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陈毅风的再三恳求下,黎韵允许他用“韵儿”这个称呼。
“我……”她犹豫不决,“可是当初是我自己要来的,现在没过多久就回去,这不合适。”
“有什么不合适的?反正都是黎家的产业。”
“这不是产业的问题,是我自己不想回去……”
陈毅风想了想,已经猜出了她不想回去的原因,但是又不能跟她多作解释:“那你就不能为了我回去吗?”
这真是难倒了黎韵。
谁让陈毅风现在是她的男朋友呢?
“你让我想想……”
陈毅风握住她的手,温柔道:“我只是想陪着你,就这么简单,不希望我们刚在一起就分开。”
黎韵感受到了他掌心的温度,觉得很踏实:“嗯,我知道。”
“而且你爸妈也很想你,总不能因为那件事,冷落了自己的家人吧?”
第101章 苦果
最终,黎韵架不住他的“软磨硬泡”,答应了跟他回A市,回到那个她既爱又恨的地方。
黎应绅和张芸听到女儿回来了,可谓是喜极而泣,一大早就来到机场接机。
当他们看见后面拖着行李箱的陈毅风时,笑盈盈的。
对于她和叶然分手一事,黎家二老原本是很惋惜的,两家早有渊源,他们又那么相爱,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结果说分手就分手,着实让人难以接受。
但是黎应绅更心疼女儿,想起这场恋爱中她哭过多少次,他就心如刀割,他的宝贝女儿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
几经思考,最终妥协。
听到她和陈毅风在一起的消息后,黎应绅很是欣慰,一来她重获新生,二来陈毅风是商界中的翘楚,门当户对,天作之合。
而陈家那边也表示很看好黎韵这个“儿媳”。
就这样,两人的关系得到了双方父母的认同。
又过了几天,黎韵开车去手表店修一块表,回来的路上因为想避开堵车路段,所以选择了另一条线路,要绕几圈。
想着绕就绕吧,反正她这辈子都不想再堵车了……
这一绕,就绕到了admire 花店。
她下意识地踩了刹车。
这家店曾经就生意冷清,现在关门之后更冷清了,里面一个人都没有,灰蒙蒙一片。
物是人非。黎韵脑海里闪过这一成语。
她目光一晃,瞥见门上的锁居然是开着的!
说明有人在里面。
黎韵心神一震:是他吗?
她鬼使神差地下了车,想进去一探究竟。殊不知这一进去——满是灰尘。她用手扇了扇,并且捂住了鼻子。
确实很久没有人打理了,不仅到处是灰尘,还特别空旷。
她环顾四周,发现这就是一间空房子,当她看向收银台的时候,居然看见了“叶然”在那里站着!
他还是那副阳光帅气的模样,一如重逢的那个夏天。
她的反应当然很震惊,胸腔里有什么话正要呼之欲出,“叶然”却突然不见了,再定睛一看,收银台那里空荡荡的,也积了厚厚一层灰尘,什么都没有。
原来是幻觉……
可是黎韵莫名感觉好伤心,不知道为什么,伤心得想哭,好像他“消失”了,她心里就空了一块。
她紧紧捂住胸口,想止住这奇怪的感觉,可是愈演愈烈,她就是很伤心,还回忆起了那个夏天他温柔的笑,以及那声“欢迎光临”。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世上再也没有admire 了。
就在她情难自持的时候,耳畔传来了下楼梯的脚步声。
黎韵立刻回过神来,往楼梯口望去,老实说,她的心跳到了嗓子眼。
脚步声很慢,也不重,自觉告诉她是个女人。
最后,当一个挺着大肚子的孕妇出现在她面前时,她懵了。
“你是?”黎韵愣愣道。
苏予樱上下打量了她一番:“你是黎韵对吧?我叫苏予樱,你可以叫我阿樱。”
黎韵觉得不可思议:“你认识我?”
她浅浅地笑了,声音中夹杂着岁月洗涤过后的沉静:“我是叶然的好朋友,他经常跟我提起你。”
听到她的身份,黎韵瞬间就没有聊下去的欲望了:“好吧,我先走了。”
“黎小姐——”苏予樱叫住她,认真道,“你就不想知道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吗?不想知道这段时间都发生了什么吗?”
黎韵头也没抬,淡漠道:“如果是跟他有关的,我不想知道。”
“叶然殉职了——”
话音未落,黎韵头顶轰隆一声闷响,仿佛山崩地裂,她僵在了原地,无法动弹,甚至连一句话都说不出。
苏予樱语气哽咽道:“不管你们曾经有多少误会,他已经死了,难道你还要继续恨他吗?”
