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继续保持沉默。
迟亦雪认认真真地看完了整份协议，在暗自觉得惊讶的同时也不免感慨父母当年确实想得全面，几乎事无巨细地罗列好了各项条款。
看到尾页林木的签名和每页之间的骑缝章，她更是心情复杂。
如果不是迟慕森那天跟她说了那么多，她或许依然会继续深陷在这样的家庭关系中不得脱身。
诚如父母所说，她此前也不是没有意识到林木这个人有问题，但她一直都相信林木愿意改正，所以才始终维持着这段婚姻。
直到那天迟慕森终于爆发，她才意识到，自己这样的苦心维持只是在长期无视孩子的情绪并把他当做自己的附属品。
现代人的离婚理由有很多，迟亦雪认为自己和林木如此匆忙地走到婚姻尽头是因为“长期性的热情消磨以及对感情之外的任何人的不尊重”。
别说他们自己的孩子了，林木的原配妻子和孩子也是活生生的人啊。
半晌，迟亦雪抬头看向父母：“我决定离婚。”
两位老人拉着迟慕森一块进行了投票表决，迟慕森选择弃权，老人则都选择了赞成并支持迟亦雪的想法。
事情就这么定了。
“这件事我会委托江任舟律师去处理，林木现在或许还不知道这件事，我会尽快通知他。”
迟亦雪重重地叹气，随后起身对着自己的父母深鞠一躬。
“这么多年以来，对不起。”
如果不是她当年一意孤行，父母不需要连夜起草这么详细的婚前协议，也不需要时刻提防林木，迟慕森也不会在年幼的时候承受大量来自父亲的莫须有的谩骂和体罚，那个女人不会选择了结，那个孩子也不会被送去福利院。
他们的生活原本不该是这样的，只是一切在一开始就走上了错误的轨道。
现在她醒过来了，想拉住手刹。
“江任舟最近可能没时间，我会去联系他问问档期。”迟慕森依然淡漠。“还有什么事吗？没事的话我就先回去忙了。”
“小迟，其实妈妈还有件事想跟你说。”迟亦雪放下文件，这回只看着他一个人。“我知道你对这桩婚事不满意，如果你想结束，我会去跟乔家的长辈们说，让你做你想做的选择。”
已经起身准备离开的迟慕森顿住，旋即回过神，笑了笑。
真像个笑话。
“我还是那句话，你依然在冠冕堂皇。事情已经发生了，你现在来反悔；伤害已经造成了，你现在来道歉。你把乔桉和乔家当什么了？你把我当什么了？挥之即来弃之即去的玩具吗？如果人心也能像你说的这样这么简单的话，这个世界会少很多像你和你丈夫这样的人。我的选择早在过去就已经被你们所有人用语言和钱否决了，现在别在这假惺惺地同情我，我不需要。”
三个长辈再次沉默。
“你们或许会说我现在突然进入了叛逆期，对，我就是反骨作孽。还是那句话，早干嘛去了？巴掌打在自己脸上知道痛了，当初打在别人脸上的时候，你们可是在笑的。就这样吧，离不离婚都跟我没关系，确定要离的话，那我祝你单身快乐。”
他转身就走，肖执紧随其后。
第99章
海上信号不佳，林木在回到信号区时才接到迟亦雪的电话，对方直截了当地说要和他离婚，让他三天之内在协议书上签好字，超过时限的话有可能一分钱都拿不到。
林木如受当头一棒，自然不同意，好声好气地问她为什么以及是不是他哪里做得不够好。
迟亦雪很冷静：“我知道你这段时间和谁在哪里，我也知道你这段时间都做了些什么。海上的生活很美好吧？林木你别忘了，CO在祁城有业务，你当初拿着我的卡预约了那艘游艇，所有信息我这里都看得到，我是为了照顾孩子的情绪才不忍心戳穿你。”
他边接电话边慌慌张张地指挥船员把游艇开回岸边，顺便拍掉了一只搭在他肩上的手：“小雪你听我解释，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我没有想象，我看到了。”
林木脸色发白，等船回到岸边就匆忙拎着东西下来，招呼个人过来把他送回酒店。
“三天时间够你回来了吧？那就这样了，记得带好律师。”
迟亦雪的电话挂得很干脆，完全没给林木任何反应的时间，等他回过神，电话那头只剩下机械的嘟嘟声。
坐在车里的林木不满地骂了句脏话。
搞什么鬼？怎么突然离婚？
之前他也不是没和妹妹们一块出过海，她当时可是什么都没说的，这次是怎么回事？
林木在当天下午就匆忙飞回了漓城，找了上次帮他处理赠与合同的律师来，两个人一块回了家。
彼时迟亦雪已经和江任舟一块坐在餐桌边讨论离婚协议的细节了，看到他和他的律师进来，江任舟起身和同行握了个手，随后重新在迟亦雪身边坐下。
