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桉点头：“当初宸宸给我打电话说了这件事。林木本想用一百万的支票打发她，被我拦住了，我让她要求现场转账并及时纳税，再来就是签赠与合同，避免日后争端。迟亦雪的三百万也是支票，宸宸没收，但之后却因为这张支票而背负了不小的骂名。”
迟慕森掐掐眉心。
那份公告。
“于情于理，我对宸宸一家都是有愧的。我当年被班上同学联合孤立，那天没交保护费所以被推进河里，之后被康若阳托了起来，但是他没能回来，我们一家人都很愧疚。当时有不少媒体大肆报道，不分昼夜地跑去采访他们一家，甚至还有人做了模拟动画复原当初的场景，给宸宸造成了严重的二次伤害，我家找人把那个节目直接端了。”
迟慕森顿了顿，像是突然回想起了什么，再次愣住。
托起……
当初康若宸和一个小女孩被困在施工电梯里的时候，她也全然不顾自己的安危托起了那个小姑娘。
天哪。
“我不知道你和宸宸有过感情，如果知道，就算这次是假结婚，我也必然不会同意。她辞职后有段时间身体非常不好，出国也是为了读书，但我能看出她前阵子依然有些心不在焉，至于她当时究竟在想什么或者在想谁，我不好猜，但我心里大概有数。昨天她跟我坦白了一切，她选择分手只有两个原因，一个是她跨不过自己心里的坎，一个是你的父母。宸宸今天走了，临走前托我转达你，虽然过往有些不堪回首，但她现在已经彻底释怀了，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她坚决不会接受来自你家的任何订单。”
寂静。
迟慕森有些呼吸困难，尤其在听到她说康若宸已经彻底释怀的时候，更是下意识绞紧了手指。
她释怀了什么呢？
是和他在一起的过往，还是他父母针对她的那些行为？
那他还有希望吗……
“如果你没有疑问的话，接下来就是我提出疑问的时候了。”乔桉淡淡地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人。“我只有一个问题，你为什么会和康若阳有一样的眼睛？”
迟慕森闭了闭眼，干脆跟她和盘托出：“问题出在林木。宸宸身体特别不好的那段时间我正好在那边出差，我去找过林阿姨，她给我看了康若阳的出生证明，我和康若阳是同父异母的兄弟，康若阳的原名叫林霄，而且我和林霄的年龄只差了大半年。”
这回愣住的是乔桉。
什么？林木居然有两个儿子？
难道当初……她好像明白了。
乔桉知道一些康若阳小时候的事情，但并未料到还有这出。
“康若阳三个月大的时候被他亲生母亲送去福利院，康若宸是出生当天就被父母遗弃了，我只知道这些。我一开始只觉得他们兄妹俩太惨了，但现在听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查查当初的那些事了。”
迟慕森突然坐直：“你现在手头上有任何和那家福利院有关的资料吗？”
乔桉却无奈地摇头：“已经过去了太久，就算有那家福利院的消息，当初经办这件事的人也已经不在福利院工作了。林阿姨跟我说过，她是同时领养了康若阳和康若宸两个人，当初负责给她办手续的是个已经上了点年纪的太太。”
“那行，我这边继续查，有任何消息随时跟你说。接下来一个星期是我的婚假，我去一趟那边。”
“我能相信你吗？”
迟慕森抬眼看她：“你要听实话吗？”
这是他第二次被问到这个问题，问问题的人依然和康若宸有直接关系，他也依然有相同的答案。
乔桉点点头：“当然，我想保护宸宸，也想还康若阳一个公道，如果你来接管这件事，我有必要知道你做的所有事都是为了宸宸一家人好。”
“我爱她。”
*
乔桉也有婚假，当天下午还得去给自己爸妈敬杯茶，第二天就跟着迟慕森回了康若宸老家，提前买了些送给长辈的礼物。
想起康若宸也才回来，乔桉不想让他们两个再正面碰见，所以没有立刻让迟慕森去找康若宸的父母，而是带他去了陵园见见康若阳。
站在墓碑前，迟慕森深深地鞠了一躬，把怀里的花小心放下。
他在来的路上听乔桉说康若宸过去一直不肯来陵园，为的是不接受康若阳已经离开的事实，而她终于愿意来看康若阳那天，正好是她正式入职CO后的第一个春节。
迟慕森心里五味杂陈。
她原来早就想放下了，只是一直都没有说出口而已。
“我一直都不知道你的存在，但你确实来过这个世界，你的存在不应该被抹掉。来去匆忙，你的存在是有意义的，值得被铭记。”
