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嫁给了仇人做妾——择木而栖
时间:2022-04-26 09:27:43

 
我后背简直疼得快没知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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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执抱着我离开,他好像很着急,我看他脸色都在发白。
 
我们离开的时候,许君初正带着人过来,我认识他带来的人,是英国租界的首领军队长,老是大嗓门,用蹩脚的中文说中国人都太好骗,许君初很讨厌他。
 
宋家暂时不会有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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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那鞭子是在盐水里泡过的。
 
伤口太深,要做手术缝合,事后还得预防感染。
 
医生先给我打了针止痛。
 
我害怕得浑身发抖,陆执一直站在我身边,很少开口说话。
 
我才发现他一路抱着我跑进来,头发乱了,身上的军装也被血染脏,连领口都湿漉漉的。
 
发觉我在看他,他才说:「别动了。」
 
依旧是习惯性的没什么情绪的声音,感觉是在发号施令。
 
我更害怕的是我要做手术却没一个亲人在我身边,反而是仇人在身边。
 
脑子里很乱……
 
一下子是所有人的哭声,一下子是大哥躺在地上不知死活的样子,一下子又是陆执抓住鞭子看着我时眼神里一闪而过的慌乱。
 
我想我应该没资格再在陆执面前哭,强忍着眼泪,听他和医生说话。
 
直到确定了手术,我脑子都还是一片浆糊。
 
进手术室之前我才忍不住拉住了陆执的手问他:「我是不是会死?」
 
陆执不说话。
 
我心里总有个固定的念头,觉得他会顺势杀了我,死在手术台上实在是个不错的借口。
 
我始终没能等到他的回答。
 
医生和护士过来推着我进手术室,我极力抬头望他,他先是低头,忽然一把按住了输送床,走上前拿起了我的手。
 
陆执在我手心里塞了个东西。
 
我抬起手看了眼。
 
是一条吊坠,可以打开的那种,手术室的门缓缓关上之前,我还看见了陆执垂在身侧正在滴血的手。
 
医生说要先打麻药。
 
我趁机打开了吊坠,里面只有一张泛黄的纸条。
 
摊开后,是歪歪扭扭的四个字——
 
安然无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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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原以为我会在医院里醒过来的。
 
结果睁开眼睛就是在督军府的房间里,这里我认识,有一面很大的玻璃落地窗户,即便是晚上,不开灯,月光也会穿透玻璃落进来。
 
陆执的脸在月光下显得有几分柔和。
 
我是侧躺着,他也是。
 
他望着我,我也望着他。
 
但我们中间却隔得很远。
 
背上似乎没那么疼了,就是累。
 
房间里太安静,之前耳边都是哭声骂声嘈杂声,一下子睁眼面对这样安静的空间,我反而有点反应不过来。
 
他不说话,头枕在手肘上,眼睛缓慢轻眨地盯着我,丝毫不在乎我是否醒过来。
 
我在想我要不要重新闭上眼睛装睡,但又觉得没必要。
 
我们望着彼此,他的眼眸漆黑透亮,让我有种很熟悉很熟悉的感觉。
 
……我想起来了。
 
从前等奶娘老嬷嬷们睡着了,我就会偷偷爬下床跑到后院的柴房里找陆执。
 
他侧着身子睡在稻草上。
 
我问他为什么不躺着睡,要侧着睡。
 
他也是不说话,就这么看着我。
 
我觉得好玩,就学他侧躺着睡觉,盯着他看,柴房里又黑又乱,连他的脸上的轮廓都看不清,但伸手就能摸得到。
 
我很喜欢逗陆执,可他每次都会抓住我乱摸的手,低斥一句「别动」。
 
那时候,我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睡着了,时不时就会问一句:「陆执,你还在看着我吗?」
 
他往往要过一会儿才会回答一个「嗯」字。
 
现在,我们望着彼此的脸,那么清晰,我不用问就能知道。
 
他正在看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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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
 
或许他也陷入了回忆中,而我的记忆贫乏模糊,更多的我也想不到什么了。
 
对陆执来说可能也不是什么好记忆。
 
当年的他一无所有,寄人篱下,给害死自己父母的仇人做事,他应该是痛苦的。
 
我简直不敢想象,我当时居然还在他面前不知死活地蹦来蹦去。
 
幸运的是当年的我很小,根本察觉不出旁人对我是好意还是恶意。
 
思想单纯地觉得每天打我手板的先生是坏人,给我买糖吃抱着我玩的姨娘们是好人。
 
后来发现姨娘们的糖和抱都是在爹爹面前才会有的,先生的手板让我从歪歪扭扭的字写成了端正秀气的小楷。
 
所以我从未觉得陆执可怕过,只觉得陆执好玩、奇怪、有趣、可怜,模样也很漂亮,喜欢和他待在一处,和他说话,就算只能得到他鲜少的回应,我也会不厌其烦地坐在台阶上晃着腿一句一句地说。
 
而现在,我只觉得陆执恐怖、危险、可怕,是随时会让我家破人亡的杀手,是让我愧疚、心虚、失去尊严、失去爱情的罪魁祸首。
 
我现在和其他人一样不想靠近他。
 
别说靠近,连看他我都会下意识地判断能不能看。
 
「宋安然。」
 
他沙哑的声音打破了我的思绪。
 
我等待着他能和我说什么话,是又要说「我绝对不会放过宋琨和宋子尧」。
 
还是说「你爹和你大哥是杀了我父母的凶手」。
 
可他只叫了我的名字便再也没有说话。
 
我怀疑我是不是出现幻听了。
 
就像我现在都在怀疑做手术前陆执到底有没有给过我一条吊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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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说什么?」
 
