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自己好像在躲避什么，但一直不愿直面这个问题的答案。现在她知道了，她是在躲迟慕森，以及和迟慕森有关的所有人。
可是怎么躲得过呢，她现在还不是出现在这里了。
她的私心想让她拍照记录点什么和迟慕森有关的瞬间，这样她返回国外之后就能继续保持躲避的状态，但是纠结到最后的结果就是她不敢。
虽然是假结婚，但从今天开始，迟慕森就是乔桉的丈夫了，她怎么都不应该和迟慕森有联系才对。
想到这里，康若宸垂眸，无声地叹了口气，安心等着乔桉进来。
*
迟慕森确实心情不好，因为来教堂之前他还在开视频会议，妈妈一连给他打了八个电话警告他不准迟到甚至逃婚，烦得他匆忙结束会议过来了。
他不是没想过要成家，和康若宸在一起之后，“成家”这个想法越来越强烈，那段时间在江南水乡，他甚至脑补了自己未来的婚礼应该是什么样。
既然康若宸喜欢海，那他们的婚礼就可以定在海边。不需要大量的亲朋好友出席，哪怕只有他们两个也可以，对着神父宣誓之后就亲吻，然后手牵手沿着海滩往前漫步。
他甚至已经为了那个想法在看海滨城市的房子，知道她喜欢平层，他想挑一套海景大平层或者干脆在海滨城市投建一个大平层小区，他们到时候就可以住进里面最好的一套。
但是自从她毫无预兆地消失，他的生活都跟着乱了套。
他不是没去找过康若宸的父母，试图通过旁敲侧击得出康若宸现在的位置，然而向瑞洋和林艾对康若宸的所处位置闭口不谈，只说她现在在忙自己的事情。
他知道自己怎么都不应该吃康若宸父母的醋，但他也无法否认自己心里很酸。
现在他一个人站在神父面前，身处一个低调的教堂，不是海边，身边还坐满了人，要和他一块宣誓的也不是康若宸。
这其中哪怕有任何一个与她有关的因素，他或许都会试着接受，但偏偏一切都在失控的轨道上。
他甚至掌控不了自己的人生。
这是一件多可笑又可悲的事情。
*
乔桉和康若宸本就是前后脚到的教堂，康若宸先进去找位置，乔桉在休息间整理好了婚纱之后就过来了，站在紧闭的教堂大门前，乔桉暗暗深呼吸一次。
她希望现在在天国的Simon能明白这不是她的本意，甚至在进门前就先握紧了双手，垂着脑袋对上帝忏悔了一通。
随后工作人员从里面打开教堂大门，乔桉重新抬起头，定了定神，挽着父亲的手臂，踩着《婚礼进行曲》的节奏迈步往里。
她这身婚纱的所有细节都被康若宸检查了成千上万遍，连头纱都满是精致的细节，她只要轻微一动，就像是能散落满天星辰。
教堂里的灯光比平时晚上的光要暗一些，但充满神圣感，暖光打在她和那身婚纱上，更是给她平添一份端庄优雅。
康若宸端着相机拍照的时候，还能听见周围的人都在暗暗惊叹这身婚纱简直是“不走寻常路的漂亮”，无声地笑了笑，继续按快门。
乔桉知道康若宸的位置，但考虑到现在父亲在身边，她不敢就这样贸然扭头看康若宸，只是在那个位置稍微停了一下，随后才装作若无其事般继续往前。
康若宸也确实拍到了自己想要的画面。
看着取景框里的乔桉，康若宸莫名觉得欣慰，随后彻底放下了心里的那些纠结和犹豫。
就算这是一桩演给双方父母看的婚事，但不得不承认的是，出身于名门望族的乔桉和同样出身不凡的迟慕森站在一块就是登对。
哪怕他们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她还是觉得这样的氛围实在好得让她不忍心为自己觉得悲哀。