迟慕森慢慢开口，视线始终落在那双和他差不多的眼睛上。
“你一直都是康若宸的精神支柱，我不应该把自己跟你做比较，这是我的问题。”
康若宸当初留给他的那本本子至今也成了他随身携带的东西，他偶尔也会翻翻里面的肖像画。
那次他们去出差，康若宸在那本本子里给他画了张肖像画，那张纸他也还留着，前段时间翻出来了，小心翼翼地顺着撕拉的缺口把那张画贴了回去。
现在真正站在这里，迟慕森看着照片里那张青涩的脸，像是有什么东西堵在心口。
“犯错的人，我会让他受到该有的惩罚。对不起，我直到现在才来看你，谢谢你来过，也谢谢你让我清醒过来。你好好睡吧，记得保佑康若宸健康平安，这些事情理应由我来扫尾。”
迟慕森再次深鞠躬。
乔桉无声地叹了口气，临走之前也对着墓碑深鞠躬，说了两遍“对不起”才跟着迟慕森离开。
他们没敢不打招呼地就跑去向瑞洋和林艾家，乔桉提前打了电话，得知康若宸这会儿跟着林艾在菜市场买菜并且才出门五分钟不到，立刻匆忙过去。
她还是没有冒险，让迟慕森就在车里等，自己上楼去找向瑞洋问消息，还嘱咐他一定记得打好配合。
毕竟这次来是为了调查当初康若阳的身世，乔桉把礼物拿给叔叔后就故作无意地问了他当时领养兄妹俩的福利院是哪家。
向瑞洋本就喜欢这个小姑娘，以唠家常的心都跟她说了，还给她看了当初的领养手续，末了不忘留她下来吃饭。
迟慕森的电话来得及时，乔桉指指自己的手机屏幕，以“这是公司的电话”为由走到一边去接，随后无奈地走回叔叔身边，说是临时有工作要她亲自处理，她没法在这里久留。
向瑞洋知道她忙，自然没起疑心，还把她送到了门口。
乔桉匆忙回到车里，搜到那家依然在营业的福利院之后导入了车载导航，迟慕森立刻发动车子。
那家福利院在城郊，离市区还有点距离，迟慕森怕出什么问题，特地嘱咐肖执安排些人跟在他身边。
乔桉也常年带保镖出行，这会儿他们的车后面不远处还跟着好几辆保镖车，安全还是可以得到保障的。
路上，乔桉接到了康若宸的电话，问她是不是来过家里。
乔桉也坦然：“我想着不能回国了这么久还不去拜访叔叔阿姨，这次正好有时间，就过去看看，但是谁知道临时有事……我给你买了些海鲜，都放在那里了，你看到了吗？我还买了你最近喜欢吃的鱼饼，叔叔应该放进冰箱里了，你记得吃啊。”
康若宸也没想那么多，嘱咐她回去的路上注意安全，两个人没聊几句就挂了电话，随后康若宸钻进厨房去收拾那几只波龙，乔桉继续惴惴不安地盯着前方路况。
迟慕森刚刚在听她打电话的时候很好地全程沉默，等她挂了电话才开口：“她最近喜欢鱼饼？”
“嗯，和工作室的师父经常去吃韩料日料，我让她多吃点熟食养身体，她这阵子应该没怎么吃生海鲜了，偶尔吃吃。”
迟慕森点头：“她最近身体怎么样？”
“免疫力还是不太行，但已经比出国前那段时间好太多了。我会找人照顾到她，你不用担心，我比你更担心她。”
他没接话，但心情很复杂。
第95章
车子停在福利院门口，两个人匆忙下车，给附近的保镖下达了命令，随后大步往里。
虽然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但福利院里的领养记录应该不至于丢失太多，他们这次也是抱着“试试看能不能找到些蛛丝马迹”的心态来的。
福利院的管理人员也确实换了好几轮，迟慕森和乔桉都无权查看内部资料，乔桉不肯放弃，说自己有可能是那个孩子的亲妹妹，求着他们查查当年那个孩子，管理人员这才有些许态度松动，带着他们两个去了行政办公室。
“你说那个孩子叫什么名字？”
乔桉坐在椅子上，不安地双手握紧：“原名是林霄，树林的林，九霄云外的霄；领养之后登记户口的名字是康若阳，健康的康，草字头的若，阳光的阳。我没记错的话，领养人分别是向瑞洋和林艾。”
“你说他是你走丢的哥哥？”
“我看了照片，感觉有点像。”乔桉的心里开始敲小鼓。“您查查看。”
“这种事情你最好提前联系一下领养方吧，要是真的出现这种问题，我们也不好承担责任的。”
迟慕森有点着急：“我们已经联系过领养方了，但是没能得到准确的信息，因为现在康若阳人不在，我们想通过您这边的信息看看他是怎么来到这家福利院的，这样我们就能确定当初是不是真的搞丢了这个孩子。”
工作人员也是无奈，把名字输入查询系统后，对着屏幕上显示出来的内容倏地皱眉：“你们应该找错了，这个小孩三个月大的时候就被亲妈送来了福利院，然后他妈妈就自寻了断了，不可能是你哥哥。”
