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然离他们挺近的了,门口人扎堆儿,可明显能看出人是冲他们这堆儿来的。
安然被这么多人同时看着,怔愣片刻,笑的有些拘谨。
她这一笑,人就知道她是自己人了,自己人话就放开了说。
“不是,还能带家属呢。谁啊,谁这么妹控,好容易出来玩一趟,还带个小尾巴,哄孩子呢。”
话是对着自己堆儿人喊得,声可都飘安然这儿来了。安然就笑,不说话,边笑边往这边来。
其他人听他这么一喊,你看我,我看你,互相盯着瞅。你家的,不是我家的。别看我,我独生子,也不是我家的。不是你的,不是他的,那到底是谁的。都不是。都不是人往咱这儿来?
梁恪就站在人群中间最高的那个台阶上,他也看见安然了。看见人也不过来,和其他人一样,只盯着看,不说话。
别人是不知所以然,他就是完全愣住没反应过来。
安然今天太不一样了,是她又完全不是她。以前走在人群中不显眼的小姑娘,现在尤其显眼。然而让梁恪愣住的不是这个,是安然把头发剪了。原先及肩的头发现在剪成了利落的短发。
她这个样子使梁恪有了片刻的恍惚。一双人影在眼前不自觉得重合,合在一起的同时又瞬间被拉开,这种恍惚的感觉让他很不舒服,他不禁皱了皱眉。
“谁家的啊,到底。有没有认领,没人认领我可不客气了啊。”还是刚才那人,扯着嗓子又喊一次。
安然都走跟前了,也没见有人出来。主要安然过来也不说话,往旁边一站。谁看她,她就对人笑笑。乖得很。
看着乖,其实心都要跳出来了。也就别人看不见,一双手揣在兜里,手心里边全是汗。梁恪看见她,不过来,也不说话,还皱眉,这都叫她心虚。
赌博的人在决定开赌前一直到开牌的那刻心都是悬着的。尽管心里一直想着赢,可脑子还是不受控制的担心害怕。尤其是那些把全部身家都压上,试图拼死一搏的赌徒。他们的恐惧远大于赌赢之后的兴奋。
更何况安然的赌局,输即失所有,赢也只是庆幸。
“我的”短暂的沉默后,梁恪抬抬手,像终于认出没人认领的失物其实是自己的。
他一句我的,安然瞬间活了过来,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才敢往人身上看。
十几双眼睛又都移到梁恪身上。安然看着他从台阶上下来,走到她旁边。眼睛在她身上短暂的停留一会儿,转头跟人介绍,“安然,我们栾城一中的,现在京都大学西校区历史系。”
第47章
“不是家属啊,我还当咱里头谁家妹妹呢,合着是梁帅亲同学”
一听不是家属,刚才喊谁家属的那位嗨了一声。一句亲同学,直接给人小情侣关系降了好几个度。
不怪人没眼力价,本来么,自己非得往开了隔。人问谁的,你说你的,你的什么又不往清楚里说。在场的谁不知道梁帅哥是栾城一中出来的,那不是亲家属,只能是亲同学了。
在说,情侣见面没这样的,弄得跟头次相亲现场似的。一个腼腆一个冷,各端各的,互不搭理。就算混迹多年的情场小浪子都不定能看出来,更别说从娘胎solo到现在的双十一们了。
怎么看出人是双十一的,废话么。有对象的早就陪对象了,还用跑这儿借由老乡见老乡的名头实际搞联谊来。
既然是亲同学,来的目的也很明确,再说话可就没人拘着了。当然刚才也没拘着,只是碍于形式不明朗,多少收了点。现在点也不收了,彻底往开了放。
