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雷——李大发
时间:2022-04-25 06:56:50

  “如果窦勇回来了,或者和家里联系了,马上通知派出所。”马烁看着窦勇的父亲说道,“那面墙上都是你两个孙子的奖状,他们很争气,你肯定也对他们寄予厚望。但是如果你和你两个儿子包庇窦勇,哪怕知而不报,老人家,你两个宝贝孙子的前途就完了。”
  马烁在说这番话的时候,窦勇的父亲不住点头,一张脸憋得通红,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回程路上,马烁拨打窦勇的手机号,不出意料关机了。他让男警官协调当地电信运营商查询窦勇手机的移动轨迹,并腾出一间问询室给他们用。
  窦勇妻子像木偶一样被两个女警拎进问询室,扣在约束椅上。
  她和窦勇刚结婚半年,还是媒人介绍的,应该没有牢固的感情基础。于是马烁开门见山地说道:“我要告诉你,窦勇是一起谋杀案的嫌疑人。他涉嫌杀害了自己患有痴呆症的儿子。”
  “啊!”女人尖叫一声。
  “你是嫌疑人的现任妻子,他杀的又是和前妻生的孩子,你现在的处境非常危险。如果你要想洗清自己的嫌疑,就只有配合我们这一条路,明白吗?”马烁又问道。
  女人立刻点了点头,在这个可怜的乡村女人眼中,马烁看到了恐惧和服从。
  “窦勇到底是去打工了还是跑路了?”马烁问道。
  “他真的和我说是去打工了。”女人几乎哀求地说道。
  “去哪打工?”
  “说是去郑州。”
  “窦勇走之前见过什么人?”马烁问道。
  “我也不知道,他走之前那天出去了一整天。”女人说道,“但他什么都不和我说。”
  “他之前做什么工?”
  “我俩结婚之前他在煤场打工,后来煤场关了,在家呆了半年。”女人想了想又补充道,“他在煤场开那种大车头的,从煤场开到火车站,一个月能赚七八千块钱。”
  “他有什么朋友?同学,同乡,一起做工的,酒肉朋友也算。”马烁问道。
  “嗯……对了!”女人眼睛一亮,“他有个朋友,也是一起开大车的,好像叫朱欢吧,欢乐的欢。他俩好像一起找的工作。没错,我听他给朱欢打过电话,问他这个工作靠谱不靠谱。”
  马烁看向身后的单向玻璃墙,很快问询室的门开了,两个女警把窦勇老婆架了出去。
  朱欢三十多岁,长了一张长脸,脑门和下巴格外长。他脸色黝黑,明显是户外工作者,他剃着短发,发际线靠后,显得脸更长了。
  “确实有人过来招工,说是去郑州开车,一个月开支一万五。”朱欢一边回忆一边说道,“那还是我带老窦一起去的呢。还有几个司机也去了,招工的把我和老窦选上了。”
  “然后呢?”焦闯问道。
  “然后?”朱欢苦笑了一声,“然后招工的就让我在家等信呗,可是左等不来右等不来,再一打听老窦已经和人走了。”
  “你们在什么地方应聘的?”马烁问道。
  “就在煤场。”
  “谁组织的?”
  “这还有啥组织的。”朱欢摇了摇头,“来个招工的,在镇上随便喊一句明天在哪招什么工,大家你传我我传你的就都知道了。”
  “招工的长什么样?”马烁问道。
  “一个男的,中等个头,开一辆大吉普。车里好像还有个男的,好像是个老头。但是离了老远就看了个后脑勺。”
  马烁拿出手机,打开一个汽车APP,检索出各品牌的SUV给朱欢指认。最后朱欢指认了一款JEEP旗下的进口大切诺基。
  “应该是这个,这个也像。”朱欢说道,“反正这个车不常见。”
  “再见面你能认出这俩人吗?”马烁问道。
  “不知道。”朱欢不确定地摇了摇头。
  “他都和你们说什么了?”
  “就是让我们拿着身份证站一排。”朱欢比划着说道,“他挨个看身份证,问了问之前都开过什么车,去过什么地方,家里怎么样,能不能走半年一年的。还有就是问了问谁和谁是一起的,像我们这里打工都是两三个一伙走的。”
  “然后呢?”
  “问完一圈就让我们回去了,然后我就接到他的电话,说我录取了。”朱欢想了想说道,“我给老窦打电话,他说还没接到电话。他想去,就托我问问招工的能不能把他带上。我想外出打工两个人有个照应,就给招工的打了个电话,说老窦这个人挺好的,能不能也带上。招工的问我俩是不是老乡,我说是。招工的就说他们研究一下。最后老窦倒是走了,把我留下了。”
  “还有谁选上了?”马烁问道。
  “别人我就不知道了。”
  “当天去应聘的人你都认识谁,写下来。”马烁说道,“招工的给你打电话是用手机打的吗?”
