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叶难知秋——乱步桑
时间:2022-04-25 09:33:53

  “姐,我睡哪啊?”
  路文衔唇角挂着一抹笑,随手关门,在门边换好拖鞋。心里明明想着那个最满意的答案,却还想听秦舒亲口说出来。
  “隔壁,我前几天打扫过一次,你睡那儿好了。”秦舒面不改色,哪能着他的道,于是将计就计说了,没有一分不自然之态。
  看见路文衔立刻像掉了肉的乌鸦一样垂头丧气,心情美好期待值直接拉满,唇边溢出一点笑意,目不斜视地往厨房里走。
  路文衔撒开拖着行李箱的手,有些不甘心地跟着秦舒走,并试图挽回一下方才的决定,“你不是怕黑么?我可以陪你。”
  秦舒继续手中的活计,漫不经心说道:“嗯,那是以前,现在不怕了。”
  路文衔囧道:“那我一听说你怕黑,一放学就回来呢……”
  见他把感情牌都祭出来了,秦舒忍不住想笑,堪堪压下上扬的嘴角,一时倒觉得自己真的很坏,居然跟一个未成年小孩逗着玩儿。连忙清了清嗓子,“嗯,多谢你挂心。”
  路文衔正在酝酿别的法子,这时倒不跟她争唇舌之利,不甚走心说:“不客气。”
  “你先去外面等着,饭一会就好了。”秦舒微微打开锅盖,热气争先恐后往外面翻涌,像香草冰淇淋的奶油,香气扑鼻不说,热感让人心中踏实很多。等她盖好盖子回头看时,身后已经不见了路文衔的踪影,无奈心想这孩子可真是……
  时至盛夏,温城能让人热成狗,当然,这是在不开空调的情况下。说起来这边地段不错,城西有一块人造林,离这里不远,多少起一点阴凉作用,而且这座房子又是仿古制造,窗上、墙上设置了不少绿植,单单这两方面叠加起来,基本上用不到空调了。
  多好,秦舒想,既能省电费,又能保护环境,一举两得。只是,这房价应该不便宜,但凡市中心都一平小十万,这么大一栋的话,秦舒实在无法想象。
  没那么多娇贵的毛病,秦舒的晚餐倒不算丰盛,平时就吃得清淡,也没什么忌口,只是随自己心意做饭。今天路文衔来得突然,也没提前打个招呼,于是只好将就着,等明天再点外卖或者出去下馆子。
  等到饭熟,不用自己动手,居家小能手已经算着时间进来了,开盖,取碗,盛饭,备筷,动作娴熟得秦舒自愧不如。
  于是颇有感慨,原来自己的思想已经十分落后,现在的少爷们不仅有钱,而且头脑灵活,连劳务能力也不落人后,这得让那些普通人怎么办啊?
  这边秦舒感叹万千,那边路文衔根本就没考虑这么多,倒不是卖弄,只是在他看来这做饭的粗活其实还得是男人来干,女孩嘛,娇生惯养是应该的,尤其是自己喜欢的,更不能伤到碰到一丁点儿,否则最后疼的肯定是他自己。特别是他亲身体验过之后,更觉此事有理。
  虽然关于女孩娇弱这个观点有些大男子主义,但以路文衔现在的思想还远远构不成危险。此话题到此可以告一段落。
  至于刷碗的问题,自然毫无疑问落在小路同学身上。晚上睡觉的歧义,秦舒也就由他去了。虽说同床,但确实没有什么好让人思想走偏的,尤其是对着一张十五岁少年的脸。
  可怜路文衔自怨生不逢时,太晚了,要是他能出生早几年,管他是肖泽钟陌还是其他什么人都得靠边儿站,秦舒这边他一早包了!
