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抬一下。”
“阿姝，谢谢你。”
“老头子，这么多年就说这么一句谢谢啊？”妈妈打趣道。
“我爱你。下辈子换我做牛做马伺候你。”
妈妈低着头红了眼眶，爸爸看到了，只是没有拆穿她。
白叶在门外也听到了，等了一会儿才进去。
医院建在一个偏远的郊区，别的不说，至少很安静，是个适合养病的地方。
阳光点点减少，此时只剩橙色的余晖挂在天边一角。
麻雀叽叽喳喳的，风很温柔地吹来，妈妈拢了一下爸爸的外套。
“圆圆，说说你在学校的事吧，你平时不来，爸爸妈妈都不知道了。”爸爸今天格外的想说话。
“好啊，我们寝室的同学都很好，除了我她们都是本地人，很开朗，经常带我出去玩儿。”
“嗯。”爸爸时不时出声表示自己在听。
“学校很大，刚去的时候差点迷路，食堂的饭很好吃，也很便宜。”
“嗯。”
“还有好多人说我好看。”
“嗯，哈哈哈。”爸爸妈妈也是过来人，一时氛围变得愉悦。
“那圆圆有没有喜欢的人啊？”爸爸开玩笑说。
有喜欢的人不丢脸，但是白叶不敢告诉他们自己的对象是个女生。总归是大部分人接受不了的。
爸爸妈妈看到白叶红着脸不说话的样子，像极了少女思春。
多正常，女儿长大了，早晚会有这一天的。
两人相视而笑，孩子大了。
“还有呢？”爸爸问她。
“嗯，还吃了那边的特色美食，很好吃，爸爸以后我做给你吃。”
爸爸笑着说，”好啊。“
但以后是什么时候呢？
白叶晚上是在医院睡的，旁边的陪护床。
第二天爸爸的精神好了很多，还吃了很多饭，絮絮叨叨地跟白叶和妈妈说了很多话。
白叶很开心，以为爸爸的病情好起来了。
只有妈妈在暗处流泪。
第三天，爸爸在一个很温暖的早晨，死去了。
那天早上，阳光洒在屋里，白叶睁开眼睛，看到的是了无生气的爸爸。
眼泪，无声地滑落。
第37章 不要伤心
爸爸被推进急救室了，可是天不遂人意，抢救失败了。
医生早让妈妈做准备了，买了一块墓地，把人火化后送去葬了。
妈妈的眼泪收起来，怀里紧紧抱着的是自己的女儿。
该通知的都通知到位了。
爸爸年轻时喜好助人为乐，街坊邻居都爱他，来的人很多，妈妈冷静的接待了他们。
外公穿着一身黑衣从车上下来，白叶看到外公就忍不住哭。
外公叹了一口气，然后走向妈妈，妈妈的眼眶也红了。
再大的孩子在父母面前都还是小孩儿。
今天，叶璃香也来了，一来就紧紧抱住白叶。
“别难过，宝贝。”
这几天妈妈都没有闲下来过，一直在接待来吊唁的人。
白叶也忙着接待，基本没有时间看手机，顾森给自己发了很多消息。
白叶看到了，但是却没有精力去回复。
好在顾森在白叶老家生活过，知道那里信号不好，三两天联系不上也很正常。
白叶也懒得解释。
爸爸的葬礼结束了，下一个，怎么说也该轮到她了。
“去检查一下。”妈妈这些天一直在跟她说。
白叶是很心疼妈妈的，她觉得妈妈照顾了爸爸那么多年，送走了爸爸，现在照顾自己，该多难受啊？
只是白叶自己也拒绝不了，她已经感觉到自己有些力不从心了。
“从检查报告来看，你的情况极其不乐观，心悸频繁，睡眠不好吧？”
“嗯。”
“嗯，你这种情况我们是建议住院治疗了，情况，确实有点难。”
妈妈很冷静地收起报告单，这些话她早就听过一遍了。
妈妈让白叶先出去，自己要和医生单独说。
“医生，我女儿大概……”
“我们也不好说，但是情况不理想，建议早一点住院治疗，但是效果甚微。”主治医生不敢告诉她的，其实她知道。
就是，活不久。
白也大概知道一点，但是她觉得自己还能活一年以上。