黎韵怒道:“你在胡说什么?我都没咒他死,你到底是谁?凭什么咒他死?”
苏予樱本来已经眼眶泛红,看到她的反应后扯出一抹苦笑:“这就是我们这种人的悲哀吗?活着的时候如履薄冰,死了连姓名都不能拥有。”
“你到底在说什么?!造谣是要负责任的知道吗?”黎韵急了,也不管她是个孕妇,冲她吼道。
房间太空旷,显得她的声音很大。
“我叫苏予樱,跟叶然是同一时期的卧-底,我们同生共死过,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我说的都是事实,叶然的确已经殉职了,就在大年初十的那天,他在执行任务的时候,坠入了海里。”
黎韵的四肢变得冰冷,瞳孔因恐惧而收缩,她感觉天旋地转:“不会的……他身手那么好,怎么会……”
“他身手再好也是人,不是神,也有精疲力尽的时候……况且据说他是自己跳下去的。”
这大概是黎韵今年听到的最荒唐的话了,她的眼神飘忽不定,说话时声音都在发颤:“他死了……他死了……他怎么会就这么死了?”
苏予樱缓缓道:“黎小姐,我们这种人早就将生死看淡了,他这样选择,大概是想解脱吧,这几年来,他付出的太多了,一直在付出,却很少得到回报,累了也不能休息,只能一直走,一直走,走到没有力气了,就默默离开。”
黎韵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只感觉心里的悲伤渐渐膨胀,像笼罩着阴霾,让她无法呼吸:“你说清楚一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还记得你们见家长那天,叶然没有去的事吗?他没有去,是因为他在理南市跟道上的人火拼,他从那群人手里,救走了樊星。”
听到这里,黎韵顿时来了精神,刚想反驳,就被苏予樱打断:“你听我说,我知道你很不理解——樊星是他的亲妹妹。”
黎韵半天没回过神:“啊?”
她的脑袋到现在还嗡嗡作响,惊天动地的消息接二连三地袭来。
“至于具体怎么回事,他没跟我说,我也不清楚,但是樊星是他妹妹这事千真万确,为了弥补对这个妹妹的亏欠,他不惜跟整个黑-道对立,多次跟黑老大梁通的人发生冲-突,差点没命,可是就算这样,樊星也不领情,她恨叶然,因为他害她家破人亡,对于叶然的援助,她从来都不屑,而另一方面,你又不相信他。有一次他跟我聊了很久,说他很难,不想失去你,也不能任由樊星自生自灭,他对你们两个都有责任。我隔着屏幕都能体会到他的焦灼。”
黎韵不愿意面对现实:“可是我根本不知道……我不知道这些……他没跟我说过。”
“我也问过他,为什么不能告诉你,他说是因为樊星的身世,其余的没说,我猜,他跟樊星应该是同父异母的兄妹吧,这关系到他去世的父亲,有关他父亲的事,他一直很避讳。”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如果一切都像初见时那么美好,许多人都会向孟婆要一碗汤喝,不想看见那鲜红的彼岸花,也不想过那奈何桥。
如果人生永远都像初见那样美好,那这世上就不会有那么多的伤心欲绝,肝肠寸断。
徐志摩说: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有的转身,真的就是一生。
在黎韵闭上眼睛的一瞬间,脑海里全是关于他的画面,他在对她笑。
现在她才知道,有时候他笑,并不是因为高兴,而是一张面具。
习惯就成了自然。
她感觉头重脚轻,险些栽倒,还好扶住了桌子,沾上了满手的灰尘,可是她毫不在意,想起那段时间的争执与埋怨,她心里就难受。
他那段时间来回奔波,既要跟道上的人周旋,又要照顾她的感受,可悲的是,最终什么都没能挽回……
“黎小姐,这世上有的人只说不做,有的人只做不说,而叶然就是后者,”苏予樱道,“他跟我说他们家对樊星有愧疚,所以尽管离经叛道,他也要救她一命,可是樊星从来不是个省油的灯。黑凌溃散,她被黑-白两道盯上,忠心耿耿的手下为救她而死,可她不想接受叶然的帮助……甚至还想用身体来跟黑老大梁通做交易,帮她渡过难关,叶然知道了就想尽办法阻止,结果惹怒了梁通,混乱之中,樊星被炸伤了——叶然为救她,给她输了很多血,自己都差点没命——我不知道这件事重不重要,只是觉得他都不在了,有些事情不应该被永远尘封。”
“别说了……你别说了……让我冷静一下……”黎韵颤抖地道,“他给樊星输血是什么时候?”