公子哥和大小姐就算紧紧站在一块都能让人觉得气场相契合，而她，或许站在迟慕森身边的时候只会显得他掉份。
是啊，她就是个局外人。
林木和迟亦雪当初好像也确实没说错，她注定是不能和迟慕森走在一块的。
因为这是演戏，迟慕森还是勉强把戏做足，转身过来，走到红毯中间，从乔桉的父亲手里接过乔桉的手。
在他接过手的瞬间，他好像察觉到了周围有一道不同的视线，但他根本没找到那束视线的具体位置。
乔桉轻咳一声提醒他注意场合，他才回过神，牵着她走回神父面前。
迟慕森下意识以为是自己很熟悉的朋友坐在台下看他的笑话，在听神父念结婚誓词的过程中还在回想自己今天叫了哪些人来帮忙充场子，名单还没过完，神父就问他愿不愿意。
他叹了口气，还是给了肯定的答案。
那时，一个穿着简单款连帽衫的女孩子垂下了脑袋，悄然从旁边的走廊离开座位，随后从侧门迅速离开教堂。
乔桉自然也给了神父肯定的答复，最后神父让新人亲吻。
迟慕森提前和神父沟通过一些细节，所以神父在看到眼前的新人只是借了个位稍微拉近了距离时也没说什么，听着台下的那些掌声，他也只能挂上客气的微笑。
典礼最后，新人在大家的祝福下站在原地听唱诗班的小朋友们送上神圣的赞歌，不约而同地开始走神。
迟慕森在见到乔桉的这身婚纱时确实觉得很惊艳也很适合眼前这位大小姐，起初他还在想这位婚纱设计师一定是很有名的大牌设计师，如果之后他还能找到康若宸的话，他倒是想和这位设计师坐下来聊聊，看看能不能设计出一条这么适合康若宸的大裙摆婚纱。
他知道康若宸自己也喜欢画点小裙子，如果康若宸愿意自己为自己设计一身裙子的话，他会更愿意买账，还会求着他的小姑娘顺便把他的礼服也设计出来。
那么问题来了，他的小姑娘现在在哪里呢？在做什么呢？那边现在几点？
或者说，他的小姑娘是不是也被其他人喜欢着呢？
至于乔桉，她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自己待在Simon身边的最后那段时光，Simon说的每句话都清晰地在她耳边响起，仿佛此时他依然在她身边，陪她一块听这神圣的颂歌。
穿着婚纱的姑娘笑了笑，抑制了那股想哭的冲动，继续笑着向眼前的小朋友们。
第92章
宣誓典礼结束之后，乔桉返回了酒店，换下那身婚纱，在康若宸的帮助下换上那身同样精致的礼服。
这回康若宸也得跟着换衣服，看到那条裙子的上身效果之后，乔桉结结实实地发出了一声惊呼。
“宝贝我就知道你是最好看的！晚上你跟我一块到处走走吧，我正好带你认识一下我们国内分部的人，如果到时候你回国了需要什么帮助，他们也能随你差遣。”
康若宸笑了笑：“哪能真的随便差遣人家？”
“宝你要不要现在吃点东西？等会儿晚宴上估计没什么好吃的了。”
“我没事，要吃点东西垫肚子的是你，你一会儿会很忙，还得巡桌敬酒。”
她从教堂仓皇逃出之后去了趟咖啡厅，给自己灌了一杯冰美式保持清醒，这才在典礼差不多结束的时候回了酒店。乔桉没看出她的情绪，以为她很开心，吃了东西垫肚子，还拉着她在房间里拍了不少照片。
乔桉确实很喜欢康若宸拍下的那些照片，把源文件都转发给助理了，要她随便找个空闲的时间把那些照片都打印出来。
助理也跟着乔桉很多年了，知道乔桉身边发生的那些事，立刻明白了她要这些照片的原因，叹着气出门找打印店。
迟慕森为了照顾乔桉，晚宴就安排在这家酒店的宴会厅，排场不小，乔桉作为新娘得提前做好万全的准备，还得先去给迟慕森的家人敬茶。
康若宸是宾客，不方便时刻跟在乔桉身边，化好妆，给她整理好了晚宴礼服之后就直接去了宴会厅。
