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算是明白了，他冷淡归冷淡，不管她做什么他都不会“反抗”，她可以在他面前做任何想做的事，而不会触碰到他的底线。
心念至此，她偏过头，视线落在他流畅的下颚线上，忽然有种不合时宜的想法……
她这个想法还没有实施，就跟着他来到了火锅店。
中午吃火锅的人并不多，店里生意冷清，但是白尹城还是要了包间。
很难想象，他居然陪她一起吃火锅……
服务员上来询问他们需要什么口味的锅底，姜亦可道：“要不我们吃鸳鸯锅吧？”
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他缓缓道：“我是不吃烫，不是不能吃辣。”
“哦……那就红锅，谢谢。”她微笑着对服务员说。
“好的，二位请稍等。”
点菜的时候，他看都没看一眼，直接将菜单递给她：“你来吧。”
“好……可是我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
“我不挑食。”
“我可以理解为都可以吗？”
他目光微颤，因为这三个字似曾相识。
“那我就按照我自己的喜好随便点了哦。”
“点吧。”
姜亦可真的就随便点了一些菜，外加几样小吃，他们只有两个人，吃不了那么多，况且凭她前几次的观察，发现他的饭量真的很小，完全不像一个一米八几的大男人该有的饭量……
等待上菜的那几分钟，他低头刷着手机，听到她那百灵鸟般的声音响起：“阿城，我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呀？”
“什么问题？”他头也没抬。
姜亦可犹豫了很久：“你这些年，就没有想过找回亲生父母吗？”
他听到这话，眼神瞬间冰冻，抬起眸子，里面的寒意让她思维断片了。
她立即补充道：“我知道是他们对不起你，但是你就没有渴望过家的温暖吗？”
家的温暖？
这大概是他这五年来，听到过的最讽刺，最可笑的话，那个“家”但凡给了他一点点温暖，他都不至于那么恨他们，不至于活成今天这个样子。
开口时，他神色如常，就像没那回事，言语里也听不出什么情绪：“到底是象牙塔里的小公主，没体验过被遗弃的感觉，才会问出这样的话。”
“我是没有体会过，但我不是象牙塔里的小公主，”她不服气地说，“从小到大我也过得不开心，埋怨过我爸妈，可是，埋怨归埋怨，他们终究是我爸妈。”
“所以呢？”他摆出一副愿闻其详的模样。
“我不知道你父母为什么会那么对你，但是那都是过去了，应该往前看不是吗？我不是在给你灌心灵鸡汤，不是让你既往不咎，那太难了，我只是想说，你不要总纠结过去那些痛苦的回忆了，现在不是挺好的吗？你有能力，有事业，还有……还有关心你的人，开心一点不好吗？不要这么死气沉沉的，你这样……我看着也挺难受。”
他静静地听她说完，这时候菜已经上了一些，锅里的汤也煮得沸腾，他夹了一片牛肉放进锅里涮，不紧不慢道：“吃饭吧。”
“阿城，你就不能笑一笑吗？”
他没有看她，答非所问：“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吃烫的吗？”
姜亦可愣了半天：“不知道。”
“因为我小时候被一碗粥烫伤过。”
言简意赅。
她又愣了半天。
“烫伤后没有做任何处理，那疤痕现在都在。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偏执？在那样的环境下，活着都不容易，我天生就不爱笑，别为难我。”他平静地说着，仿佛那并不是他的亲身经历，而只是一个胡诌的故事。
第53章 无疾而终
姜亦可听了之后，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先动筷，填饱肚子再说。
她从小就喜欢吃火锅，尤其是在冬天，跟家人朋友一起吃的时候，那种感觉，真的很满足。
可是现在面前坐着的这个人宛如一座冰山，一言不发，吃得也着实没劲。
不过转念一想，这些年，他不都是这么过来的吗？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生活，没有人陪他说话。
如果换作是她，估计闷都要闷出病来了吧？
他这样冷淡、厌世的性格，似乎也合情合理。
她这个“女朋友”，应该大度一点。
再看看对面的他，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仿佛什么都没听到过，注意力全在手上，专心地烫着肥牛。
