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力行似乎没听清，又似乎再次强调自己说的话，重复道：“对面小区的人，谁不是腌臜人。”
这句话不是疑问，而是一句肯定，阐述了一件事实。可是在此时的丰阳耳边，太过刺耳，猛地被激怒了，大吼一声：“她不是。”
又是一个她，其他三人同时怔住，相互望了望，又把目光同时聚焦到丰阳的身上，丰力行来到丰阳面前，举起手掌，像是要狠狠的拍下去。
丰耀叫道：“爸，你要打他？”
话一出口，丰力行举起的手掌悬在半空，好半天也没落下去，脸色铁青的看着丰阳。
丰光立马插到了两人中间，温和说：“爸，丰阳应该是今天看到了什么，受了点刺激，他以前也没有对你这样。”
丰力行严肃的看着丰阳，嗯了一声，丰光以为事情结束了，从他们俩中间走了出来，却没想到丰力行弯腰一把拽过了丰阳手中的滑板，用力往门外一甩。
滑板随着一道笔直的直线，飞到了院中一张石凳上，被狠狠的一掼，顿时断成了两截。
丰阳茫然的看着滑板飞出了大门，很安静，听到滑板断裂的声音，他却长长的松了口气，心情似乎坦然了很多。
丰力行冷哼了一声，道：“你知道今天晚上有多危险吗，滑板滑到马路上了，你不要命了，就为了去做个证？明天去不行吗，今天少你这个证人，那个谁，就会马上被枪毙？”
他说完后，脸色难看的在沙发上重重一拍，转身走上了楼梯。
丰光看着丰力行消失在楼梯拐角的背影，小声道：“丰阳，你不接手机，也不说你去哪里，王叔叔叫你回来，你也不回来，这么长时间，父亲很着急的。”
丰阳瞥了一眼楼梯，也哼了一声，心道，没看出来，再次看了一眼院中的滑板，准备进屋去。
丰耀已经走到了院中，弯腰拿起了已经断成两半的滑板，仔细瞧了瞧，纳闷道：“怎么上面还有血迹？三弟啊，你不会就在尸体边上吧？”
丰阳静静的嗯了一声，脸上毫无表情，看着丰耀把滑板拿了进来，他这才发现板面上的那朵血腥的血花，也从中被拦腰断成了两半。
第9章 猜测
第二天，放学铃声响了，丰阳还是定定的看着手中的书出神，前排的张继回过了头，对着他好一阵打量，问道：“你怎么还不走，今天有点奇怪，居然没带滑板？”
丰阳这才慢吞吞的收拾桌上的书本，无精打采的道：“摔了！”
张继道：“摔了，被你老爸摔了？”
丰阳抬头看他，道：“你怎么知道？”
“滑板这种不属于学习范畴的东西，一般都是被家长摔的。”
“嗯……”丰阳收拾完东西，把书包往身上一背，走出了教室。
张继也跟着走了出来，哀叹道：“今天学校门口要失望一片，不过，也没事，他们看的是人，又不是滑板。”
丰阳没有理他，一路向前，很快来到了校门口，确实看到了很多人站在那，应该说很多女生站在那，他瞥眼看到身边的张继不住的摇头，问道：“你摇什么头，都快摇成拨浪鼓了。”
张继道：“有些人身在福中不知福，那是你，有些人身在泥潭看着人享福，那是我。”
丰阳嗤笑了一声，这是他难得绽出的笑容，平时的他经常挂着面无表情的表情，一副游离在众人之外闲庭独步的样子。
四周本来嘈杂的环境突然安静了，丰阳感觉到了一阵异样，转头扫视了众人一眼，立即收起了笑容，看到了正用专注眼神看着自己的那些女生们，他皱了皱眉，大声道：“跟你们说一声，我以后不会带滑板来了，你们也不会在门口看到什么了。”
有人在身后小声说：“这不是重点。”
丰阳回头看了一眼张继，什么重点不重点，我现在的重点就是赶紧走。
于是他走了，走的飞快，没有多久，已经来到了丰行无尚的大门口，门口保安正要给他开门，他摆了摆手，走到了一边的人行道上，找了个小石阶坐了下来，往马路对面看了过去。
保安一愣，不知他坐在这里干什么，他知道这位丰三公子的脾气，平时很拽很酷，也不爱搭理人，因此也没有上前打扰，只是时不时的会望这边看两眼。
丰阳的视线一直停留在对面小区的门口，无意识的看到这个小区只有一个门卫室，竟然连叫什么名字，都没在哪里标注出来，门口进出的人倒是不少，只是没有看到他想看到的那个人。
再等了一会，依旧没有看到，他对甄立一无所知，他摇了摇头，心想，还是有所知的，起码知道她有个弟弟，还有个昨天跳楼的老爸，他依旧摇头，这算知道些什么。