她以为自己会一直看不到迟慕森和乔桉的婚纱照，今天参加宣誓典礼没看见，现在却在宴会厅门口看到了。
该说不说，很登对。
当初乔桉拍完照片回来还跟她说很尴尬，因为她和迟慕森根本不熟却要拍婚纱照，但现在看到成片效果之后，康若宸在觉得内心酸涩的同时也很欣慰。
也对，不属于她的，终究不是她的。
她没资格拥有，现在也不配肖想。
进门之后，康若宸还是过往的职业病犯了，找了个工作人员问这场晚宴的时间和场地安排，得知在晚宴正式开始前还有个宣誓仪式，不可避免地翻了个白眼。
简单和工作人员聊完，她一抬头就看到了正在朝她走过来的郁芃冉，旋即愣了半秒，又笑着冲她挥挥手。
这是她这么久以来第一次看到郁芃冉，此前听迟慕森说她远赴英国接受心理治疗，现在再看到她，确实觉得她的精气神好了很多。
但看到郁芃冉手腕上依然绑着一条漂亮的丝巾，她猜到郁芃冉的伤还没完全好起来，心疼之余却也因为这个漂亮姐姐的突然出现和她那身湖蓝色的礼服而觉得开心。
她确实很喜欢这个姐姐，本想过去跟她说几句话，却在迈开步子的同时察觉手机震动。
看到来电显示是乔桉的助理，她只能不好意思地指了指手机屏幕，随后匆忙跑出宴会厅，边接电话边往电梯间的方向去。
助理已经打印照片回来了，这回打电话为的是乔桉的事情，说是她的礼服突然开线了，而这样精巧的走线设计根本就不是现场那些服装师能搞定的，她一下子就想到了康若宸。
康若宸也怕耽误事，急急忙忙回到了乔桉的房间，二话不说就蹲在乔桉身边检查开线的位置。
这身晚宴礼服也是她设计的，她自然清楚这个走边的特殊设计，接过助理递来的针线包就开始紧锣密鼓地忙活。
所幸康若宸挽救得及时，外面的工作人员过来催，乔桉只得匆忙带着助理出去，临出门还不忘嘱咐康若宸等会儿记得去找她。
康若宸却在送走乔桉之后直接在房间里坐下了。
她知道晚宴正式开始前的流程，不想再面对一次，所以干脆在这里等到晚宴开始了再下楼。
虽然在教堂已经宣誓过，但双方父母还是不想浪费这个宣传自家的好机会，硬是让迟慕森和乔桉在诸多宾客面前再次宣誓并亲吻。
两个人也是实在无奈，把一开始在教堂里的流程又敷衍地走了一遍，还听自家父母拿着话筒在台上说了些场面话，这才无语地等着晚宴正式开始。
迟家的对外发言人一直都是迟亦雪，但今天毕竟是迟慕森的婚礼，只让作为母亲的迟亦雪发言有些不妥，迟亦雪在说完之后就把话筒交给了身边的林木。
因为提前演练过无数次，迟家也给了他发言稿，林木这次的发言还算得体。
宾客里还有CO的高层员工，大家几乎都知道林木是迟家的上门女婿，在听前半段发言时还暗暗惊讶这人居然说得出这种水平的话，然而最后却听这人突然对着话筒喊了一句“让我们祝福这对新人白头偕老！早生贵子！三年抱俩”，纷纷明白过来，尴尬地鼓掌。
就知道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司仪宣布晚宴正式开始，宾客们纷纷鼓掌，随后找了位置坐下边吃边聊。
康若宸准时入场，找了角落的位置坐下，盯着满桌的大鱼大肉实在没什么胃口，还是象征性地往自己碗里添了些蔬菜，随后默不作声地开始玩手机。
这桌坐的都是她不认识的人，她知道今晚有可能会在宴会厅里碰见自己的前领导甚至同事，没想出风头，更不想让自己和对方都尴尬，再来就是不想碰见迟慕森，打算在这里待到差不多了就找机会开溜。
乔桉跟在迟慕森身边巡桌，但两个人的杯子里都是白开水。
