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危险的秘密行动，就和地下党每日重复的工作一样，需踩在刀尖上行走，免不得会有擦枪走火的情况，这就势必对自己造成一些伤害。关倾一行在接应阿路的同志时，被德军的一支巡视部队发现，交手间子弹贯穿他的左手小臂，幸而避开了大动脉，不然就是必死无疑，他记得清楚，那日下着倾盆大雨，拖了船只的进度，不然绝不会有这么一出。
生死存亡之际，恰逢方温带人派兵，出手救了阿路等人，事后他并未追问一句，直接放了关倾一行。关倾也猜到，这可能很大程度是托了邵苑的福。
因为手臂泡了水，伤口发炎，他高烧一场，热度不退。又因形势复杂，信得过的私人医生赶来需要时间，等那医生匆匆进门处理时，都惊讶于关倾的意志力，能忍到现在一声不吭，他必定是心中有所念想。养了一周后，医生告诉他，这条手臂之前也受过一次伤，如今又被子弹贯穿，属实是重创，就算痊愈，可能也无法用大力，手臂相当于半个残疾了。
将事情的紧要告诉邵苑后，倒真没见她哭，她只是始终眉峰紧锁着，关倾玩笑道：“你果真听我的话，如此危急的经历，我差点回不来了，你是一滴泪都不见啊。”
邵苑思索半晌，问：“真无法医治了？”
“那位医生在中国也排得上名号，他说不行，就真的不行了，何况我的伤势我自己清楚。”关倾口吻倒没有惋惜，不轻不重的。
也许是怕邵苑难受，他竟多说了一句：“我左手虽然伤了，但和你做那种事还是可以的。”
关倾说的冠冕堂皇，找不出一点错处，表情也正经着，邵苑却忽然血冲脑门，脸刷一下就红了。
“说什么呢，你回来怎么尽学会贫嘴了？”她转过头，不再看他。
关倾不以为意，他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嘴里说：“下月底，我们就成婚。我叫阿虎去将你弟弟接来，你就考虑一下婚礼有什么想置办的，知会一声底下的人即可。然后叫管家领你和成衣坊的老板娘商量，喜欢什么样的婚服，就早些定下来。”
说到婚事，邵苑脸上终于有了藏不住的喜悦。若是这副好骗的模样叫关倾见了，估计又要取笑了。
为什么说关倾是面冷心热的人呢，至少在她来看是这样的吧，他真的的变了许多。
过了几天，关倾就命人打了两幅上好的灵牌，迁到自己的宅府，和自己的母亲共用一间灵室，上头赫然刻着邵母和邵父的字。
他曾打听过邵苑父母之事，听说是邵苑逃亡返回时，他们二位的尸身早就不见了踪影。和姚若一样，他们都是这世上的可怜人。
邵苑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抱着关倾在灵室哭了一晚，嘴里一直朝着姚若和父母的灵牌说着：“姚伯母，谢谢您将关倾带到这个世上，如今的他已经成为一个英雄了……爹娘，女儿不孝，现在你们不必再担忧了，弟弟非常好学，我也找到可以共度一生的人了……”
关倾轻抚着邵苑的发丝，任她躺在自己怀里，看她的脸哭的皱起来，好笑极了。
他缓缓抬头，注视着母亲的灵牌，想到：原来您说的是真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终会有一个笨蛋仙女下凡，陪一个凡人走完此生。
他在心中默念：如果您有在天之灵，请保佑她一生平安喜乐。
这一次，他信了。
大婚那日，关常德确立了死刑，但已没人会在意，新生活总是留给那些真正善良之人来享受的。
邵苑没有选择时下正流行的西式白裙，按她说，还是觉得老祖宗留下的红喜服更庄重大气些，是以老早就叫绣工用刺绣的方式做了两套雅致的婚服。
关倾这辈子都没穿过这么艳的颜色，乍一上身，出现在众人面前，还是令大家狠狠惊艳了一把。主要是少看到这么喜气洋洋的关倾，觉得稀罕。
更不用提邵苑，她身形是极适合中式衣衫的，人瘦却不骨感，皮肤白皙，戴着一个玉镯，手盈盈一握，真是美的高贵。虽然她盖着盖头，还是禁不住叫人看直了眼，叫关倾都爱不释手的女子，确有魅力。
邵苑透过盖头盯着关倾的鞋尖，心里痒痒的。他二人共牵着花球，朝上座父母的灵牌拜了一拜，又朝光临的亲人好友拜了拜，最后转过来相对而拜。礼成时，邵苑听关倾低低地笑出了声，声音逐渐有些放肆，她伸手在他腰上揪了一把，警告他别再笑了。
