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家KTV，四楼有一间“神秘”的包厢，无论什么时候，当客人问起，前台总是会回答已经有人预订，无一例外，老顾客都以为这间包厢是什么“风水宝地”，以至于这么“抢手”，奇怪的是，没有人见过包厢里面都有哪些“大佬”。
现在这间“神秘”的包厢里正热闹非凡。
一群人喝酒划拳喝到脸红脖子粗，还有一个在麦克风前鬼哭狼嚎，唱的没一句在调上就算了，还全程破音，简直是耳朵受罪。
阿识一边喝酒一边说风凉话：“许浩！你tm唱的是个什么玩意儿！跟鬼叫一样！”
旁边的男人赶紧打圆场：“人家这不刚跟女朋友分手吗？心里不痛快，你就凑合听吧。”
但是阿识摆出了一脸嫌弃的表情：“真nm不像个爷们儿！分了再找不就得了？”
“不是有句特别出名的诗叫什么……怎么说来着……花红流水……无限什么郎愁，”男人想了半天都没想起来，挠了挠头，望向一旁低头看手机的白尹城，“城哥，那句诗怎么说来着？”
白尹城这边跟他们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周身清冷的气息形成一股低气压，仿佛隔绝了与外界的联系。
他低着头，手指飞快地在屏幕上点着，对任何声音都置若罔闻。
其他人却不敢来打扰他，不论他在干什么。
他是在跟李月华聊天，至于内容，无非就是关于赵伦。
李月华：你跟你赵哥是不是吵架啦？
白尹城：算不上，就是绊了几句嘴。
李月华：我看他回来之后就拉着一张脸，不停地抽烟，问他也什么都不说，我就问是不是你怎么了，结果他跟我摆脸色，让我别管。
白尹城：嫂子，你真别管，没多大的事。
白尹城：有些事情意见不统一很正常。
李月华：到底是什么事？你俩是怎么闹僵的？
白尹城：说来话长，我现在跟你解释不清楚，总之没多大的事，等过几天他气消了就好了。
李月华：行吧，他要是敢为难你，就跟嫂子说。
白尹城：越说越离谱。
李月华：你现在在干嘛呢？
白尹城：我在舞乐这儿跟他们喝酒。
李月华：少喝点酒，对身体不好，你都还没娶上媳妇呢！
她这句话，倒让他不知道该怎么回了……
果然“已婚妇女”的关注点就是不一样，总能往那方面扯。
他敷衍地回复一句知道了，就关掉了手机。
王晁递过来一杯酒，面带笑容道：“城哥，最近怎么没看见赵哥？”
白尹城接过那杯酒，晃荡了几下，淡淡道：“我怎么知道？”
“我只是好奇罢了，赵哥一直跟你形影不离的，这两天却没见着他人。”王晁赔了一个灿烂的笑脸。
“他又不是非得围着我转。”
“是，城哥说得是。”
白尹城手里的那杯酒还没有递到嘴边，耳畔就传来一声沉闷的声音——几个身形高大的男人破门而入，动作十分敏捷，在座的还没反应过来，几个黑漆漆的枪口就瞄准了他们。
飘在假声上那把鬼哭狼嚎般的高音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道刚硬威严的声音：“不许动——警察！！”
所有人都呆滞了，下意识地举起双手。
除了白尹城，他凝视着为首的那个中年男人，冷眼与他对视，杯中酒折射出暗哑的光，从容不迫的模样。
刚才还无比嘈杂的包间瞬间变得寂静。
姜龙严肃道：“我们接到实名举报，这家KTV存在非法经营的情况，这间包厢里的人聚众吸D，pc。”
白尹城一脸淡漠，眸色深沉似冰霜，淡淡道：“捉贼捉脏，捉奸成双，警官，你哪只眼睛看见我们吸D，pc了？”
“就是就是，”阿识附和道，“警官，我们就是普通市民，来这儿唱歌喝酒的，至于你说的什么非法经营，吸D那些乱七八糟的，跟我们没关系。”
“别狡辩，都站起来，搜身！”姜龙不容反驳道。
众人面面相觑，在这种枪口抵脑门的情况下，慢吞吞地站起来。
只有白尹城巍然不动，完全没有紧张感和恐惧感，倒是眼底的光越来越冷。
警察挨个挨个搜身，姜龙看向白尹城，大步朝他走来，在他面前站定，严肃道：“还有你，起来。”
他握酒杯的手暗中用了点力，开口时嗓音凉薄：“一定要搜吗？”
“请你配合我们的工作。”
阿识瞟了一眼过来，生怕白尹城这个疯批要搞事情。
事实上，也没好到哪里去。
只见他将酒杯放下，站起来，接着一把扯下领带，扔在桌子上，然后解开两粒纽扣，脱下西装外套，露出里面的白色衬衫，外套也同样扔在桌子上，沾了一些酒渍，可是他完全不在意，不紧不慢地解腕表，解衬衣扣。