走到父母那桌时，迟亦雪先是对着乔桉大夸特夸了一通，随后问她今天的婚纱是找谁设计的，因为她也想找个这样很有个性的设计师帮自己设计一套礼服，到时候在CO年会上就能穿。
听到朋友的设计被长辈夸赞，乔桉心情好了不少，说话时满是大小姐的落落大方：“是我朋友设计的，她今天也过来了，我去找她过来，正好带你们认识认识。”
迟慕森并不在意这些，任由乔桉一个人端着酒杯带助理走远，正好肖执收到了海外合作方的工作邮件要给他转达消息，他侧着耳朵听肖执的汇报。
无意间抬眼，迟慕森发现长辈们的表情都冻在了脸上，好奇地顺着他们的视线看过去，随后石化在原地。
康若宸一开始也不知道乔桉这么匆忙牵着她要去哪里，乔桉只说要给她介绍几个客户，她没设防就跟着来了，然而发现她们的行进方向是长辈那桌，霎时惊了，下意识就想找借口开脱，却还是没能逃开，直接被她拉来了这里。
这世上大概没什么能比“盛装出现在自己朋友和自己前男友的婚礼晚宴上”更尴尬，如果有，那一定是“被自己的朋友拉来见自己前男友的家长”。
大家就这么定在原地面面相觑。
迟慕森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半天没眨眼，生怕自己眨眼之后看到的人就是个完全不认识的陌生人。
手里的香槟杯被他暗暗捏紧，表情管理直接下线，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人。
他怎么都没想到会出现这么戏剧性的一幕。
乔桉发现了迟家人的怔愣，视线在他们和康若宸之间来回，再看一眼迟慕森的表情就大概知道了些什么，心里顿时翻江倒海。
不会吧……
林木最先回过神，满眼阴鸷，话一出口就是质问的语气：“你来干什么？这也是你这种人能来的场合？”
康若宸还没反应过来，乔桉就先一步护在她跟前，语调也跟着冷下来：“林先生，什么叫‘你这种人’？我带我的朋友和我的婚纱设计师出席我的婚礼晚宴，难道是错误吗？”
林木只觉得好笑：“这人是你的婚纱设计师？你可别逗我了，她能干点什么啊？你是不是被康若宸骗了？乔乔，你为什么会有个这样的朋友？还是说，康若宸给你钱求你带她来这？”
“怎么，林先生是对我的话产生了疑惑吗？”
康若宸不想让乔桉进退两难，也不希望朋友为了她身陷囹圄，还是拉住了她：“乔乔，我来解释吧。”
迟慕森依然处于巨大的震惊中，但也看到了她拉着乔桉的动作，试图张嘴说话，却发现自己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林先生，乔乔的婚纱是我一手设计和制作的，这点可以肯定，并且我分文未收，也没给乔乔钱让她带我来这里，因为我知道钱收买不了人心。我作为乔桉的朋友，今天来这里是怀着诚挚的祝福之心，您大可不必担心我会做什么，我现在连口水都没喝。”
康若宸抬眼看向林木，神色淡漠，但字字句句掷地有声。
“如果您担心我的出现会毁了这场晚宴的气氛，我可以离开，但我需要申明一点，我对今天的所有人和事都绝无二心。”
迟亦雪下意识拉住已经开始生气的丈夫，扭头看向康若宸：“你怎么证明呢？你过去是建筑设计师，短短几个月就能转行成为服装设计师，甚至为乔乔设计了一条婚纱，我怎么才能相信你的话？普通人家可是用不起那么好的布料的，你在哪里完成的？布料怎么来的？绣工谁完成的？你说你分文未收，那这笔开销算在谁身上呢？难道是你自己吗？小姑娘，你的话简直漏洞百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