  贪图凉快,没有合窗,夏夜微风,鼓吹到屋里来,吹得蚊帐时而鼓起,像一个小小的蒙古包。温度正好,空气的温度,还有心里的温度。灭了床灯,周围都是黑漆漆的,但是好像隐约看见萤火虫,扑火式飞进浪漫的爱情里。
 
 
第17章 Chapter16拨云散雾可观花
  关于钟陌,一直没什么消息。新闻报纸除了一开始大肆宣扬一番,其后便一点消息不闻。
  一场婚礼作废,除了对秦舒名声有些不好之外,对秦家倒也没什么大的影响。商业方面,以后少合作就是了。钟家对此并没有公开道歉,导致秦舒听林笙愤怒地骂了他们好几次。
  只是秦舒想,道歉什么呢?他们自己的儿子才是受害最大的吧,没必要道歉,也没必要逼着人结婚。
  以前秦舒想过万一自己商业联姻怎么办,可是后来放下这个想法,只因为爸妈疼爱自己还来不及,怎么会逼着自己嫁给一个不爱自己的人呢?
  可是她没有料到,原来最终被逼的人不是她,而是自己要嫁的人。
  钟陌再次联系她的时候,是在八月底。暑假将要过完,路文衔正抓紧时间陪秦舒度过最后几天。
  开着冷气的商城里,路文衔推着购物车虚靠在一个货架旁,低眉顺眼地将手机递给秦舒。秦舒接了,还不待开口说话,便听那边传来男人很是低哑的声音:“秦舒,我听钟媛说了你的事,定个时间吧,我们见个面,我会跟你说清楚。”
  虽然有些诧异,秦舒仍旧点头,说:“……好,你现在有空吗?”
  他好像笑了两声,“我最近都有空。”
  “中心街北头有一个咖啡厅,叫‘闲散时光’,你能找到吗?”
  “可以。”
  挂了电话,终于能有一个了结了,秦舒想。转眼看路文衔,拉耸着脑袋,一身的低气压,好似生怕她不知道他不高兴了。
  秦舒心中好笑,面上尽量不显山不露水,用正常的语气说道:“你也听见了,一会儿我有点事儿,你可以先回家去。”
  现在这时候,路文衔就像一头嗅觉灵敏的狼,哪有心思去琢磨她话中“家”的分量,只是用如同浸了醋的语气回道:“你说今天要跟我逛超市的,怎么别人一给你打电话,你就把我自己遣回家去了?”
  眼神有些怨怼和委屈,秦舒一对上,实在忍俊不禁了,捂嘴笑着说:“什么叫我把你遣回家里去?我的意思是你要是不愿意跟我一起去,就自己先回家。”
  秦舒一挑明,路文衔立刻丢掉矫情,好像刚才醋坛子打翻的人不是他一样,恢复志气,又可以昂首挺胸了。
  “闲散时光”开了大约有十年了,也可称得上是一家品牌老店。自秦舒上大学之前,便常常光顾这里,初中时点奶茶,高中变成了点咖啡。但上大学之后,虽然每年都会回来温城,却没有时间再专门来这边买一杯闲时喝的饮品了。
  木制光滑长桌,牛皮黑色沙发。钟陌等在里头,桌上放了两杯咖啡,他正端着一杯慢慢饮着,眼睛盯着面前虚空一点,不知在想些什么。隔窗望去,还是一副贵公子的模样。但如果细看,他眼中隐含血丝,倒像是几天来操劳不断的样子。
  秦舒乍一见他,差点不敢相认,不是因为钟陌身形消瘦一点,而是眼神变化让人有些吃惊。如果说从前钟陌还有一点风流的样子,能够把他比成一块外形光滑的玉石的话,现在简直就是冷冰冰的金属,莫说风流,跟他对视久了,都会觉得自己像被猛禽盯上。
  这是秦舒的感觉,其实他自己应该是感受不到的,因为从钟陌放松的动作来看,这跟他绷紧的神情截然相反,但他自身显然意识不到。
  这种和前未婚夫见面的情景,实在不适合路文衔一并跟着,于是他很自觉地落后于秦舒五六米,刚刚转进咖啡厅,就在无人注意的墙角处坐下了。