  “对。”朱欢干脆地点头道。
  二十分钟后,焦闯举着一张纸走到马烁面前,说道:“这个号码的机主是个老太太。2月9号第一次用,就在这里打了几通电话,包含窦勇和朱欢的。第二天上午,也就是2月10号上午在煤场招工,下午和朱欢通话两次,和窦勇通话一次。2月11号上午和窦勇通话两次,然后就再也没用过。”
  马烁摸着鼻子,他感觉后背一阵发麻。这个号码的通话记录透着诡异,怎么看都像是在做局。
  “也就是说招工的根本没联系其他人。”马烁说道,“就是冲窦勇来的。他借着朱欢玩了个欲擒故纵,骗窦勇上钩。”
  “这是窦勇的手机定位。”焦闯把打印的路线图放到桌面上,“2月10号来到镇上,应该是去煤场面试,2月11号开始长途移动,一直到13号手机关机。”
  路线图是由山西和河南部分地区的行政地图打底,用基站定位法测算出窦勇手机的移动轨迹,以线段表示出来。
  马烁忽然想起张宏的手机还没找到,他回去要盯住这件事。接着他集中精神,看起这份路线图。
  2月11日,窦勇先是从本地往西北移动到了东坪镇,然后便一路往东南方向而去,最终在商丘附近关机。
  “那个招工的电话呢,查到移动轨迹了吗?”马烁看向焦闯。
  “这就是奇怪的地方。”焦闯说道,“那个号码只在煤场原地开了三次,就是那三次打电话的时段,没有找到任何移动轨迹。”
  “是老式直板手机。”马烁说道,“智能手机基本都拆不掉电池,关机状态下也会和基站交换信号,直到电量耗尽前都能查到轨迹。只有拆掉电池的直板手机才能避开基站的搜索。”
  焦闯点了点头。
  “这是什么地方?”马烁指着路线图左上角的东坪镇问道。
  一直陪着他们的男警官回答道:“那地方以前是煤海,后来煤挖光了,就只剩下大坑了。”
  “大坑?多大的坑?”
  “那可大了。”男警官想了想说道,“每个坑都几十米深、几公里长!可壮观了!”
  马烁沉默了片刻,对焦闯说道:“我有个预感。”
  前面明明是一片平原,可走着走着,忽然就走到了悬崖边上,平原变成了一条深渊裂缝,即便是中午,谷底也覆盖着一层阴影。
  马烁看了看手机,果然已经没信号了。
  “当年咱们这地方的煤就在脚下一米,拿个锄头都能挖煤。”男警官看着这片不毛之地感叹道,“都给挖成这样了。”
  “为什么挖成长条的?”焦闯问道。
  “这是从对面挖过来的。”男警官指着远方说道,“矿床在那边呢。那矿床才叫壮观,听说马上要开发成景区了。”
  “这地方归谁管?”马烁问道。
  “行政上归我们镇,但是管理归东坪镇。”男警官昂着下巴说道,“当年矿上火的时候,对面住了得有上万人,比镇上还热闹。那时候更乱,县里就开会,明确了东坪镇统一管理,矿开到哪儿就管到哪儿。现在矿没了,也他妈没人管了。”
  “你说窦勇死在这里了?”焦闯问道。
  马烁看着延绵的巨坑,缓缓点了点头。
  “这倒真是个抛尸的好地方。”焦闯感叹道。
  “你们给我闹糊涂了。”男警官给焦闯递了支烟,“不是说他把自己亲儿子杀了吗?他怎么还被杀了?”
  “窦勇带儿子去看病时租了一个房子,他儿子坠楼不久,租他房子的房东也坠楼死了,两人相同的死法,都排除自杀了。”马烁说道,“前几天房东的儿子也坠楼死了,同样是谋杀。”
  男警官一知半解地点了点头:“所以你们判断窦勇也被人杀了?”