“大概一个月前。”
一个月前,刚好是他们闹掰,分手的时候,就是因为他那天晚上的爱搭不理,引发了她心里积压许久的埋怨情绪,一发不可收拾。
当时什么都不知道的她固执地以为是叶然变了心,丝毫没注意到他苍白的脸色,虚弱的语气,甚至连他站不稳的一瞬间都没有回头……
他都那么难受了,还给她发消息“认错”,第二天直接到公司等她,是有多爱才能这样义无反顾?
但是她一次又一次的拒绝。
苏予樱道:“你要是受不了,那我就不说了,我今天是最后来他工作过的地方看一眼的,等孩子出生后,我就搬离A市。”
“不……阿樱,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吧!”黎韵恳切道。
苏予樱叹了口气:“告诉你了,又能改变什么呢?”
黎韵一时无话可说,是啊,她就算知道了又怎么样,不过是徒增伤感,叶然不可能活过来了,也不可能再握住她的手,唤一声“韵儿”。
想着想着,她的眼泪就止不住流淌,她却根本不理会:“阿樱……只要没有找到尸体,就还有希望不是吗?他不会就这么死了……不会的,就算他恨我,也该放不下叶阿姨才对……”
“黎小姐,”苏予樱正色道,“没有希望了!那片海域水温极低,而且风大浪急,绳子都放不下去,况且叶然本来就负了伤,根本没有生还的可能!”
黎韵整个人都僵住了,也不说话,泪眼朦胧地看着她。
“而且你不要误会——叶然从来都没有恨过你,他对你只有喜欢和愧疚,他临走的前一天还跟我说,是他对不起你,他辜负了你的期望。”苏予樱说着就从包里翻出手机,点开微信给她看。
黎韵的视线定格在屏幕上时陡然凝固——上面是他和苏予樱的对话,清清楚楚。
苏予樱:你就把实情告诉她吧。
苏予樱:总比现在好过呀。
叶然:可我不能把她拉进这潭浑水。
叶然:现在我不管说什么都无济于事,她已经对我彻底失望了。
苏予樱:总会有办法的。
叶然:我马上就要去执行任务了,刚才去找过她,没用的。
苏予樱:你一开始就不该瞒着,就像跟我坦白一样,跟她坦白就好了。
叶然:那不一样……
叶然:总之是我对不起她。
苏予樱:要不我替你去解释?
叶然:千万别,这事跟你没关系,我只是找你倾诉一下。
苏予樱:那就这么算了吗?
叶然:我已经尽力了,如果有可能,我也想挽回这段感情,十一年换谁都不舍得,我只爱过她一个人,过去和现在,只是没有未来了。
苏予樱:你这何必呢?明明可以解释清楚的。
叶然:我现在什么都不想考虑了,只想结束这一切。
苏予樱:??
叶然:阿樱,很高兴认识你,我欠覃朗的终于可以还了。
苏予樱:??
然后,叶然就再也没有回她消息了,对话框就停留在苏予樱的那两个问号。
看完之时,黎韵早已泪流满面。
苏予樱道:“你把他拉黑以后他情绪很低落,因为联系不上你,所以只能找我倾诉,我曾受过他的恩惠,也跟他共事过,所以清楚他的为人。你去了临函市,他就请了假跟着去,又不敢让你知道,怕你再调去别的地方。黎小姐,叶然对你一往情深,已经无可救药了,我猜正因如此他才会选择这样结束吧!”
黎韵僵硬地擦了擦脸上的泪痕,觉得整个世界都昏暗了,心头一阵一阵的疼,而她除了忍受,其他什么都做不了。
也就是从这一刻起,叶然永远离她而去了,曾经的恩恩怨怨都一刀两断,成为了回忆。
那个会给她做糖醋排骨,会毫无保留地对她好,会包容她任性的脾气,会温柔地逗她笑的那个叶然……永远离她而去了。
……
黎韵一整天都茶饭不思,失魂落魄,就静静地坐在一家咖啡馆的角落里,木讷地盯着桌面,眼神是空洞的,这副模样跟她当初“失恋”如出一辙。
陈毅风刚下班就匆忙赶来,再晚咖啡店就要打烊了。
“抱歉,公司临时开了个会,我来晚了……”话音未落,陈毅风就注意到了她苍白的脸色,“韵儿,你怎么了?怎么脸色这么差?”
说着,他就要伸手去摸她的额头,结果被她制止:“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叶然殉职的事?”
陈毅风的脸色瞬间变得和她一样苍白,愣愣道:“什么?”
黎韵一字一句地说:“你早就知道叶然殉职了,可是没有告诉我,还趁这个时候跟我表白,陈毅风,这到底是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