  “不知道你喜欢喝什么,就帮你点了一杯卡布奇诺,如果不合口味的话,可以再换。”钟陌也是刚到不久,瓷杯中还隐隐冒着热气,咖啡温度正好。
  秦舒微微一笑,道:“没事,咖啡就好。”
  钟陌嘴唇微抿,轻轻颔首,毕竟大家庭里长大的,骨子里的教养和贵气都淋漓尽致地体现在一举一动之间,当然,他生气的时候不算。双手十指交叉搁置在腿上,坐直了身子,正色说道:“瞒你这件事是我不对,你放心,我不会拿钱来糊弄,我知道你也不屑于用这种方式来了结。如果你真的想知道关于我们之间的事,我可以全部如实相告。”
  “各人有各人的难处,我虽然一开始也有怨恨,但后来觉得小钟总定有苦衷,要不然总不至于走这最难的一步棋。说起来小钟总并不喜欢我,还能容忍我到这种地步,我也很该知足了,”秦舒顿了一下,接道,“后来仔细想过几回,慢慢也就释怀了,如果小钟总实在不方便的话,也不用告知我的。”
  钟陌面上浮起一丝笑意,却是泛着丝丝缕缕的苦涩,“何必妄自菲薄呢?我确实不喜欢你,但讨厌更谈不上,事实上,我很喜欢你的性格。”
  脑中灵光一闪,一个地方一触即通,秦舒几乎脱口而出:“难道是我跟你那个……谁性格很像吗?”结果说完又觉不妥了,唇角露出一丝尴尬的笑。
  秦舒见他一怔,心知自己应该是猜对了,只见钟陌看她一眼,又将视线移开,落在自己面前的咖啡杯上,缓慢地点点头,说道:“确实,是有一点儿像。”要不然,他也不会答应这门婚事。
  没什么好奇怪的,是吧,要是一点吸引人的地方都没有,她又凭什么让眼高于顶的小钟总看上呢。就是有些感慨和疑惑,原来钟陌是因为这个才……可是,说真的,既然有喜欢的人,为什么还要再去找别人结婚呢?转念一想,唯一的可能就是钟陌家里不同意了。
  “可是你瞒我这么久,不早说也不晚说,为什么非要在婚礼上挑明,你当时可真的是,搞得我有多下不来台啊……”秦舒苦笑一声,端起面前的咖啡饮了一小口。
  钟陌无奈笑笑,用抱歉的口吻回道:“这事真是赶巧了,我确实没有注意到你的感受,因为当时事出突然……我几乎控制不住自己……”
  秦舒试探着问道:“这是你婚礼来迟的原因吗?是不是‘她’出事了?”
  钟陌眼神有些放空,比之方才和缓不少,就连面部表情的控制都流露出一丝松懈,像陷入一段令人沉迷的回忆,他轻声道:“我们最初相遇在酒吧,‘她’是我的下属,你说一见钟情也好,见色起意也罢,反正我是真看上了,我想试试。宋羽你也认识,他劝过我好几次,我说玩玩而已,不会当真。可是你不知道,‘她’对我有多好,好到我一溺进去,就彻底出不来了。
  “我在外面应酬很多,少不得要带女伴,每次回去,‘她’从来不多问一句,我一开始不明白,你说‘她’喜欢我,怎么会不在乎我在外面跟别的女人厮混呢,后来才知道,‘她’是打碎牙齿和血吞……
  “从那之后,除了一些不能缺席的宴会,我很少再去应酬。我们在一起一年多,‘她’从来都没有跟我真正生过一次气,”钟陌顿了一会儿,微笑道,“我们从一开始就知道结局,到头来也不过一拍两散,可我还是一点一点陷进去,不能说愚蠢,只是自作自受罢了。”
  听钟陌越讲越入情,秦舒忽然有点无言以对,又小饮一口温热的咖啡,才缓缓说道:“那你们现在呢?应该在一起了吧?”毕竟那一天闹的太大,给秦舒留下的印象实在不浅,只凭钟陌那般的决心,恐怕两个还走不到一块儿就有点不合常理了吧?