“妹妹是不是上学早,属什么的,这看着也太小了点。”谁家属问。
“怎么就妹妹了。人显小,没准比你大呢。还管人属什么呢,数什么都跟你没关系。你俩一看就冲”
谁家属和另一个男生自来熟,嚷嚷的最紧。其他人就乐,偶尔也跟着搭两句有的没的。
“比我大那就姐姐,姐姐不冲,姐姐不属龙。”谁家属说,说完还真就回头冲安然叫了声姐。
“姐姐,我数虎,你属啥。”
这话安然不用答,听着就行。单身社交牛掰症对美女的恭维向来直接又轻佻。
安然不回答倒没什么,女孩子么腼腆。不过,梁恪也一句话不说就不应该。自己亲同学在明显不太熟悉的场合被你熟她不熟的小哥哥搭讪,就算不帮着解围,牵牵线也是可以的。
他这一不解围二不牵线,就干吧站着,连一点想要互动的意思都没。别人说什么就像没听见,双手插兜,皱着眉,比亲同学还沉默。
梁恪状态明显和刚才不一样,至少在安然来之前人不这样。一路上虽说话不多,但表现的也挺热情。聊天,逗乐就连没羞没臊的糙男小荤段儿,人给他也接的住。冷面小帅哥的前半部分眼看都要给揭掉了,这么一来就又贴回去了。
刚说完不是家属,他这一沉默连亲同学的关系也保不住了。亲的太表面,典型的表亲里不亲。
气氛架在这儿,收不回来,接不下去,多少有点尴尬。
“哎,行,行了,别跟这儿散德行了,劲儿收着点。瞧你丫那点出息,这特么是论姐姐妹妹的时候。一天长着呢,有你丫该使劲儿的地方。论特么什么姐妹,论出点别的才算出息。”
吴辰宇这话接的就挺和适宜。不仅把干掉的气氛重新给提了起来,论出点别的直接戳人心尖上。
“哎,还得是我吴哥,这话我行。那就暂时收收。”
“暂时收收”
“得勒”
谁家属瞬间来了精神,蹭的一下从地上窜了起来,两手在屁股上一胡噜,嚷人赶紧□□,别耽误他正事。
有人想跟安然论出点别的,自然就有想跟梁帅论的。照片都发了,人今天就是奔着真人来的。
其实安然刚才往这走时先看到的梁恪,其次就是站梁恪旁边的不一般。十几个人里唯一一位女生,身材又太出众,都不用花心思找,打眼就能看见。安然看过来时,她正笑着去拍打站她前面的人,标志性的大胸随着她的动作有意无意的往梁恪胳膊上蹭。尽管梁恪一直侧身避着,可安然心里还是酸酸的。
票是统一定的,安然没来之前就取好了。不一般取得。听见“谁家属”喊,她拿着票就开始发。
人手一张,各拿各的,按照顺序排队检票入场。
按顺序排安然得排在最后,她来的最晚,站的最靠外。安然想趁这会儿功夫跟梁恪说句话,来这一会儿了俩人都还没正经打个招呼。
安然双手垂在身前,食指在挂在包上的帽檐上轻轻来回摸搓,边摸搓边往梁恪那边小幅度的挪。挪到差不多,就停下不挪了,侧着身子仰头看人。酝酿半天了,话早在嘴边等着急了。
不过她嘴都没等往开张呢,不一般的票就先递到她面前了。
安然看着递到她眼皮子底下的票,愣住了。眼睛上下一眨,没接,而是先抬头往前看了看。这么快的么。
能不快吗,不一般多有眼力价。把票给了“谁家属”后特意绕过其他人直接把先给了安然。
安然看看票,看看不一般,最后仰头看了看梁恪。梁恪没看她,也瞧着不一般特意递过来的票。
安然只得把视线重新放回票上,抿抿嘴,挺为难。
她肯定是想拒绝的,心里已经开始催促自己了。话都拟好了,不用啦,谢谢,把票先给前面的吧。
可张了张嘴,又给咽回去了。