“小雪，有话我们可以好好说，怎么突然就要离婚？”
林木慌张地在她对面坐下，隔着桌子拉住迟亦雪的手。
“小雪，我们的婚姻没有任何问题，你告诉我到底哪里不对，我都能改。还是说有人跟你说了什么？迟慕森吗？还是乔桉？还是你的父母？还是你喜欢别人了？”
迟亦雪实在无奈：“你对于一段婚姻关系的结束只能想到这些原因吗？没人跟我说了什么，我也没喜欢其他人，只是现在我不想继续这样下去了，我们就这样停在这里吧，别相互折磨了，让你的律师看看这份协议，没问题就签字吧。”
“你先告诉我为什么离婚。”
江任舟简直无语，示意身边的迟亦雪不要多言，自己开了口：“林先生，迟女士委托我来全程负责您的离婚案子，这份协议是我根据迟女士的个人意愿拟定的，如果您觉得没问题的话，迟女士希望您能和她好聚好散。如果有任何问题，我们可以再讨论协议是否可以修改。如果您坚持拒绝离婚，迟女士有权起诉离婚。”
林木顿时不满：“我做错什么了非要离婚？还打官司？你们有钱人动不动就请律师上法庭？”
此话一出，林木身边的律师也慌慌张张地按住了他。
对面这位江任舟可是辩护律师界的传奇人物，如果真的要上法庭，他们必然是劣势。
他还在读研究生的时候就听导师夸过江任舟了，说是江任舟的嘴值得上保险，不管怎样都别和这人正面对抗。
林木定了定神，把协议丢给身边的律师仔细查看。
“江律，这个赔偿标准是根据什么来判定的呢？”
“迟家和林先生在多年前签订了协议，那是为了保障迟女士的婚内基本权益才制定的，我相信林先生应该不会忘记那份协议的存在。协议中明确规定，如果林先生在婚内有任何出轨言行，在迟女士本人提出协议离婚或起诉离婚后，迟家有权不为林先生提供任何离婚补偿。现在这份离婚协议上的补偿金是一百万，这是迟女士自己要求的，本就超出了婚前协议的标准。”
林木冷哼：“那两个老不死的东西，原来在这等着我？当初说得多好听，现在给我反水了？一百万赔偿？你当打发一条狗呢？”
迟亦雪始终沉默，神色在他说出这些话之后倏地变冷。
现在跳出了这段婚姻关系，她发现林木不是偶尔不会察言观色，而是一直如此。
想来也是觉得好笑，以往她还会以“这人就是说话直白”为由在外人面前替林木开脱，但当自己也面对这样的情形时，她只觉得恶心。
这人居然还好意思说她的父母？
江任舟始终冷静：“林先生，一百万已经是迟女士在协议范围外为您提供的个人补偿，您也可以选择不要。至于这个金额，据我所知，当初您和一个叫康若宸的小姑娘签订了赠与协议，金额也是一百万。同样的金额，为什么您的说法前后不一呢？”
林木顿时皱眉，看向身边的律师：“你把那件事跟别人说了？”
小律师懵懵地摇头。
“想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迟亦雪还是没忍住。“那一百万的赠与合同被你随手放在家里，当时你和我说了，你要找机会在未来某个时间让康若宸全部吐出来。你自己说过的话，现在忘了？”
林木暗暗握拳。
“林先生，这份协议没有任何问题。”
“意思就是如果我觉得这一百万太低了，我就得净身出户或者直接打官司呗？现在谁离个婚不要分割婚内财产的？我们结婚这么多年，你少说赚了几千万吧？给一百万算什么？我不签字，走起诉离婚吧，我要求平分婚内财产。”
江任舟点点头，扭头看向迟亦雪：“迟女士，那我现在去准备材料，到时候法庭上见。”
“什么材料？”林木的眉毛差点拧成麻花。“你还有什么花招？”
“林先生，您当初和迟家两位长辈签订婚前协议的全程都有录音和视频存证，迟家既然把这件事委托给我来办，必然也给我提供了那些重要材料。如果您真的决定起诉离婚，我需要那些材料在法庭上作为物证。另外，为了保障迟女士的人身安全，在完成整个诉讼过程之前，您都不能进入这栋由迟女士本人全款买下的别墅里。”
“这是我家！我还不能住在我家了？你们有没有天理？你懂不懂法律？”
迟亦雪也累了，抬眸看向林木：“既然要选择诉讼，那你现在可以离开了，我也要准备接下来的诉讼材料了。”
林木一拍桌子起身，转身就走，出门时还不忘把门甩得震天响。
*
迟慕森知道江任舟负责这次的离婚案件，因为了解林木的为人，他猜到林木必然会在被律师提醒还有那份婚前协议的时候跑去找迟家长辈的麻烦，提前在老宅周围布置了人手以保证外公外婆的人身安全。
果不其然，林木不知道从哪里叫了一帮人，当晚就带着家伙去了迟家老宅，不顾外面安保人员的阻拦，直接开始砸门。