迟慕森和乔桉同时凑到电脑前，表情也跟着冻在脸上。
“这个孩子蛮特殊的，毕竟能被亲妈送来这种地方的小孩不多。你看这里有一行备注，这个是我们当初那个院长写的，当时小孩的妈妈留了联系方式，院长不想在孩子有直系亲属的情况下收他，就打了电话过去，结果谁知道他妈妈第二天就没了。”
“这个孩子确实不是我哥哥，不好意思，给您添麻烦了。”乔桉抱歉地笑。“但是……您觉得有没有可能是这个孩子的母亲特意选在这个时候把孩子送过来的呢？第一天把孩子送来，第二天人走了，很难说不是提前安排好了的。”
“有可能哦，但是这个小孩挺正常的，你看这下面还有他的健康证呢，有可能他妈妈得了产后抑郁症吧……这孩子的父亲也是真的不靠谱，还能由着老婆把亲生儿子送来福利院？”
乔桉勉强扯开嘴角，附和了几句，然而一扭头就发现迟慕森在颤抖，茫然地眨巴眨巴眼睛：“怎么了？”
他霎时回过神，只是摇摇头，但心里已然掀起惊涛骇浪。
那个时间……那个时间。
乔桉给工作人员道歉之后就和迟慕森离开了福利院，愁眉苦脸地坐进车里，边系安全带边叹气，完全没注意到迟慕森用力握着方向盘的手。
她打算借此机会在这里多留几天，毕竟康若宸也在，她想跟他们一家人多待会儿，之后康若宸就得跟着靳羽嘉一块回波士顿了，她怕没机会再见面。
在路上，乔桉给康若宸打了电话，得知她今晚住父母家，示意迟慕森把她也送过去。
迟慕森本就没想在这里久留，把乔桉送到康若宸父母家小区之后就打算独自驱车返回机场，准备今晚回漓城。
下车前，乔桉注意到了他的表情很是阴郁，一下子没急着拉开车门，而是重新坐好，扭头看他。
“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和林木有关的事情？”
迟慕森沉默一阵，还是开了口：“林霄被送去福利院的第二天，他的亲生母亲自我了断了。”
“对，我刚刚就在想是不是阿姨早就安排好了这整件事。”
“她应该就是安排好了。”迟慕森闭了闭眼，近乎绝望。“她就是想在那天结束自己的生命。”
“怎么说？那天是什么特别的日子吗？”
“那天是我妈跟林木结婚的日子。”
寂静。
乔桉愣了，甚至老半天没能发出任何声音，就这么盯着迟慕森的侧脸。
迟慕森在颤抖，眼眶紧跟着变红：“我比林霄小七个月，证明林霄被亲生母亲送去福利院的时候，我妈妈挺着大肚子奉子成婚……那场婚礼相当奢华，还上了新闻……再往前推的话，林霄的妈妈怀孕七个月的时候，我妈妈肚子里……有了我。”
这个时间差，稍微顺顺逻辑就能说得通，但迟慕森却发现自己不敢再继续往前推了。
孕早期是危险期，而孕晚期是最辛苦的阶段。
怀胎十月，七个月已经算是中晚期了，胎动越来越频繁，胎儿会开始在母亲的肚子里拳打脚踢，甚至给予母亲一些回应。
而那个时候，林霄的母亲承受了些什么呢。
那本该是孕妇去卫生间要人扶、睡觉翻身要人帮忙的辛苦阶段，那本该是夫妻二人共同期待着小生命即将降临的重要时期。
林木那时候在干什么呢。
乔桉暗暗握紧了拳头，强行把突如其来的怒火压下去，尽可能冷静下来：“你现在承诺我，你回漓城之后一定会让林木受到惩罚。”
“我没有证据。”迟慕森还在颤抖。“但我承诺，我会让林木吃不了兜着走。”
“这件事我不会让宸宸一家人知道的，你去处理好你自己家的那些事。如果你需要证据，我可以想办法让林阿姨提供康若阳的出生证明，医院那边肯定会有存档，办户口的时候都会有记录的，验个DNA不是难事。你是迟家的人，你们迟家的内部问题，我不插手，我也不知道应不应该相信你。”
她说完就下了车，头也不回地大步走向单元楼，剩迟慕森一个人还在车里愣着。
肖执的电话打来，手机铃声终于把他拉回神，他听完肖执的工作汇报之后只说了一句话。
“帮我订今天回漓城的机票，多晚都行，我必须立刻回去。”
*
迟亦雪并不明白儿子为什么放着迟家安排好了的蜜月不去反而大半夜来这找她，想着儿子在电话里的语气并不算好，她还是勉强熬到了迟慕森推门进来。
他的表情冷得像冰：“林木呢？”
“他和几个朋友去祁城玩了，说是这几天放松放松，本来还叫我一起去的，我说公司的事情太多了一下子走不开，他就自己一个人去了，他朋友几个应该都会在祁城那边接应他吧，说是包了一艘游艇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