解到一半，姜龙厉声喝止了他：“行了！可以了。”
于是他的手停顿在半空，光洁的胸膛隐约可见，神色淡漠地盯着他。
“姜队，没有搜到。”随行的几个同事陆陆续续地跟他说。
姜龙用威严凛冽的眼神扫视了众人一番，半天没说话，似乎也觉得不太可能，他收到的情报居然是错的。
“警官，我都说了，我们是普通市民，什么都没干，你不能什么证据都没有就胡乱怀疑呀，举报那个人肯定不怀好意！”阿识道。
姜龙什么都没说，最后看了一眼已经穿好衣服的白尹城，就这么带着人走了。
他们走了之后，包厢里才恢复了“正常”。
阿识咒骂一句：“艹！什么玩意儿！”
王晁道：“还好城哥有先见之明，知道这几天风声紧，让我们收敛，不然今天就栽了。”
“对对对。”
“md！别让老子知道是谁tm举报的！不然老子抄他全家！”
“刚才真是有惊无险，还好我们都没带家伙，不然真得硬碰硬。”
“硬碰硬就碰呗！让他们有来无回最好！”
众人七嘴八舌地谈论着，大放厥词，一改刚才的唯唯诺诺。
唯独白尹城沉默不语，像个木偶一样杵在那里。
第44章 永夜如寂（1）
只见他拿出一支烟，王晁麻利地上前为他点了火，他太安静，以至于众人敛声屏气，不敢发出一点声音了。
可是白尹城没有任何不正常的行为，径直往外走，他闲散地倚在走廊的护栏上，吸了一口烟，淡漠的眼神就裹挟在白色的烟雾中，愈渐孤寒，时隐时现。
他淡漠的目光缓缓下沉，与一道凌厉深邃、锐利有神的目光相遇交织——姜龙抬头与他对视了一眼。
而这一眼，包含了太多冰冷、复杂的情感。
曾几何时，就是这样一双冰冷的眼神，在白尹城童年的记忆里，留下了永远无法磨灭的创伤……
二十二年前的某一个晚上，饭桌上，姜龙阴沉着脸，一把将盛满滚烫的玉米粥的碗掀翻，砸在当时年仅四岁的小儿子白尹城身上——滚烫的玉米粥全部洒在他稚嫩的皮肉上，烫红了大片皮肤不说，随即姜龙的一记耳光就劈了下来——白皙的小脸瞬间印出了一道绯红的五指山。
委屈疼痛的泪水还在眼眶里打转，姜龙那浑厚严厉的斥责声在他耳边响起：“跟你说了多少次，不要到处乱跑！你听不进去话是不是？！要我跟你说几遍？非得哪天被人-贩-子卖了才知道听话吗？”
细皮嫩肉的孩童被烫得泪水直流，又不敢放声大哭，只有忍着，哪里顾及得到回答。
眼前，早已是一片模糊，眼泪嘀嗒嘀嗒，脸上的五指山还是绯红，火辣辣的疼，他用脏兮兮的袖子抹了把眼泪，勉强看清姜龙的脸。
可是下一秒，又是一记耳光劈下来。
“啪”。
响亮的一声。
他被打得头晕目眩，勉强支撑着没有栽倒，这一次是真的看不清了。
“滚回你的房间去！”
盛怒之下的姜龙发话了，而一旁的母亲许玉涓只是冷眼旁观，丝毫没有心疼或者维护他的意思，从头到尾一句话都不说。
他的“好哥哥”在一旁津津有味地吃着饭，看向他的眼神里尽是冷漠，也没有任何言语。
有时候，回忆可以苦涩到不堪回首，可以熬干一个人毕生的精力和泪痕，可以让人用一生去治愈，不幸的是，有些回忆从根上就已经腐烂，无法挽救。
白尹城，就是那个不幸。
姜龙已经离开了KTV，他指间的烟也已经燃尽，但是他依然盯着虚空出神，陷在回忆里，唯有目光愈冷愈孤寒，泯灭一池寒星。
那天，他还没有回到家就被宋二爷叫去了符山茶楼。
宋迟很少这么急着找他，除非有要紧事。
他能够猜到是跟今天白天的事有关。
上楼的时候，他跟迎面而来的赵伦打了个照面。
赵伦看了他一眼，眸色黯淡，旋即将视线转移到别处，径直与他擦肩而过，连声招呼都不打。
而白尹城也没有理会他，低着头走进了宋迟的房间。
宋迟站在窗前，平静地望着落日余晖，如同一座矗立的孤山，两鬓银丝在落日的光线下泛着黯淡的光。
这份平静下，是阅尽世态炎凉的心魄。
“干爹。”白尹城在他面前站定。
宋迟淡淡道：“你见过他了？”
白尹城当然知道他口中的“他”是谁，垂眸道：“是。”
“什么心情？”
他静默了很久，几次薄唇轻启都没能说出一个字，最终依然是什么都没回答。
“阿城，”宋迟转过身来，看着他，抬起右手搭在他肩膀上，语气讳莫如深，“二十二年了，这二十二年来，干爹相信你没有睡过一天安稳觉吧？”
白尹城下意识地瞟了一眼他搭在肩上的手，眼底的光黯淡下来，嗓音清冷道：“是，拜他所赐。”
“现在时机到了，你打算怎么做？”