“拿着啊,妹妹”不一般把票往她那推推。
“我…”
“后边快点跟上,磨蹭什么呢”
吴辰宇站检票门口,拿着工作人员的小喇叭对着他们这边喊。他这一嗓子直接盖过了安然的轻声细语。
安然说了什么人也没听见,把票直接塞她手里又返回去给别人发了。
安然挺不情愿,手里攥着票,垂头又往旁边扫了眼才小跑着跟上前边的队伍。
“安然是吧”
排在安然前面“谁家属”见安然一过来就回过头跟她说小话。
“恩”安然兴致缺缺,可也对他笑笑。
“这山高,一会儿你要是累了就喊我,我高兴。”
安然不喜欢他最后跟的这句,不自觉的皱了皱眉。累了喊你干吗,怎么你就高兴了。
“我,姓高,名高兴”紧接着谁家属又跟一句,贱兮兮的冲她笑“刚才,是不是想多了,觉得我不是正经人”
安然没回,笑都懒得笑了。心想,正经不正经的跟我都没关系。
安然不理他,把人晾一边垂着脑袋不说话。
谁家属,不,人有名了,叫高兴。高兴这个玩笑开的不怎么好,把人惹不高兴了。他还想说点什么往回找补找补,一张嘴又想起吴辰宇说的话,怕劲儿一下使大了,又赶紧闭上。抬手摸了摸鼻子,转回去了。
安然心里装着事儿呢,哪有心情跟他打哈哈。刚才梁恪在她身上不自然的停顿,让她的心狠狠的疼那一下,现在都还没缓过来,随着呼吸一抽一抽的疼。
她剪头发了,像以前的谁,梁恪显然是看出来了。
不仅梁恪看出来,吴辰宇也看出来了。安然走到检票口,把票递给工作人员,视线扫到一旁的吴辰宇。尽管只是短暂的一眼,吴辰宇没说口的那个字,尖锐到不需要声音,顿时把她心底的难堪击的无处遁行。
为留住眼前的人宁愿把自己变成他心里人的样子,可不就是贱。
吴辰宇骂她什么安然都不在意,她在意梁恪也会这么想。
一进山队伍就分了拨,看起来是按照进门的先后顺序自行分的,其实可不是这样。
“不一般”目标明确,人就是奔着高冷帅哥来的,自然就不会错过一切接近梁恪的机会。安然来她事先不知道,昨天定票时梁恪才在群里说要在加一个人。买票又不分男女,她根本没多想。安然一到她才傻了眼,梁帅哥加的人竟然是女的,而且还是和她截然相反的清纯挂的。
女生第六感天生敏锐,这点双十一们比不了。尤其对感情,打眼一瞧就把安然对梁恪的那点心思看了个透。就像安然看她一样。
两个女生的战争从互相看到的第一眼就在沉默中打响了,就是糙小伙子们看不出来。
所以,有没有“谁家属”,她还是会先把票先给安然。“谁家属”就是意外所得,让她绕的没那么突兀。最后承了人的情,其实还是为自己。
好在两拨人距离不远,也就隔着两三米,相互说话都能听见,偶尔也搭着说。
本来就是一起的,是有人带着私心想要借机论出点啥非要扯出两拨来,还把人正经小情侣给分开了。
这一路上,俩人一前一后,中间隔着鹊桥不说,搭鹊桥的小家雀还是别有用意的。小情侣头回正经约会,简直比牛郎织女还难。
安然周围是好几个个头比她高的男生,倒想往后看呢,关键也得看的出去啊。一回头不是半截身子,就是谁的脸,好容易等个空挡出来视线溜出去还是那拨人的半截身子,不知道谁的脸。
这样反复好几次,她也不回头了,束起耳朵听声儿。听人叫梁恪,听人喊他冷面帅哥,听吴辰宇逗梁恪和不一般的趣儿,听不一般笑的那叫一个开怀爽朗。然而耳朵的雷达都要支到天上去了,她也听不清梁恪说了些什么。