这一年，她应该做的，好像有很多。
所以在妈妈提出住院治疗的时候，她拒绝了。
“白叶，你当自己的健康是儿戏吗？”妈妈声音一时没控制就很大。
白叶也觉得不该，于是低着头无声地抗议。
“妈妈。”
白妈妈看到她这个样子也生不起气来，于是坐下。
“你到底怎么想的？”
白叶没回答，只是抬手想要抚平妈妈眉间的皱纹。
她妈妈其实是个很好看的人，只是生活拖累了她。
“如果生命有最后期限，我希望是在忙碌中度过，而不是悠闲等死，妈妈，我不想等死。而且我觉得，反正都是一个结果，那我就应该做更多的事。”
“你想做什么？”
“想和朋友告别，想告诉外公我不在的时候也要吃好一点，还想多赚点钱，给你。”
“你一个学生，你怎么赚钱？”
“我，写征文，有奖金的。”
妈妈实在劝不动她，于是找医生给她开了很多药。
白叶从小就吃药，可以面不改色的吃很多。
她知道自己的身体是什么情况，所以接受了这些身外之药。
自己接下来该做的就是好好想该怎么告别，和自己不愿意告别的人。
更重要的是，怎么和顾森说，要分手。
世纪难题啊。
妈妈在医院旁边租了一个房子，方便照顾爸爸，但是现在只想逃离。
没办法，这几天二人只能住在这里。
晚上白叶是和妈妈一起睡的，白叶喜欢抱着妈妈睡。
今天随便吃了一点饭两人就睡了。
这几天很累，白叶几乎是沾床就睡，可是夜深了，空中有隐约的声音。
白叶睡眼惺忪地醒来，眼睛酸涩，半睁着眼走到客厅。
黑夜中，一团人影坐在沙发上，肩膀颤抖。
白叶叹了口气走过去，坐在旁边，抱住她的身体。
两个人靠在一起，“妈妈。”
妈妈睡不着，总是半夜惊醒，以前照顾爸爸虽然累，但是身边有人好歹安心。
可是现在，一点点希望都没有了。
“妈妈，我在呢?"
可是，我又能在多久呢?
“不去睡觉，干嘛呢？”
“醒了，妈妈也去睡觉吧。”
白叶牵着妈妈，躺在床上，还悉心掖好被子，抱着妈妈的腰，把头埋在妈妈的肩膀上。
好像小时候也很喜欢这样睡觉，但是这样睡在一起的时间很少，因为妈妈要照顾爸爸。
白叶在半梦半醒之间好像梦到了小时候的事情，爸爸妈妈偶尔会回家，到外公家来看他们，会带好多好吃的，白叶会开心地吃很多饭，然后还说要和妈妈一起睡觉。
明明自己是抱着她睡觉的，可是第二天醒来床上只剩她自己。
自己最开始还会哭着问外公，“爸爸妈妈呢？”
外公最不擅长哄小孩儿了，只会实话实说，“他们走了，圆圆不哭，他们以后还会来的。”
可是爸爸妈妈上次来是半年前，自己一年就只能见他们一两次吗？
可是至少妈妈陪她睡了一晚上，自己睡得很安心。
很多时候，爸爸妈妈都只是吃了一顿饭就走了，还有很多时候，只有妈妈一个人回来。
妈妈提着很多东西，白叶老远就听见妈妈和邻居打招呼，就跑出来看。
“妈妈。”
妈妈把东西放下后会摸她的头，白叶很喜欢。
妈妈回到家总会做一顿饭给他们吃，然后三个人沉默地吃完这顿饭，吃完妈妈就走了。
“圆圆要听外公的话，知道吗？”
我明明很听话。可还是乖乖点头。
然后又跟外公讲话，“爸，我走了，有事给我打电话。”然后给外公塞钱。
外公推脱不掉，就只能收下，在妈妈走出去之后就转身进屋。
白叶却非要在门口看着，看着妈妈走远，直到看不见。
白叶不知道自己说梦话了，嘴里一直叫着妈妈，不要走。
妈妈躺在床上也没有睡意，就只是抱着白叶，听她梦里都在说让自己不要走，可是要走的却是白叶。
只能偷偷抹眼泪，自己这些年确实忽略了女儿，不然女儿的身体也不会这么差。
第二天起床，白叶看到的还是只剩自己的房间，好像梦还没有醒一样。
不自觉就眼泪泛滥，妈妈，别走，别留我一个人。