两个老人自然被吓得不轻，好在迟慕森早就给他们打了预防针，这会儿只躲在二楼的书房里不出门，安安静静地等着相关人员来处理这件事。
林木见始终没人出来，这回给那些人下了死命令，说是先把这扇门砸开然后冲进去把两个老不死的精明狐狸拎出来游街，报酬翻番，那些人自然干劲十足。
小区的安保人员报了警，远远听到警笛声，林木将计就计，直接在门口坐下，开始嚎啕大哭。
等到负责这件事的民警走到他面前，林木的哭声更大，边哭还边捶自己的大腿：“不公啊！真是太黑了啊！这家人真的要逼死人了啊！要出人命了啊！”
而那些被他叫来的人在瞬间被周围突然冒出来的保镖按在地上动弹不得，手上的家伙都被抽走，一切发生得太快，他们根本没反应过来。
这个小区是典型的富人区，别墅和别墅之间隔得远，平时也极少有邻居来往，现在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周围的住户也被吵到，纷纷出门来查看情况。
不管男女老少，人们都爱凑热闹，这回更是直接围了过来，在迟家老宅门口对着那个依然在大声哀嚎的人指指点点。
迟慕森收到了消息，那时正好在这附近吃饭，五分钟不到就赶到了现场，简单和民警沟通了现在的情况之后，摆摆手就让他们把人带走。
林木看到突然出现的迟慕森，更是气得不打一处来，站起身就往他这边扑，语气狠厉：“你个兔崽子是不是说了什么！我就知道你不是什么好东西！我养你真是养废了！”
迟慕森躲得及时，单手插兜站在原地：“你刚刚在我外公外婆门口大吵大闹以及损坏财物的整个过程都有监控作证，你带来的人现在也都被控制住了，之后就不是起诉离婚的事情了，你要先以损坏公共财物、影响社会治安以及扰民这几项问题在里面待一阵子。至于诉讼离婚，还是让你的律师再等等吧，我的建议是直接放弃。”
“你故意在这埋伏！我就说小雪怎么可能突然跟我离婚，原来是你在这指手画脚瞎起哄呢？迟慕森啊迟慕森，我们真是白养了你这么多年！你就是个不肖子孙！你以为乔家有多喜欢你吗？人一旦不要脸了，什么都做得出来！你活该一辈子没人喜欢！你活该当个老不死的光棍！你活该断子绝孙！”
被点名的人脸色越来越差，这回甚至直接上前掐住了他的脖子：“你说什么？重复一遍？”
“我说你活……”
“我只让你重复倒数第三句。”
迟慕森的手劲很大，甚至在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情况下用了狠劲，没多久，林木就面色发绀，差点窒息过去。
周围的人立刻上前来拉住他，把林木从他手上解救下来，直接按进了警车里。
警笛声渐行渐远，迟慕森依旧站在原地，眼里满是杀气。
肖执自然知道老板为什么会突然这么生气，下意识上前拍拍他的背：“头儿，冷静，现在不是纠结那些的时候。”
他这才找回了些理智，转身进门，匆忙上楼去确认外公外婆的情况。
第100章
林木的被捕不可能不影响到迟家和CO，周一上班的时候，迟慕森看了眼刚开市的股票，烦躁地掐掐眉心。
大股东的电话接踵而至，迟慕森没去旁听早上的部门例会，而是坐在办公室不停地和各位股东解释目前的状况。
几乎相同的说辞解释到第十三次时，迟慕森烦了，干脆开了勿扰模式，把手机往桌上一扔。
肖执拿着项目报告出现在办公室，同样无奈地看着迟慕森：“头儿，现在或许还只是前兆。万一迟家或者林木把离婚的消息放出去，CO的股价还会继续受到影响。如果我们现在不做点什么的话，等到那时，就真的完全处在被动的一面了。”
迟慕森点头表示认可：“你上楼去跟我妈说一声，我这几天要见几个股东商量点事情，让董事会其他成员不要惊慌或者介入。”
肖执点点头。
“另外就是转达我妈，我对离婚案没有任何想法，但林木必须立刻消失在我和我的公司眼前。”
“好的头儿。”
迟慕森在当天下午约见了几位股东，几个人关起门来在全封闭的私密会议室里聊了这段时间以来的事情。
他暂时不想对外谈起自己的家事，所以并没有提到迟亦雪和林木离婚的事情，但聊到一半的时候，大家的手机不约而同地响起。
是新闻推送，但内容大同小异，都是说林木在被拘留期间同意签署与妻子迟亦雪的离婚协议书，并通过相关人士向外界传话，说是要在媒体面前揭露迟家的黑暗秘密。
几个股东都愣了：“Anderson，你好像没跟我们说迟女士和林木离婚的消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