想到这里，她手中的筷子反复戳着碗里的鹌鹑蛋，小声道：“阿城，就当我刚才脑子抽了吧，你有自己的生活方式，我不应该随意干涉。如果你不爱听，那我以后不说了。”
他拿筷子的手顿了顿，慢悠悠地抬起眸子与她对视，薄唇微启，依旧是那样疏离的语气：“是我自己的问题，我想我没办法活成你希望的那个样子，如果和我待在一起你觉得无趣，想结束这段关系……”
还没等他说完，她就忍不住了，放下筷子，很认真地，一字一句道：“不是，我没有过那样的念头，你相信我，我只是觉得你每天都不开心，想让你忘掉那些不开心的事。”
他没有立刻答话，只是很自然地把一片煮好的牛肉放到她碗里，淡声道：“我相信你。”
这一刻，姜亦可心里升起一股暖意。
只是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就像是给她吃了定心丸。
接下来两人安安静静地吃了会儿火锅，姜亦可一直觉得他的吃相很优雅，细嚼慢咽，哪怕是吃着火锅也不会发出一点声音，连油都不会洒落一滴在桌上，骨子里透露出矜贵的气质。
她看着极度舒适。
然而这份舒适被一通通电话搅没了。
他的手机一直在响，电话挂了一通又一通。
最后可能他自己都不耐烦了，直接关机。
姜亦可看在眼里，都说大老板分分钟百万上下，不知这一挂挂了几百万？
“阿城，谁打来的？不会是客户吧？”
她试探性的一问居然等来了一个天雷滚滚的回答，只见他抿唇，低哑道：“前女友。”
姜亦可筷子上的山药片直接掉在了碗里，她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他不是会开玩笑的人。
她当然知道像他这样的男人免不了有丰富的情史，只是一时没缓过神罢了：“她怎么给你打这么多电话？”
白尹城实话实说：“不知道。”
“你不好奇？”
他漫不经心地回了一句：“是你好奇吧？”
她的两颊顿时泛起了红晕，没错，她能不好奇吗？都分手了，那个女人还孜孜不倦地打电话干嘛？
此刻姜亦可脑子里全是凌晴的身影，她见过她，在医院里，她情绪激动地说了那句话：“等到你真正陷进他的漩涡，就会像我一样生不如死！”
“就是那天在你家吃饭的时候，找上门来又被你打发走的那个女人？”
他微微一怔：“为什么会想到她？我已经解释过了，她不是我前女友。”
“啊？”姜亦可有点吃惊，那这么说，凌晴不就是喜欢他，但是爱而不得？
“那你有过几个女朋友？不算我。”她眨了眨水灵的眼睛，好奇地问了一句。
管他合不合时宜，她就是想知道。
白尹城顿了顿：“一个。”
她感觉自己的下巴差点掉在桌子上，手里的筷子都险些拿不稳了，这个回答，简直出乎她的意料。
一个，他这样的男人怎么可能只交往过一个？光大学里交往过的应该都不止这个数吧？
但是他从不开玩笑。
于是姜亦可按耐不住好奇的心了：“我以为你会说多得记不清了。”
慢着……
那刚才电话里那个不就是……他的初恋？
姜亦可心里有些泛酸，抿唇道：“阿城，你跟她是多久前分手的？”
“五年前。”
他云淡风轻地说出这个数字，却让她唏嘘不已，心想：已经五年了啊！真是不可思议。
他竟然因为那个女人，保持了五年的单身状态，想来应该是爱到了骨子里吧！
姜亦可按耐不住好奇心，明知道不应该问，但还是怯生生地问了：“既然都分手了，为什么还要给你打电话？”
话一说出口她才意识到有多多余，这种事情，让他怎么回答？那女的对他念念不忘？
倒也不是不可能……
果然，白尹城低着头，保持缄默。
他已经尽量不去回忆与宁瑶的过去，但是真实发生过的事，付出了所有，怎么可能装作无关痛痒？
当年宁瑶利用他的关系进了学生会，很快就建立起了自己的社交圈，她在外面喝醉了，是他送她回宿舍，她学习吃力，他就辅导她的课业，熬夜帮她做期末复习题库，从不要求回报。
他曾以为，宁瑶就是他这辈子最爱的女人，无论付出多少时间和精力，都毫无怨言。
室友顾骁提醒过他，宁瑶这样的女生心思不单纯，他亲眼看见她跟曹霖轩走得很近，两个人之间肯定有点什么，但是白尹城选择了相信她，还觉得顾骁是在胡思乱想。
那个时候的他，怎么就那么天真？
后来，曹霖轩死了，死在一个偏僻的小巷子里，身上被捅了五刀，刀刀致命。
事发的前一天白尹城刚和他吵了一架，因为宁瑶私下跟他有不正常的往来，比如她过生日，他送了一双LV的鞋子，她生病了没去上课，他为她点了外卖，圣诞节那天，他微信给她转了1314……
直到那个时候，他才明白，原来这就是所谓的自欺欺人。
可笑的是，他捧在手心里的那个女孩子，一边装作跟他柔情蜜意，一边接受着富二代对她的赠予，他付出的时间和精力，在金钱和权力面前，多少有点可笑，有点微不足道。