“圆圆，起床了，吃早饭。”
妈妈没走，白叶咻的一下掀开被子，跑到客厅吃饭。
“吃完收拾一下，我们回老家，你也快开学了，还去上学吗？”
“上的。”学校里有她放不下的人。
妈妈没说什么，只是点了下头。
第38章 她好像变了
两人收拾行李回老家了。
外公知道后，喊了一辆车来接她们。
“燕姐，我来吧。”开车的叔叔帮她们把行李拿到车上。
他们村里出门什么的都是喊这个叔叔，妈妈跟他道谢。
妈妈其实很多次回来都很仓促，都没能好好看看这个生养自己的故乡。
“这里修路了啊？”
“啊。是的，燕姐，这是半年前修的，现在可好走了。”
“嗯。”回来自己的故乡，妈妈才像是有了一点力量。
现在家里能挣钱的只有她，她回家呆一阵子还要出去找个班上，不然家里开销怎么办，而且白叶后期肯定也要治疗的。
到家门口的时候，外公已经等在门口了，甚至还有其他邻居。
“回来啦，回来好好陪陪你爸。”邻居都在说。
妈妈说，“是啊，陪陪我爸。今天大家都留下来吃个午饭吧。”
中午妈妈和外公一起煮的饭，其他会做的邻居也在一旁帮忙。
长辈们算是看着她长大的，都说这孩子好样的，照顾丈夫那么多年，还把女儿拉扯这么大。
“感谢大家都来给我们帮忙，之前圆圆她爸也麻烦大家了。”
“俺们看着你长大呢，一家人说这个。”
妈妈就给他们敬酒，喝完眼睛红了一大圈。
妈妈酒量其实不好，只是忍了那么多天，如果不发泄会忍不下去的。
吃完饭妈妈就躺床上了，碗是邻居帮着白叶洗完的。
“谢谢大娘。”
“太客气了啊。有啥好谢的。”
大娘还给妈妈兑了糖水，让白叶端过去。
“妈妈，喝水。”
妈妈醒来喝了一口就继续睡下去了。
再过几天就要开学了，白叶不知道接下来又会是什么样的光景，明明一个月以前还好好的。
是啊，她们做了好多好多亲密的事，可是现在要她们像陌生人一样，要怎么才做得到啊？
不管做什么事都要循序渐进，之前顾森追自己就是，那么现在自己要分手，应该也要慢慢来。
几天后，开学前一晚上，妈妈在给白叶收拾行李。
“厚衣服也带一两件，夏天很快就要过去了。”
“嗯。”
“再带一点药，以防万一。”
“嗯。”
以前妈妈不在都是自己收拾行李，所有的东西都拿上了。
“明天妈妈送你去。”
“为什么呀，我自己可以。”
“妈妈想送你。”
“不用妈妈，省钱，我自己可以的，报名都是我自己去的。”
妈妈也只能作罢，于是第二天只是把白叶送到了机场，看她远离的背影，才知道了，原来小时候白叶那么伤心。
看着喜欢的人一步步远离却什么都做不了。
“到了记得给妈妈打电话。”
“好。”
关手机前顾森给她发消息，说到了来接她。
是不是见面晚一点分手就可以晚一点，但是白叶还是没有拒绝。
下飞机后，门口第一眼就看到了她，顾森跑上来紧紧抱住白叶。
“好想你啊。”
我也是。
顾森拖着白叶的箱子，她今天开车来的。
一上车就感受到凉气，脑门都是冷的。
“宝贝是不是累坏了？”
白叶确实很累，因为病情自己总是觉得没有力气，现在也是，眼神无力地看过去。
只是看一眼都觉得委屈，顾森却以为她只是累了。
然后摸了下她的头，“累了就睡会儿吧，到了叫你。”
白叶点了下头，把头偏到一边闭眼，假装睡觉。
顾森开车很稳，后半段白叶几乎快睡着了。
就好像在半梦半醒之间有人在拍她的脸颊。
白叶睁开眼睛才看到，原来是顾森在亲她的脸。
白叶现在需要避免这样的亲热。
“到了吗？”
顾森以为是白叶累了，于是不再闹她，给她解了安全带，“是啊，小懒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