“我想——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他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目光如炬，语气寒冷如冰。
而宋迟只在他眼睛里看见了仇恨。
他搭在他肩膀上的手缓缓落下，说道：“无论你想做什么，干爹都会支持你，只是有一点需要你记住——当人性被泯灭，善良就成了夺命的利器。”
白尹城沉默不语。
他继续道：“你知道这次是谁举报的舞乐菱歌吗？”
“不清楚。”
“是你自己埋下的隐患。”
宋迟点到为止，白尹城灵光一闪，犹豫道：“那对夫妻？”
“不错，就是他们。城儿，我跟你说过，对待异己，不能留半分情面，今天你放过他们，明天死的就是自己，这条路上，只有你死我活，没有心慈手软，三年了，你把我的话忘得一干二净。”
白尹城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说道：“干爹，我没忘。”
“那你倒是说说，那天为什么要放过他们？还因此跟赵伦闹得不欢而散，我把E区十二街交给你，你就是这么做的？”宋迟的语气倒是平平淡淡，没有什么波澜，可是说出的话不像是没有责怪他的意思。
白尹城感觉到他情绪不对，辩解道：“我没有同情他们，只是不想在这个风口浪尖再生事端罢了，弄出人命来，会给集团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是吗？”宋迟的目光就像是狡黠的狮子，凝视着他，仿佛一瞬间洞察秋毫，话锋一转，他说，“那你倒是想得周到，不过——我已经吩咐赵伦斩草除根了。”
白尹城顿了顿：“什么？”
宋迟沉稳道：“出来混，就得遵守规矩，不守规矩的人，就应该受到相应的惩罚，更何况这次差点给J集团带来麻烦，既然他们找死，那我就成全他们。”
“可是……”
“你不必再说了，都到了这一步，你不会还想放他们一马吧？”
“怎么可能？”白尹城神色如常道，“就算干爹不动手，我也不会就这样放过他们。”
“那就好，城儿，你记住我的话，永远不要赌人心，也不要把后背交给任何人，别忘了——你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
“干爹说得是，我一定牢记于心。”
也许他会忘记自己的初心，会忘记曾经的朋友和敌人，但是，他永远不会忘记自己是如何走到今天这一步的，每一步，都是血泪交加的经历。
他早已不相信任何人，也不再期盼阳光下的温暖，他对自己现在所做的一切没有负罪感，也没想过回头，即便是把十八层地狱都走一遭，也绝不回头……
夜晚，对于白尹城来说，永远都那么漫长，那么难熬，不仅要忍受漫长的夜，还要忍受阵阵尖锐刺耳的尖叫声。
其实他早已习惯，但是今天晚上不知道为什么格外严重，吃了药也不管用。
女人的尖叫声一直萦绕在他耳边，无论如何都挥之不去，就像脑海里住着一只女鬼，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就来折磨他。
最后，实在没办法，他干脆不睡觉了，起来洗了个澡，坐在电脑跟前开始办公。
从凌晨三点到早上七点，他一直坐在电脑跟前，没有合过眼。
第45章 永夜如寂（2）
而第二天早上，他依然照常上班。
到了酒店，姜亦可给他发来了消息：阿城，在不在？
白尹城看到之后立即回复道：什么事？
姜亦可给他发来一个卖萌的表情包，附带一句话：我有个同学下周在你们酒店举行婚礼，到时候我也会去。
他以为是什么“不得了”的事，就这？
白尹城：所以？
姜亦可愣了几秒：所以我就可以见到你了呀［呆］白尹城盯着屏幕上她这句话看了一会儿，回复道：你想见我随时都可以。
姜亦可：怕是有点困难，我这里走不开，你那里也一样。
此时他已经到了办公室，吩咐助理去倒了杯咖啡来。
白尹城：不是可以视频吗？
姜亦可：你现在能跟我视频？
白尹城：为什么不可以？
得到肯定的回答后，她满心欢喜地给他打来了视频通话，他一秒接通，侧颜就出现在了屏幕上，与此同时坐在办公桌前开始翻阅资料，一边翻一边说：“你还没上班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