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特么倒霉。颜墨没等到人,反倒等到帝都变天,本想悻悻而归,谁知大雨倾盆而下,巷口给堵得严严实实,他再滞留会,路都给淹了。
怕不是今晚都得耽搁在这破地方。
颜大少爷看不上小民宿的环境,小民宿也未必肯接待他。颜墨被困在这儿,没见着老板的人,对着前台的电话打过去,才知道对方今晚回不来,而且“房间也全订满了”。
人老板娘也算热心,见他下大雨回不去可怜,慷慨安抚:“没事,楼下的沙发您随便睡,冰箱里的吃的也可以吃,免费的,大雨无情我有情,中国人帮中国人!”
颜墨:……
他堂堂斑斓集团的股东,身价过亿的富家公子,居然要沦落到,在这种破巷子里,自己动手准备晚餐,还要睡沙发吗?
他刚才为了尝试回家,出去过一趟,结果不但没找着路,反而被漫天风雨淋湿了衣裳。洗热水澡的地方没有、吹风机没有、就连条毛巾也找不着,更别说换洗衣服!颜墨空手而来,气得坐在沙发上直发抖。
连烟都没得抽,全被水弄湿了……
直到门口有人推门而入。
他还以为是雨小了,刚准备起身询问,不料耳畔却传来情侣嬉闹的欢声笑语,那女孩的声音清澈温柔,分外熟悉。
只不过他很久没听她这样笑过。
交往时,他总希望她矜持,像站在舞台上一样温柔大方,偶尔私下她与他分享那些有趣的小心思,他也最多沉默点头,很少随着她一同放声大笑。
至于分开之后,苏半糖就更没对他笑过了。次次见面都如同冤家路窄,防范得像老鼠见了猫。
他甚至都快忘记,她原本也只是个活泼爱笑的年轻姑娘。
当初弃之敝履的东西,如今竟甘之如饴。
颜墨尽量控制住自己别太冲动,眼里的期待却按耐不住,他起身,用被冻到有些沙哑的嗓子唤她:“半糖。”
“你是回来找我的吗?”
很快他便陷入失望,答案显而易见。
苏半糖有新欢了。
她像个大型洋娃娃一样赖在那男孩背上,挽过他的肩膀贴着他的脸,脸上带着他从未见过的灿烂神情,在他面颊留下唇印。
看见他,却将所有美好神色收近眼底,不愿透露分毫,只剩戒备警觉。
“你想做什么?”她冷漠质问,怯生生躲在那人身后。
颜墨心如刀绞。
她从未这样依赖过他。
“不干什么。”颜墨沙哑着嗓子,眼神空洞,尽量不让本就狼狈不堪的自己更加失态:“只是有些话,上次在加拿大来不及,我想跟你说……”
“您直接跟我说吧,颜先生。”没等他说完,苏半糖身边的男子径直将他打断。
像护主的狼狗,方才与她拌嘴嬉闹的温柔荡然无存,他面露凶光,眼神几乎要将他撕碎。
他嘴角拂起一丝轻蔑微笑,虚伪笑道:“我女朋友淋了雨,得回去休息,您的话跟我说,我一会转告她。”
他说那是他女朋友,他在向他炫耀!
颜墨认得他,知道他是纪楠的弟弟,名叫纪枫。小时候他还跟他见过面,挺不起眼一小孩,谁知道现在,居然连他的女人也敢抢了。
他还以为苏半糖去加拿大留学住在纪家,是因为纪楠心怀愧疚才勉强收留,没想到居然跟纪枫混在了一起,还真是措不及防。
颜墨凶狠地瞪着他,想冲上去拉扯,却又只能停在原地,咬牙切齿。
他可整不过纪枫。
先别说他是纪楠的弟弟,他不敢动手。如果他俩真要闹起来,整个帝都的富人圈都会知道,颜墨丢不起这人。
当然他也不愿意承认,他根本干不过纪枫。
衣服被雨淋湿,很容易看清对方的体型,以及身上的肌肉。纪枫是北美洲教育体制下的全能型学霸,拿过多项体育冠军,颜墨这种常年养尊处优的软骨头,和他对上,毫无胜算。
“您还说吗?”他离他近了一步,微笑质问。
“没有的话我们先走了,麻烦您晚上别来打扰。”
说着,他牵起苏半糖的手,踏上通往二楼的台阶。
“我们很忙,没空!”
留颜墨一人在潮湿发霉的客厅,黑着脸在风雨中凌乱。
#
太好了!