  钟陌还是笑着,摇摇头,说:“我们原来约定在我结婚之前分道扬镳,只是后来出了点变故,我没想到她会离开。这对我打击有点大,我当时接受不了,所以才会在婚礼上说出那些话。”若不如此,怎么打消钟家逼婚的念头?
  这发展确实出乎意料,叫秦舒现在笑也不是,哭也不是,只好干巴巴问道:“那现在找到了吗?”
  钟陌再次摇头,笑着叹气:“没乘飞机也没坐火车,查不到去处。”
  秦舒:“……”
  有些唏嘘,秦舒安慰他一二,反而忘了自己原来是要向他讨一个说法的。或许自己确实不适合安慰别人,只见他一直挂着笑容,眼中却毫无笑意,不知听进去几何。
  直到秦舒离开,钟陌才一手把玩着喝空了的瓷杯,长长地舒出一口气。捉迷藏的游戏,真不好玩,他找不到人啊。
  左手用力揉了揉额角,将服务员叫来,又要了一杯咖啡,继续坐着慢慢饮。
  手机被他调了静音,要不是刚好瞥见屏上来电,可能就这么错过去了。
  “喂,任哥,”钟陌戴好耳机,嗓音有些嘶哑,传到那边的声音更是直接变调,紧接着一道怒吼冲进耳膜,“钟陌,你长能耐了是吧!才放你几天,滚哪儿去了!?”
  钟陌立刻皱着眉头把耳机取下来,等那边平息了再戴上,慢悠悠道:“没去哪儿,出来见见前女友而已。”
  那边气得发笑,“前女友?你他·妈是有闲心!你自己的事儿都烂成一锅粥还好意思管别人,别告诉我你外面还没断干净!”
  听他恶声恶气,钟陌倒也不恼,不紧不慢说:“我妈找你了?”
  “既然知道,就赶紧回来。”
 
 
第18章 Chapter17春风又绿江南岸
  九月伊始,由夏转秋,草木尚绿,热暑未消。风相携着夏的韵味,还依依不舍地在温城里飘荡。
  路文衔在温城赖着一星期了,秦舒怕他再不去学校得给他开除喽,于是主动帮他收拾好书包行李,晚上做一桌盛宴,打算明天送他上路。
  “姐,我想转学到温城来。”路文衔正一手拿着筷子,愁眉苦脸地提议。分离之苦实在难忍,就算不能天天见面,那两人相离近一些也是好的。
  秦舒不出意料地反对,只面无表情说:“你在开什么玩笑?你在那边学得挺好,干什么要转学,高中正是学习的关键时期,你要转学校,还得一群人有的忙活,而且你到这边来还得重新适应,对你没什么好处。还有,别说是因为我,这半年你不也这么过来了么?难不成越活越回去了?”
  路文衔这回没话说了,或许就跟现在的中学生一样,一到开学就犯愁,更别提他这是愁上加愁了。恹恹地拿着筷子戳着盘子里的肉,半天不吃一口饭。
  看他这样子,秦舒心里就来气,多大人了还跟小孩儿似的,于是直接也用筷子驳了他的,多生气倒谈不上,只是单纯看不惯,“肉招你惹你了?你爱吃不吃,不吃别给我糟践。”
  路文衔抬头看她,到底不舍得她生气,反正自己也不过说说罢了,立即屈服道:“吃,我吃还不行嘛!”
  虽然嘴上说着不算好听的话,秦舒心里却是不与他计较的,甚至对他知错就改的态度感到一点欣慰,至于为什么欣慰,就暂时忽略了。等了好一会儿,两人都平静下来,餐桌上连空气都是安静的,秦舒才心平气和道:“你在那边好好学,我会为你感到骄傲的。就算你执意转到温城,我也说不准会去江城工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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