  “窦勇外出打工这件事疑点太多了,他的身份证没有做过任何登记,招工的人也十分可疑,可是什么人会处心积虑对付一个简单的村夫?窦勇唯一不寻常的社会关系就是那个房东。”马烁回答道,“可是房东父子也被杀了,所以我担心窦勇也有危险。希望我的判断是错的。”
  “为什么?”男警官问道。
  马烁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这时远处开来五辆中巴车,卷起阵阵尘土。车队从他们附近驶过,直接往矿区的方向而去。
  “我们和民武部借了点民兵。”男警官说道,“他们从矿床那边下去,开车往这边找。这么大地方,靠我们自己猴年马月也找不着。”
  巨坑随然延绵数公里,好在宽度有限,五辆车并排往前开,民兵们排成一排搜索,基本上就能覆盖到所有角落。
  一个小时后,搜索队传回消息,他们在谷底找到了一具男性尸体。双手和双脚被绳子反锁在身后,衣服上有多处破损和血迹,发现时左侧着地,头部附近的土地有被啃食过的痕迹。
  众人开车赶到现场,看到了一具惨不忍睹的尸体。
  马烁呆在原地愣了几秒,这是他从警至今遇到最大的案件,换言之就是他曾经梦寐以求的天大机会忽然降临到他眼前。这一刻他真的有些不知所措了。
  “看来是被人从上面扔下来的。”男警官望着人工挖掘出来的峭壁说道,“结果没摔死,活活饿死了。哥们,你真他娘神了。”
  马烁从震惊中缓过神,对男警官说道:“你能联系刑侦技术科的人吗?让他们派人过来查勘。”
  “已经在路上了!”男警官立刻回答。
  马烁转身看向焦闯,他的脸红得发亮,手掌不断摩擦着下巴和脖子。焦闯注意到马烁看他,于是冲马烁点点头,感谢马烁挖出了这笔巨大的宝藏。
  马烁和焦闯回到宾馆,在焦闯的房间里梳理案情。两人都像打了鸡血,现在已经有四个受害者了,如果这个案子能破,功劳不亚于破获35案。
  马烁在纸上写下窦勇,在窦勇下面画了个圈,里面打了个问号,然后在窦勇右边写下张宏。
  “窦勇是在去参加公益活动时认识的凶手。”马烁拿笔点着问号说道,“这是窦勇社会关系唯一可能出现变量的点。而且那时候他应该还不认识张宏。”
  “对,河北派出所的房所长说过,他们已经排查过了。”焦闯点头道。
  “这个凶手帮窦勇杀了他儿子,同时制造不在场证明。”马烁说道,“也有可能他们交换杀人。他帮窦勇杀他儿子,窦勇帮他杀了什么人。”
  “有可能。”焦闯又点点头。
  “儿子死了,窦勇本该完事了。但是张宏发现了破绽。”马烁说道,“他知道唐氏患者不可能打开纱窗的儿童锁。因为案发后纱窗是打开的,只要不锁上儿童锁,正常开关都没问题,就算咱俩去现场也看不出来。这次要不是又锁上儿童锁了,咱们也发现不了。所以只有真正懂这个锁的张宏才能发现。”
  “对。”焦闯一拍大腿。
  “但是张宏没和警察说,而是用这个把柄威胁窦勇,让窦勇找那个凶手帮他杀了他老爹。”马烁说道,“因为张宏老爹和窦勇儿子的死法都一样,而且都伪造成自杀现场,所以肯定是那个家伙干的。”
  说到这儿,马烁再次拿笔点了点问号。
  “张宏他爹要把房子过给后老伴,所以他们父子之间本身就有极大的矛盾。然后张宏发现了窦勇杀死儿子的内情,于是威胁窦勇也帮他杀人,否则就告发他。窦勇没有办法只好找了帮他忙的这个问号,问号为了掩盖罪行只好帮张宏杀了他爹。”焦闯点了点头,“我觉得靠谱。”
  “这是前两个人的死法。”马烁说道,“如果问号又杀了窦勇和张宏,那么是为什么呢?”
  “杀人灭口?”
  马烁一边写一边说道:“这还是第二个问题。第一个问题是问号为什么要帮窦勇杀他儿子?这才是最关键的。因为这关系到还有没有别的被害人。”马烁盯着焦闯说道,“这个问号大哥流程走得这么稳,我不信这是他第一次杀人。”
  房间里恢复了安静,两人四目相对,都在回味马烁说的最后一句话。
  就在这时,急促的手机铃声划破了安静。
  两人同时往马烁的手机屏幕上看去,来电显示是武桐。
 
 
第17章 
  马烁接通武桐的电话,武桐的声音很轻,听起来有一点鼻音。
  “我已经和大同刑侦总队协调好了,后续工作就交给当地,主要是窦勇尸检和查那辆切诺基,有新进展会第一时间通知咱们。”武桐顿了顿又问道,“你们还在研究案情呢?”
  “是的,武队。”马烁回答道。
  “好,你们先忙。完事给我打个电话。”说完武桐就把电话挂断了。
  焦闯听到了七八分,他知道武桐的言外之意是要和马烁单聊,于是拿起烟说去上个厕所,让马烁回房间休息一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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