让他现在头疼的是，他不知道甄立什么时候回家，是在上学还是已经上班了，不像上班的样子，昨天看着她还小，应该是在上学。
他想来想去，从石阶上站了起来，却没拿身边的书包，看到绿灯亮了，他大踏步穿过了马路。
保安又往这边瞅了过来，人不见了，书包还在，他又扫视了一圈四周，依旧没见到人，他却没往路中央看，估计他没料到人会去马路对面，他走了过来，拿起了书包，回到了保安室。
丰阳穿过门卫室，门卫的大爷已经见怪不怪，昨天见过了，今天就没什么奇怪了。
他来到了甄立所住楼房的楼下，还是那个他们俩没说几句话的楼道口，他这次找了个台阶坐了下来。
没过多久，楼上有两个人走了下来。一位是昨晚见到的穿格子衬衫的中年女人，另一位是上点年纪的大妈，两人都提着一个包，应该是去买菜。
中年女人将包拉上了肩头，习惯性的捋了捋头发，看到了坐在一边的丰阳，神色变得古怪起来，从丰阳身边走过的时候，垂眼朝他看了一眼，对着身边的大妈说：“刘大妈，你知道吴家那个姑娘吗？”
刘大妈道：“我今天刚从儿子家回来，听说了这事，吴志强死了，还是自杀的。”
话一出口，立即被中年女人打断，中年女人道：“谁说是自杀的，今天中午，吴家大姑娘回来了一趟，就被来找她的警察带走了。”
刘大妈道：“带走了，这姑娘不是挺好的吗，带走她干嘛？”
中年女人冷笑了一声，道：“是挺好，不过呢，谁知道。”
随即她放低了声音，瞅了瞅已经站起来的丰阳，道：“是不是自杀，还不知道呢，你说一个人仰着摔到车上的，难道不是被人推下来的？”
两人已经走远，声音也越来越轻，丰阳站在那里一动都不动，他此刻能稍稍体会到父亲丰力行昨天说的腌臜，是什么意思了。
远处走来一人，与刚才闲谈的两位擦肩而过，中年女人就在看到那人之后，便没再说话，默默的经过，默默的没有回头。
丰阳远远的就看到了，甄立的弟弟回来了，他走近楼道，不屑的瞟了一眼丰阳，今天没有穿大裤衩，穿着一条牛仔裤，一件黑T恤，肩膀垮着，依旧很痞。
丰阳今天穿着一条黑色长裤，一件白色T恤，干净清爽的气质，倒是和他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朝着丰阳昂了昂头，眼皮微眯，问道：“你好像不是住在这里的，我怎么这两天总看见你。”
丰阳见他这幅样子，皱了皱眉，本不想搭理他，可是想知道甄立是不是真的被带去了警局，轻轻咳了一声，道：“你姐，去警局了？”
他微微睁大眼睛，似乎有点惊讶，片刻后又恢复先前的样子，朝丰阳抬了抬下巴，道：“你认识我姐？”
“不认识……”丰阳真的很不愿意看到他的这种态度，如果照平时，他早就冷冷的走开了。
“不认识，你问干嘛？”他语气依旧如此，满满的都是嘲弄和不屑。
丰阳开始有点不耐烦了，双眼死死的瞪着他，道：“你管这么多干嘛，你告诉我就得了。”
“你是谁啊，我凭什么要告诉你？”
“凭什么，凭的是，你姐姐去了警局。而你，还是那么安稳的回家，你是他弟弟，你怎么一点不着急？”
“我看你比我着急，那你当他弟弟得了，这个弟弟我才不屑于当。”他说话，狠狠的朝着丰阳瞪了一眼，迈步朝楼道里走去。
丰阳一把抓住了他，他回头轻佻的朝丰阳眨了眨眼，道：“哟，小子，想打架，好啊，今天就给你这白T恤上沾点血。”
他说着在丰阳的T恤上蹭了蹭，丰阳顿时火了，右手掐住了他的脖子，把他往墙上撞去。
两人面对面的朝墙边退去，他被丰阳推着倒退了好几步，后背硬生生的撞倒了墙上，却丝毫不在意，右手抬起，也掐住了丰阳的脖子。
两人就这样互掐着，如果说丰阳手中只用了六分力。而他却用上了九分的力气，丰阳没有料到他会如此，另一只手去掰他的手。正在这时，楼道外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道。”吴天来，你松手！“
声音不大，却很坚决，两人齐齐望向了她，是甄立，两人又同时松了手，丰阳看着甄立。
今天的甄立依旧穿着宽松的牛仔裤，衬衫是黑色的，与昨天那件应该是同一款，手中拿着一个相框，应该是刚去做好的，是吴志强的黑白照片。
甄立见丰阳的视线落在了相框上，立即把相框转了个身，面朝着自己，又对着丰阳礼貌性的笑了笑。
吴天来冷哼了一声，先上了楼，甄立刚想上楼，丰阳道：“今天你去警察局了？”