苏半糖回到房间内,立刻将暖空调打开,使身上的寒意舒缓,不再冻得瑟瑟发抖。
热水澡、暖空调、舒心的住所、纪枫还说好等会下楼去厨房给她做晚餐,下着雨的夜晚,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多亏没听爸妈的把行李箱寄存在机场,否则她今天连换洗衣服都找不到,要是洗完澡还得换上湿漉漉的脏裙子,爱干净的她肯定会难受到睡不着觉。
苏半糖将行李箱拉开,在一堆衣物中来回翻找。
她这次来帝都待的时间不长,行李没带几件,全身家当里唯一能勉强被纪枫穿上的,只有一件白色浴袍,是男女通用的连体款,苏半糖穿上是oversize,纪枫穿……可能就有点偏紧了。
少年刚在楼下面对颜墨还凶狠霸道,这下开始害羞推脱了,连忙摆手说“不用不用”,后退大步往厕所跑,不愿意接过苏半糖的浴袍,可她非得让他穿上不可。
“天气预报说了,今晚只有十度不到!”苏半糖抓住他的手腕,理直气壮:“你淋了雨,要还穿着湿衣服睡觉,肯定会冻感冒!”
“有空调呢。衣服一、一会就干了。”口齿伶俐的纪枫差点急成结巴,朝她狡辩。
纪枫毕竟是个直男,穿女孩子的衣服这种事情太难为情。况且那还是苏半糖的浴袍,平日里她洗完澡后贴身穿的,上面沾满了属于她的气息,沐浴露香、发香和女孩子自带的软糯味道……他不知道穿上后会起什么反应。
正是血气方刚的年龄,他怎么可能受的住!
到时候这件衣服,他还敢不敢还给苏半糖,或者说能不能还给她,都是个大问题!
纪枫低着头,像个犯了错还死活不承认的小孩,偏就是不愿意穿。
苏半糖不明白他的小心思,只觉得他不懂事、闹脾气,气鼓鼓地站在浴室门口,指着他鼻子,撅嘴命令道:“行啊,你要是不穿,身上脏兮兮的,今晚就别想睡床了,我不接受!”
这下,纪枫更加震惊了。
苏半糖……原本打算让他睡床吗?
纪枫可是想都不敢想,没有任何坏心思。民宿只剩下最后一间大床房,情侣配置,没有标间,是老板娘给安排的。纪枫一进来就做好让苏半糖睡床、他打地铺的打算了。
即使睡不好也没关系。
才刚确立关系呢,他哪敢占苏半糖的便宜。
她居然,对他这么放心吗?
也不知是感动还是罪恶了。
少女撩动刚洗完澡后半干不湿的头发,身上草莓味沐浴露的味道又香又甜,让人忍不住食欲大动。她仍有些生气地皱眉望着他,吊带连衣裙下,皮肤白嫩水润,看起来吹弹可破。
“你必须穿!”
纪枫不由地深吸一口气。
这比淋雨还折磨人。
他无奈,不敢再和苏半糖争,转手接过那件雪白的睡袍,轻咳一声:“好吧,我穿。”
嘴上答应了,脸上却像是被迫妥协,抱着白色浴袍走向房间的浴室,刚想关门,却又被身后的苏半糖叫住。
“纪枫,你的脚……痛吗?”
苏半糖眉头皱起,赶忙上前两步蹲下身来,轻轻掀开他的裤脚,只见黑色的西装裤被划破了好大一个口子,里面的皮肤也未能幸免,伤口很深,触目惊心。
积水里细菌不少,他淌水走了这么多路,怕是要认真消毒处理了,搞不好还得跑医院。
暴雨天气在积水中穿梭本就不是容易的事情,深不可测的暗坑、石子数不胜数。道路不平,磕磕绊绊,纪枫的鞋子虽比她的细高跟好走不少,却也不是专用雨靴,何况他还背着苏半糖,更要小心翼翼。恐怕太全神贯注,他连自己什么时候受了伤都不知道。
傻乎乎的,也不知道喊疼。
苏半糖看在眼里,不免心痛。
“你先去洗澡,用清水冲下,别沾上泡沫。”
她说完,随手披了件外套,推开房间的门。
她记得老板娘前台的抽屉里有小药箱,或许能找到处理伤口的工具,给纪枫临时包扎一下。
她刚出房门,快步朝楼梯那边走了几米,转角处灯光昏暗,她在那里差点撞上满脸阴郁的颜墨。
差点忘记他在楼下了……
“半糖。”
被他叫住,苏半糖下意识感到慌张,以为他又想强迫她跟他走,连忙后退,想冲回房间躲在纪枫身后。
谁知颜墨只是阴沉着脸开口:“你们房间的热水,借我用下?”
