半分虚假。
谭芸在这种复杂的情绪里,看着陈骆。
谭芸眼神有点发直,直到陈骆的眼皮稍稍动了一下。随后他睁开眼睛。
陈骆睁开眼睛,先看见了一盏灯,长条白炽灯。
然后他面前出现两个人的脸,谭芸和陈洲。
他们的声音有点远,他知道他们在叫他。
渐渐地,他能听清楚声音了。
“我听到了。”陈骆的声音很虚弱,谭芸和陈洲都凑得很近才听清楚。
从生死线上回归的陈骆,眼神里一片清澈祥和。
这一遭,仿佛把他的人生割裂成了两部分,一部分是上辈子,一部分是现在。
陈骆看着谭芸,看着陈洲,眼睛里含着微微的笑容。
陈骆醒后,陈洲就穿上衣裳走了。
他没有去跟陈骆说话,只用一个背影迎接了他。
这是陈洲第一次跟陈骆置气,头也不回地走掉。
林仙刚好带着午餐过来,看他要走就猜出大概了,陈骆不醒,他是不会走的。
林仙走到近前,“陈骆醒了?”
陈洲站着,两手插兜,面色苍白,这些日子休息不好,还瘦了一圈,“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