甄立回头，神情有点讶异，道：“是，有点事情，还没查清楚。”
“是有什么不对吗？”
甄立又把头转了过去，瘦小的身体微微一晃，道：“嗯，有点不对。”
两人沉默了一会，丰阳突兀的说了一句：“我渴了，家里有水吗？”
“有，你跟我上来吧。”
第10章 家里（一）
丰阳看着甄立的后背，缓缓的上了一级级台阶，她真的很瘦，头发刚好遮住了好看的脖颈，他没上过五楼，以前就算高层的楼房，他也是坐电梯上去的。
可是他今天没觉得高，只觉得时间就这么一晃，意犹未尽的过去了。
吴天来靠着墙，斜眼看着甄立身后的丰阳，问道：“姐，你们还真认识？”
甄立已经掏出了钥匙，将钥匙插入锁孔，转动了一下，门喀的一声开了，她推门而入，走了进去。
吴天来朝丰阳看了一眼，也走了进去。
丰阳站在门口，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鞋子，又朝门里面望了望，他们都没换鞋，他似乎有点不太习惯，在门口踌躇了一会。
甄立见他没进屋，走到门口，见他看着自己的鞋子，笑了笑，道：“没事，我们没有换鞋的习惯，如果你想换鞋。”
她弯腰将门边的一双拖鞋拿了过来，放在丰阳的脚边，道：“你不嫌弃的话，就穿这双。”
拖鞋是藏青色的，很大，他瞅了一眼吴天来的脚，没这么大，不是他的，那就有可能是吴志强的，想到这里，他不禁毛骨悚然，摆手道：“不了，既然你们都不换，我就不换了。”
随后，丰阳别扭的穿着鞋子，迈进了门，看到的是已经四仰八叉坐在木头沙发上的吴天来，他大张着双臂，扒着沙发靠背，双腿搁在了一张木凳上，对面的电视已经开了，吴天来抖动着双腿，悠闲的看着电视。
丰阳用眼睛余光扫了一圈屋子，只能用破旧来形容家里的陈设，桌子是旧的，凳子是破的，凳子腿用一根铅丝绑着，就连沙发也很破旧，漆面已经剥落不少，透出了里面的木头。
家里也很简单，一张沙发，一张桌子，几个凳子，还有挂在墙上的一台电视。
丰阳正要走过去坐到凳子上，甄立已经端着一杯水递了过来，道：“是凉的，天热，就给你倒了杯凉的，如果你嫌。”
丰阳立即接了过来，摇了摇头，道：“正好。”
他的手指轻轻触碰到了甄立的手背，就这一下，他却感受到了一种温暖，一种踏实的感觉，就像是亲人。
他正想着，吴天来仰头看他们，道：“姐，这小子，你又不认识，就把他领家里来，谁知道他是干嘛的。”
说完，他又上下打量了下丰阳，道：“你是有钱人，穿的不错。”
丰阳今天虽然是简单的T恤长裤，但还是和普通人穿的衣着有所区别，隐约能显露出有一点的昂贵。
丰阳没有理他，端起茶杯喝了两口，坐在了凳子上，也随意的瞄着电视，电视上正放着广告。
甄立把吴志强的照片放到了桌上，吴天来突然跳了起来，大声道：“姐，你在干什么，把照片弄到桌上干什么？”
甄立瞥了一眼已经走到一旁的吴天来，道：“人都死了，虽然还没有入土为安，总要祭奠一下的。”
吴天来已经拿起了那张相框，走到了一间卧室，没多时转身又走了出来，狠狠道：“要祭奠，也不要放在我眼前，看着闹心。”
甄立声音也大了起来，道：“吴天来，在外人面前，不要这样没有礼貌。”
外人，丰阳听着这两个字，感到有点刺耳，但也不能说什么，他看了看这个家，却有了想融入这里的愿望。
吴天来靠着门框，还是那个不屑的眼神，道：“外人？是在有钱人面前吧。”
丰阳几乎已经把杯子里的水喝完了，他放下了茶杯，他在甄立和姐姐的两个称呼中别扭一阵，最终还是没有叫出来，道：“水，还有吗，我想再喝点。”
他在家很少喝白水，在这里喝着，却像喝甘甜的泉水一般，让他难以放下，甄立接过茶杯，走进了厨房。
吴天来双手附于胸前，道：“哟，你小子，倒不把自己当外人。”
丰阳自从进了屋，就没怎么理睬吴天来，现在客厅里就剩他们两人，两人互相瞪着眼，火药味又窜了上来。
两人对瞪了一会，就在甄立端着茶杯从厨房间走出来的时候，两人不约而同的转过了身，背对着背，丰阳朝着甄立笑了笑，接过茶杯，道：“谢谢，姐！”
这个姐字他说的很小声，也很不太自然，甄立却听见了，也对着他笑了笑，嘴角的弧度依旧那么好看，道：“你以后就叫我姐，没事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