第四十章
若非走投无路,爱面子如颜墨,绝不会上楼找苏半糖和纪枫寻求帮助。
他和她们一样浑身湿透,高定风衣上沾着水腥味并不好闻,颜墨是有洁癖的人,冒着摔进水坑的风险跑回车里拿到换洗衣服,却遗憾发现,民宿一楼的生活区内并没有洗澡的地方。
他总不能湿着身子和头发坐一晚上吧。
比起厚着脸皮上其他房间打扰陌生人,他宁愿拜托苏半糖和纪枫,好歹还算认识,知道他俩的人品,不至于对他冷嘲热讽。
听到他的要求后,苏半糖本能地愣了一下,见颜墨确实冻得邋遢,十分可怜,同情心又起了。
她虽不喜他,却也没到“见死不救”的程度,想来纪枫在房间他也做不了什么。于是苏半糖冷漠指了指房门,同意道:“行,你去吧,纪枫在里面。”
说完就自顾自下去给纪枫拿药去了。
203房间地方不大,却是标准的情侣配置,淡粉色美乐蒂主题,床单和墙纸都是可爱温馨的风格。颜墨进去时,正好撞上纪枫从浴室洗完澡出来,身上的白色浴袍明显不是属于他的物品,跟紧身衣一样,很不合身。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是苏半糖的衣服。
颜墨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
苏半糖可从来没有这样对过他!从来没跟他有过这种程度的“身体接触”。
他和她交往了快三年,从大二到工作,他去她出租屋待过无数次,却很少留下来过夜,即使因意外情况留下来陪她,苏半糖也每次都会替他准备好床单被褥和换洗衣物……看似娴熟贴心,却带着戒备和疏离感。
就像她之前从不愿意和他进一步发生关系,无非也是因为出身于传统家庭,又对他没有安全感,才会始终没同意。
颜墨本不觉得什么,可一经对比,又气得发抖。
纪枫凭什么?
他们才认识多久?苏半糖凭什么就让他穿着她的浴袍,和他定这种情侣房?他们到什么程度了?她怎么就那么信得过他?
颜墨心如刀绞,心里的绝望感比身上的冰冷还折磨他几分。可房间内的二人并不在乎他的感受。
对于他这种爱面子又常被捧成宠儿的人,最杀人诛心的方式,就是在他来求助的时候,还把他当空气。
苏半糖和纪枫直接无视他,两人坐在床前,前者跟哄小孩似的手持绷带,命令后者:“腿给我。”
“可能会疼,你忍一下哦。”
“没关系的,姐姐。”
“不行,明天还是带你去医院吧,如果感染发炎会很严重的。”
“我没事……”
“听我的。”
“好吧~”
动作也好,眼神也好,她的一举一动都透露着两个字:心疼。
那份曾经对颜墨的,饱含着所有少女心的细腻和热烈,都在此刻、当着他的面,赠予了他人。
床的那一侧,本该是他的位置。
可是他不配,而苏半糖,也早就不会再回头了。
颜墨灰溜溜钻进浴室,浴霸很烫,热水温暖,淋在他的肩上,却只觉冰冷刺骨,冻得发寒。
等苏半糖给纪枫包扎完伤口,准备提议由她下楼去做晚饭时,才恍然发现,浴室的门开着,里面早已空空如也。
颜墨离开了。
他没有理由留下,看苏半糖和纪枫在这卿卿我我已经令他受尽折磨,他俩放他进来洗个热水澡本就算大发慈悲了,他当然不会厚着脸皮,还妄想在这过夜。
窗外雨还在下,一时半会没有停歇的趋势。
颜墨蜷缩在客厅的沙发上,望着越来越深的夜,等着再也不回头的人。
#
雨势是在第二天清晨见小的。
纪楠来到民宿时,天还未亮,只有少数几家店铺开了业,花店老板对着细雨中娇嫩的花枝喜笑颜开,早餐店的阿姨打着哈欠揉面皮,纪楠顺手买了两份白糖发糕,打算替苏半糖和纪枫送去。
今天空中状况不错,公司飞机耽搁了昨天一日,今天该启程回加拿大了。她去健身房跑完步,刚好开车路过这儿,打算顺带接苏半糖和纪枫一起去机场。
两个孩子被困在帝都一夜,也不知昨天涉水伤到没有,需不需要去医院处理……纪楠是大姐姐心思,不免担心多些,临近民宿时加快车速,准备打开车门时,却在对面的小院口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人曾追着她跑了快十年,她怎么可能不认得。
是颜墨,身上穿着有些发皱的白色衬衣,头发凌乱,面容憔悴,仿佛一夜未眠。他正站在门口,观望窗外的雨,见确实小了,才用胳膊挡在额前,踱步而出。
纪楠无意躲他,他也认识纪楠的车。两人停步,在蒙蒙细雨中相逢。
“楠姐。”
“颜墨。”
其实无需多言,既然纪枫和苏半糖下榻在此处,他们对彼此来做什么,都心知肚明。
纪楠看破不说破:“这么早出门,有工作?”
他摇摇头,黑眼圈在白皙的皮肤上显得分外突出,银丝眼镜也遮不住眼底的疲惫:“没,只是不想待在这罢了。”
可不是嘛,喜欢的女孩跟现任同处一室,共度良宵,他却只能在楼下待着,怎么可能想多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