邵光坐在席上包了满嘴的糖，心里想着，他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自己的姐姐竟然就结婚了！不过嘛，他前几日看那个叔叔亲自给姐姐绾发，还愿意带自己出去玩，说起来姐夫人长的也俊，帮自己出了学费，没什么毛病。正思索着，阿虎带着自己的堂弟过来了，邵光就懒得想了，跑下桌要去和他们玩。
关喻芳正值学考，没办法抽身，所以人没来，送了一堆贺礼来。除了她，关家人就来了一个三儿子，就是身体最不好的那个，难得发生了那种事，这个与世无争的三少爷还愿意来祝贺他的二哥。
方温就不必说了，他进了军队就没有闲下来的时候，听说婚讯时倒是大手笔的送来许多礼品，其中有很多特产，还附赠一封信，信上除了无法赴约的歉意，还有一句带着怨念的话：我早就知道那个姓关的想近水楼台先得月了！没想到你着了他的道……
关倾酒量不小，但今夜他并不想喝的烂醉，是以假意醉酒，瞒骗众人，先行一步离开了。
邵苑听那人推开房门，稳健的步子一步步向自己走来，心仿佛要跳出胸腔，直到他站立在自己眼前，用挑杆挑起了她的盖头，才得以让她见到全部的面貌。
那是一个丝毫不见醉意的关倾，眼里有笑，总是一如初见的肆意潇洒。
邵苑盯着他的脸，竟有些局促，实在是心跳如雷，无法平息。她只能别扭着脚，去拿了交杯酒，心想赶快喝完，赶快完事。
关倾一语不发，就像盯猎物一样盯着她，从她拿杯子的手，再到喝交杯酒时她微垂的眼眸，再到她的脖颈，再到起伏的胸脯……
“你怎么不说话，高兴坏啦？”她缓和着气氛，不自然的说。
关倾笑了笑，莫名的问：“你还记得我叫什么吗？”
这是什么问题，当她傻了不成？
“关倾。”她没好气的说。
话音一落，关倾就像一只迅猛的豹子，顷刻间将她压倒在床上，手先摸了摸她白嫩的脸蛋，而后又开始往下滑到脖颈，去解她那盘扣。
意识到即将发生什么的邵苑又激动又害怕，呼吸都不均了，她不清楚现在要不要帮关倾解他身上的扣子，于是试探性的往他身上摸去。
“别怕，我不舍得让你太痛的。”他说话间，有些炙热的气息发散出来，是男人特有的气息，“帮我解开。”
她咬着唇点点头，手没有收回，“嗯。”
关倾身上的味道很好闻，即使喝了酒，还是没有驱散那种冷冽的清香。他吻住邵苑的唇，撬开她的牙关，吮吸着，不断攻略城池，索取她的芳香，将她原本淡粉色的唇瓣搅得泛起了樱桃红。
邵苑被吻的有些迷离了，她抱住关倾的背，感受他起先怜爱的慢动作，到后来的横冲直撞，再到最后欲求不满的索取，两人可谓是酣畅淋漓。果然男人的话，只能听一半。
关倾在做的时候低声问她：“以后，就做我府上的大小姐好不好?”
邵苑被折腾的气息虚弱，“好，好，关倾你轻一些。”
关倾的笑声有些大汗过后的沙哑，“那邵大小姐，帮我生个小兔子出来好不好？”
邵苑嗔怪：“兔子？”
天还蒙蒙亮的时候，外头的宾客像是离开了，闹了些动静出来，邵苑被吵醒了，关倾抱着她，亲了亲她的脸颊，轻声说：“我爱你。”
邵苑笑，伸手摸了摸他黑色的头发：“我爱你，如爱一条盘旋在雨林里的蛇，如爱黑夜长空正义的枪鸣，如爱祖国的万山万河万民。”
【正文完】
第二十五章（番外）
“吃糕糕，吃糕糕…”关月将桂花糕递到关夜的嘴边，笑眯眯的说。
关夜正在背古诗，虽然禁不住她的吵闹，眉头紧紧皱着，但还是张嘴吃下了。谁叫她是自己的亲妹妹呢。
见他吃了，关月高兴坏了，连忙亲昵的把关夜一边的胳膊抱住，头靠在上面，嘟囔着“好哥哥，好哥哥”，不久就传来均匀的呼吸，是在打盹。
关夜看她那幅吃饱了就睡的模样，直言：“笨蛋。”
明明长和邵苑有四分像，那么聪慧的大眼睛，却是个爱哭又爱吃的笨蛋。
关夜嫌弃的时候和关倾仿若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傲娇的不行，任谁一看就知道是他关倾的儿子，只是他皮肤稍白些，比关月还白，是遗传了邵苑。
……
“他才六岁，你叫他背这么多的古文，怎么受得了？”邵苑抓住刚刚进门的关倾，有些心疼的说。
“从小培养，长大才能为国报效。不然就是起点再高，也心有余力不足。”他认真的说着，摸了摸她因为夏季炎热而生起薄汗的脑门。
“那你也要一视同仁啊，叫关月也看看书，虽然才三岁，但是她每日吃的肚子圆滚滚的，就知道在地上打滚……”邵苑提起这个女儿就又好笑又无奈。