他跟曹霖轩吵得天翻地覆，关起门来吵，整栋楼都听得见，另外两个室友压根儿劝不住，话都插不上一句，那是他这二十多年来，第一次跟朋友闹掰。最后连辅导员都赶了过来，两个人一人写了五千字的检讨，这事立刻就在群里传开了。
宁瑶的名声一落千丈，都知道了她脚踏两条船，不仅给学生会主席戴绿帽子，还想攀曹霖轩的高枝。
她给他道歉，说这些都是误会，她没有做对不起他的事，鞋子她退回去了，钱也没收，她的心里只有他一个人。
白尹城当时心里很乱，又要熬夜写检讨，根本没有精力回她，说到底，他很失望。
可笑的是，即便闹成这样，他也没有提出“分手”二字，还对宁瑶抱有一丝幻想，万一她说的那些话都是真的呢？
直到曹霖轩遇害，他被千夫所指，万人唾骂，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才破灭。
头天吵架，次日曹霖轩就被杀了，而且刀刀致命，白尹城自然而然成了最大的嫌疑人。
评论区一句话更是把矛头全引到了他身上：瞧着手法，应该是对人体器官分布的位置很熟悉了。
言外之意就是：凶手可能懂医术。
白尹城体会到了什么叫百口莫辩，什么叫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事情闹大花了两天时间。
两天后，学校免除了他在校上，系上，班上的所有职位，凡是有他参与的演讲一律取消，凡是他参加的比赛全部取消资格。
这些都不是最致命的，致命的是周围人看他的眼神都变了，变得冷漠、轻蔑，曾经围着他转的人，都开始疏远他，曾经要好的室友都不敢回宿舍。
他从天之骄子沦为过街老鼠，不仅要忍受异样的眼光，微博底下更是乌烟瘴气，好几万条评论全是脏话，诅咒的话，说什么他被爱情冲昏了头脑，说他嫉妒曹霖轩有钱有势，说考试过滤了学渣，但是留下了他这个人渣，说他配不上宁瑶，诅咒他死全家……
每一句都是割在他心上的刀。
仿佛他真的是杀人凶手。
无奈之下，他只有注销了微博账号，知乎账号，还有各种视频账号。
他只觉头晕目眩，天昏地暗，想出去透透气，结果一开门就看见室友顾骁和李池站在门外，见他出来，吓得一哆嗦。
“你们进去吧。”他只是淡声说了这一句话，就转身离开了。
其实他现在最担心的不是自己的前途，而是远在家乡的奶奶，不知道她老人家知不知道这件事，如果知道了又会怎样？他让她失望了……
而在他为这些事心力交瘁的时候，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也来了——宁瑶向他提出了分手。
理由自然不言而喻，他前途尽毁，她还得继续生活。
他向她解释曹霖轩的死跟他没有关系，可她的重点不是这个，就是单纯的不想被拖累而已，除非曹霖轩死而复生，否则他根本翻不了身。
“你不是怀疑我跟曹霖轩之间有点什么吗？那正好，就当我和他有点什么吧！阿城，我们到此为止，我不想卷入这场风波，我想平静地生活，你的爱，我承受不起了。”这是宁瑶最后对他说的话，冷酷而决绝。
白尹城的心已经疼到麻木，他本来就没想过把她卷进来，只是没想到她会那么说，仿佛他真的为了她，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最后，他身边一个人都没有了，除了退学别无他法。
他真的热爱医生这个职业，渴望有一天真正穿上白大褂，立志要当一名救死扶伤的医生，为此付出了比别人多几倍的努力，可惜，在还没读完大学前，这个梦想就无疾而终了。
连同他的真心、人格，都被扔在地上无情地践踏。
他没有找到可以责怪的人，也没有一个可以倾诉的人，只有认命。
第54章 止血
他的回忆被姜亦可的声音打断：“阿城。”
见他像雕塑一样纹丝不动，她就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你怎么了？”
“没怎么，只是想起了一些事情。”
她猜想多半都是跟那个“初恋”有关，心里酸酸的，努力想跳过这个话题：“别想那些不开心的事了，现在有我陪着你，不管发生什么，我都在你身边。”
白尹城神色淡然，对她真诚的告白没有任何感触，因为这些话，宁瑶也对他说过，可是遇到一点困难，她不照样撇得一干二净？
眼前这个口口声声说要陪着他的女孩子也不例外。
她的喜欢，她的陪伴都是建立在合情合理合法的基础上的，离了这三个前提，恐怕她会做出和宁瑶一样的选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