「手术前,你是不是给了我一条吊坠?」
 
「里面的字好像是我从前写的。」
 
他好像没听到我说话一样,只看着我,我觉得有些尴尬,只好自顾自地说着。
 
「我后背会留疤吗?」
 
「那应该很丑……」
 
陆执长久的沉默让我胡思乱想起来,我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他不说,我索性也不说话了,他望着我,我也不避讳地望着他,望着望着,我就叫了声他的名字。
 
「陆执。」
 
「嗯。」
 
他居然回应了我。
 
每回我叫他的名字,他都会有一瞬间的停顿,很短,但并不难以察觉。
 
我垂了眸,跟小时候一样问他。
 
「你还在看着我吗?」
 
这次,他没有停顿,哑着声音直接回答:「在看。」
 
这回换我沉默了。
 
窗外有风,但吹不到房间里,只有树影随风而动的斑驳痕迹,昏暗的光线中,我朝陆执伸出了手,却稳稳顿在了半途中,最后收了回来。
 
我莫名觉得悲伤。
 
有些痛苦直往人心口里钻,钻得人生疼酸涩,却无法言说。
 
我和陆执有着最奇怪最畸形的关系,我们之间没有爱,甚至也没那么恨。
 
可能他恨我吧,我是他仇人的女儿,但我的确没那么恨他。
 
他存在我记忆意识最淡薄的年纪,即便他夺走我的爱情和自由,但我仍旧觉得他很可怜,陆执可怜的形象从幼年就根深蒂固在我的脑海里,时而和如今的陆督军重合。
 
更何况这场悲剧的源头是我的父亲和大哥,要我怎么恨他来报仇。
 
可如果他杀了爹爹和大哥呢?
 
我想,那我应该就会很自私地恨他了,没人会大义凛然到宽恕杀害自己亲人的凶手。
 
这个难题抛给我,我也会同样回答,绝无例外。
 
所以说,这是条冤冤相报何时了的死路。
 
「我该怎么办?」
 
记得以前我遇到难题也老是爱问别人我该怎么办,要是大哥和爹爹一定会说交给我吧。
 
如果是许君初,他肯定会先嘲笑我一番,再摸摸我的脑袋,行吧,大小姐,我帮你。
 
如果是黎音,她一定更希望我能自己去解决,她总是说我可以活得跟她不一样。
 
陆执没有回答我,反而闭上了眼睛。
 
我也闭上了。
 
眼里没了对方,有些话我们反而更好说出口。
 
「今天,是我父母的忌日。」他说。
 
我心底一颤,什么话都再说不出口。
 
「在宋琨面前杀了宋子尧,再亲手杀了宋琨,是我从十五岁开始便想做的事,我是靠着这个念头活下来的。」
 
原来,闭着眼睛也可以流眼泪,只是看不到对方流眼泪而已。
 
陆执的声音沙哑沉重,他缓缓道:
 
「宋安然,再没有下回了。」
 
下一回他不会再放过爹爹和大哥了。
 
我闭着眼睛哭,就是不敢再睁开眼睛看他。
 
我既怕看到他伤心的脸,也怕看到他无情的脸。
 
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不那么颤抖、不那么难堪。
 
「你没错,但是你杀了爹爹和大哥,我一定会恨你,也会恨你恨到想杀了你。」
 
我感觉到了他微凉的指腹轻轻擦过我的眼角替我拭去泪水,我明明听到他哽咽了,可随后我又听到他用平静的声音说话。
 
「嗯,我知道,我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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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整整休养了一个多星期。
 
陆执撤了军队,他允许我出门了,可我却不想出去。
 
每天唯一的活动就是去院子里看花,要不然就是给许君初写信。
 
许君初说,许伯父收到了母校的邀请,他准备回南京任教了。
 
其实许伯父有才华,也志不在此,但许君初尊重了他父亲的选择。
 
我开始担心许君初也会离开,上海没有了他的父母,我也嫁给了别人,从前的同学们要么参军要么留洋,要么死要么伤。
 
我想不到留他的理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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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爹最终还是投奔了日本人。
 
宋家从来便是豪绅,如今也终成了汉奸走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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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父亲上回偷偷让人传信就提了这件事,被我回信否决。
 
可他问我,你还有什么能保家的方法吗?
 
我什么都说不上来。
 
我没有,我没有任何能力保护自己的家。
 
所以我不再见他,是因为我接受不了自己的父亲卖国求荣。
 
也不去阻他,因为我无法提供任何能自救的方法。
 
人总是这样无能为力,任流漂泊。
 
黎音曾说,如果生命的终点注定是死亡,那我们这一生不断地妥协忍耐争强好胜又有什么意义。
 
或许真正的意义便在于自心。
 
心中有家,心中有国,或取或舍,或拿或弃,都在于本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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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爹恢复了商会会长的位置,在佐藤的帮助下也救回了大哥的性命。
 
只可惜大哥的腿被打得留了后遗症,他一辈子都只能拄拐走路了。
 
莫名地,在中国强取豪夺、罪恶深重的日本人,一下子成了宋家应该感恩戴德的恩人。
 
我逃避着这一切,也无视了我本就该直面的事实。
 
杀人犯的女儿现在也是汉奸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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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执最近都很忙。
 
他和佐藤将军也有过来往,他们实力相当,互相牵制。
 
就算他们各自的军队都已经对抗在了战场上,他们的首领依旧会出席同一场宴会,觥筹交错,笑着谈判。
 
只是笑容里有几分真心就不得而知了。
 
大家都痛恨日本人,就算是依附日本的父亲、坐稳高位的陆执,他们都是恨日本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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