听不见梁恪说话她心就虚。本来是抱着期待来的,从刚才到现在才多会儿功夫,半山腰还没到呢,眼看着期待要见底。
安然觉得自己赌输了,梁恪不要她,她太害怕了,怕到脑瓜不转个做事没了方寸。
相比后边的热闹,安然这边就要冷清许多。安然和不一般不一样,她心里的排外抵触情绪很强,这是自小的生长环境造成的,不是说改就能改的。要不是因为今天梁恪在,像这种群体又陌生的环境她根本不会参与。
可她既然跟梁恪说过不会一直这样,那她就要有所改变。穿衣打扮变了,行为举止也不能是以前的安然了。
比如现在,她试着融入,接纳。虽然融入的很被动,但也相对放开了不少。走路不缩脑袋,不耷拉肩,有人凑过来跟她说话,她反应不过来就对人笑,碰上简单的也回两句。虽然多半时间还是夹在人群中沉默着不说话,但至少外表看上去没那么抵触了。
两拨人,两个截然不同的女孩。一个热情似火,对任何情况都应对自如。一个内敛腼腆,略显拘谨。差别不用刻意对比,是直接显在人前的。好在今天的安然外表是可人的,没让她颜面尽失。
第48章
京都的山和滦县的山那可太不一样了。在安然看来京都的山之所以能被称为山,全因它高出的这截地平线。这不叫“爬”,该叫“走”山。一群人沿着平坦的水泥路随便找个话头出来,从山底开始唠,边唠边往上走,走到山顶算完。半点攀爬的感觉都没。
不仅如此,人都说金秋山野,可山上除了树和偶尔传出的几声鸟叫外,在没有能和山野搭边儿的地。从检完票进来走到现在,整个环山路全是随处可见的商街小贩。各种京都美食,文景工艺,其实改叫老京都一条街更贴切。
来京都一个多月了,安然对京都的文化特色只听过还没真正见过。今天她算是来值了,爬一趟山什么都见着了。
安然对吃的没什么讲究,尤其看到这些沿路招牌上写着各种炸野味儿的,就更不想呆了。走到小吃扎堆儿的地方,停都不停,只闷头往前走。可偏偏就这地儿最招人。几个大小伙子,也不知道是真饿了还就单纯的馋,反正哪个摊位人多,哪个摊位炸的生猛就往哪儿扎。
人都兴致挺高涨,安然再没兴趣也不能撇下其他人自己先走,那就纯显她不合群。
没兴趣还不能走,安然就找个没那么挤的地儿站着等。
太阳上到半空那会儿,安然就把帽子从包上取下来戴上了。帽檐压得低低的,遮住眼睛和半张脸,她转头往回看,谁也不知道她看谁,只当她四处撒么着玩。
可能是她站的位置相对高,也没那么些人,直线看过去就是梁恪。
吴辰宇正举着一串类似炸蝎子的东西往他嘴里送,梁恪侧头就躲。不一般紧挨着梁恪站,也吓得边嚷边缩肩膀,眼瞅着脑袋往梁恪身上贴。
安然看的眼圈发酸,贴没贴上都不再继续看了,转过头,把睫毛眨成小翅膀。
打小就自卑的人,自卑是刻在骨子里随人一块长的。不管将来变成什么样,到什么时候,都还是自卑的。
梁恪一个不自然的眼神吓的安然到现在都不敢往跟前儿凑。来之前那点勇气让人一眼就给看没了,只剩躲起来撕磨自己这点本事了。
高兴围着小摊吃挺欢,抬头见安然自己在墙边儿站着。嘴一张沿着铁签从头撸到尾,也不嫌烫,整串炸蝎子直接进了嘴。鼓着腮帮子,边吸哈边含糊不清的跟人卖串的师傅要纸杯。
接过纸杯后,从另一串上撸下俩来装里,端着朝安然跑过去。
“猜里面是什么”高兴神秘兮兮的,一只手捂着杯口怕被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