关倾给邵苑端了一碗冰粉，笑着说：“这不是挺好的，我就喜欢看她在地上打滚，然后吃成个小胖子，这样以后就没人敢娶她了，只能留在家陪我们。”
邵苑：？？？
……
关倾正在书房处理正事，关月迈着小短腿悄悄溜进来了，她呼哧呼哧的抱住关倾的腿，然后小声的喊：“爹爹，爹爹…”
她还不怎么会说话，就只能几个字几个字往外蹦。她圆圆的脸上，总是笑嘻嘻，特别喜欢和人亲近。
关倾把这个小圆墩子抱起来，放在腿上，说：“你知道爹的左手受伤了，你再吃多些，我就彻底抱不动了。”
关月听不太懂，只能转着滴溜圆的眼睛，看自己的爹在干什么呢。
正当此时，门外传来轻轻的叩门声。一看来人，是个6岁的小孩。
“爹，我来交今日的作业。”关夜踮着脚，把本子放在桌面上。
做完，他没着急走，破天荒问出一个很傻的问题。
“爹，你和娘是同岁吗？”
关倾停下笔，抬头看他，“并非，为何这么问？”
关夜把眼睛撇向一边，“没什么，就是好奇。”
“我比你母亲大8岁。怎么，难道是觉得爹老了吗？”他笑。
“当然不是，母亲和我说她嫁给你那年，刚满20岁，所以我猜测以父亲如今的成就，不可能那么年轻……”他声音越说越低。
还没说完，邵苑推门进来，见一家子聚齐了，有些发笑，这是什么巧合。
关倾见了她，像是想到什么趣事，一时间有了兴致，“是，你母亲当年美貌动人，我一见倾心，迫不及待就娶她进门了。”
邵苑脸一红，没想到一进门就听到甜言蜜语，“当年？那现在呢？”
“现在，风韵依旧。”他答。
关月一见到邵苑，就立马从腿上滑下去，跑到邵苑的跟前要抱抱了。“娘亲，抱抱…”
邵苑先伸手将她抱起来，又腾出一只去摸了摸关夜的脑袋，说：“小夜，热不热？等会我们带妹妹一起去茶楼喝凉茶啊，你就别一直学习了。”
关夜遗传了关倾的性格，但从小就喜欢邵苑的亲近，他觉得自己母亲是世界上最温柔的人，于是开心的笑了：“好，我还要吃蜜饯龙眼。”
“好啊！”
邵苑瞅了一眼关倾，故意揶揄着，“关倾少爷如今是关倾老爷了，不会忙的陪我们母子几个的时间都没有吧。”
“对你的话，一向是有空。”
……
邵苑一曲唱罢，台下的关倾鼓起了掌。他一直看着她的每一个动作，从未遗漏，几年了，次次如此。
邵苑环顾越来越新的戏台，不禁在台上对他喊：“别再请人修了，过几年我该唱不动了。”
关倾不理会，上前从台子上单手就将她抱下来，面上有些不愉，“你怎么又瘦了？”
邵苑知道他在担心自己，不禁心中美滋滋的，环抱着他的腰，头靠在他的胸口，半晌不作声。
后来，她还是开口，“你说，我们会不会也是戏里的人？”
关倾说：“也许吧。”
“我想，也许老天就是作家，将我们的结局写的如此圆满。”她静静听着他的心跳。
关倾却不以为然，慢慢将邵苑倚靠的身子扶正，右手抬起她的下巴，毫无预兆的俯身吻上她娇嫩的红唇。
“如果我是戏里的人，美好结局不是作家创造的，而是我的意念所致。”好一会，关倾才松开她说道。
邵苑不明白，顶着一双含情似水的眸子问：“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我爱你，无关身份和情节，只是因我心之所向。”
……
邵苑估计永远无法忘记，她初次见到关倾时的模样了。那是刻在回忆里，每每想起，都会身临其境的场面。
他侧身靠在椅背上，肘撑着木桌，手里夹一竿烟柄。
灰白上升的烟雾就像天边的云，飘渺着遮住他的眸。
她在看他翘起的腿，和轻晃的烟杆。
男人发觉了，微微侧头，斜睨着她。他的双眼被烟气蒙住，不掩轻蔑。
邵苑呆呆地站立着，回想这一眼竟是奇异的迷人，如同操控人心的法术，她到底该如何形容才好呢，如何形容才能将这蛊惑的初见描述的美丽而动人。
原来，他是关家的二少爷，亦是那叱咤风云的关倾。
她要将这一眼，此生埋在心底。
【番外完】--------------------
作者有话要说：某个晚上，我听了一首民国旧歌，脑海里不由自主的浮现了关倾初次登场的画面，那种清晰的程度，仿佛我曾经真的亲眼见过，包括他的眼神，令我一直无法忘怀。后来我时常想，为什么会连他面上的表情都看的一清二楚呢，直到关倾角色的产生，才给我的疑惑一个答案，也许将他的故事写下来，就是一种缘分，特以此短篇来纪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