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辛年一听姑丈这话,看鸭子后的好心情瞬间没了一半。
“姑丈,还没到吃饭的点呢,你就开始提成绩。”赵辛年嘟囔着。
“怎么进步了还不让提啊。”大军讶异。
“跟人聪聪比起来她这进步就属于蜻蜓点水。”赵志海笑着解释。
大军听明白了,安慰道,“年年,那咱不跟聪聪比,就跟自己比。”
“我没想比,”赵辛年撅撅嘴,从零食袋子里拿出一袋手指饼干,“但一会儿到家,大伯肯定要比的。”
赵辛年每年回老家最怵的人就是她大伯了。大伯身为家中长者,说话向来有些威严,加上逢年过节他贯喜欢用一种长辈的姿态在饭桌上和孩子聊成绩,这就使得赵辛年更怕他了。
“大伯那是关心你,让你平时多用点功。”赵志海从小就敬重他大哥,每次不管谁提到和大哥有关的事,他都是先设身处地地为大哥说话。
“而且你想想看,你自己成绩是不是差了点?我和你妈平时念叨,你还老不听,要不是还有大伯说说你,指不定你现在就成什么样了。”
赵志海一板一眼地说教,赵辛年听习惯了,也没费劲去反驳什么,只嗯嗯啊啊地应着,然后抽了一根手指饼干给卫晏然,自己没精打采地咬着一根。
“也就你成天给大哥说好话,”倒是许惠茹听不下去了,帮赵辛年反驳道,“年年成绩差是没错,但大哥每次数落完他做什么了吗?我问你。”
“我正说年年呢,你又掺一脚。”赵志海说归说,但和许惠茹说话,语气还是弱了下去。
“什么叫我掺一脚,”许惠茹不爱听了,调子立马拔高了两个度,跟赵志海就事论事地辩,“像大哥那种动动嘴皮子的话谁不会说啊,但说了有用吗?年年成绩不是该差还是差,还老打击孩子自信心,我平时反驳大哥你还不乐意,况且我要像他那样去说聪聪,他愿意吗?”
许惠茹一张嘴噼里啪啦的,赵志海自知说不过,只好拿退而求其次的话来搪塞,“我懒得跟你说。”
“什么懒得跟我说,你就是说不过!还每次用这种话堵我,我真要被你气死了!”许惠茹说着捶了两下前面的座位垫,扭过头,很是愤愤地望向窗外。
车内安静了下来,大军被嫂子的三寸不烂之舌震得一声都不敢吭,只老老实实开着车,老赵则在副驾驶位上客串哑巴人。
车里气氛尴尬。
一旁的赵辛年咔滋咔滋把手里的饼干咬完,没心没肺地又抽出两根,一根放嘴里,另一根递给卫晏然。
卫晏然看了一眼,认真地摇摇头,用眼神示意她现在气氛不好。
赵辛年看着他一脸凝重的表情,用口型安慰:“没事的。”
卫晏然因为自小生活在一个安静和谐的环境里,周围人都偏爱他,同他讲话从来温温和和的,就连老赵夫妇平日里在他面前也都一副慈父慈母的温柔形象,所以这会儿面对这样的氛围,卫少爷自然有些不适应。
而赵辛年对于老爸老妈的这种日常拌嘴行为,早就见怪不怪了,并且依照她多年的观战经验,这种情况最好还是明哲保身——别搭嘴。
但她见卫晏然神色凝重,一脸当真的样子,怕这氛围会影响少爷下乡的心情,于是斟酌了一下,还是决定开口缓和。
“妈,”赵辛年把手里的东西递过去,“来根饼干消消火?”
许惠茹头歪在窗户那头:“我吃得下吗我,气都被你爸气饱了。”
语调飘得老高,前排两位大人听着声音,都不由得僵了下背。
“气大伤肝,您不天天念着吗,还生气,”赵辛年脑袋凑过去,把饼干条递到许惠茹嘴边,小小声道,“你亲儿子还在呢,刚见你这样都给吓着了。”
许惠茹一听这话,终于想起卫晏然的存在,赶忙往那头瞥一眼,低低地重复:“小然吓着了?”
赵辛年点点头,顺势把饼干条塞到她妈嘴里,许惠茹咬了一口,掩着嘴用气声说,“都怪你爸,现在小然肯定觉得我凶了,我要不要解释一下?”
“不用,我一会儿帮你解释,”赵辛年又往她妈手里塞了五六根饼干条,“你就先吃着,可别再大声讲话了,挽救一下形象。”
许惠茹抿抿嘴也没再多说什么,端庄地直起身,安安静静吃饼干。
车里的人听着许女士一下一下的咀嚼声,这才都小小舒了口气。
-
到家时,已经过了十二点。
正月祠堂有祭祀礼,家里来了很多亲戚。
奶奶烧了一大桌菜,等老赵他们一到,忙招呼人先上桌吃饭。
桌子是那种木式大圆桌,摆了四五张在院子里,赵辛年放好行李,就拉着卫晏然过去。
纭水这里摆宴席配的都是木头长椅,细细长长的,三四个人坐一张,赵辛年怕卫晏然坐不习惯,便让他留在原地,自己飞奔去奶奶厨房给他搬单人椅。
拿来椅子要回院子时,赵辛年碰到了大伯的儿子——赵子聪。
“诶赵年年,听说你这次考得不错啊,”赵子聪扬着下巴,语气揶揄,“你居然能考四百分?是不是考试时候带小抄了啊。”
赵辛年也没辩解,只管点头符合着:“对啊,抄了三张A4纸带进去的。”
“哟,那你可越来越厉害了,”赵子聪乐了一声,又问,“刚和你一起的男生谁啊?看着挺眼熟。”
“你少来。”
“什么我少来,真看着眼熟。”
“你见谁都眼熟。”
赵子聪“嘁”了一声,转回到前面的问题上,“你还没说那男生是你谁呢?”
“朋友。”
“男朋友啊?”
赵辛年斜睨了他一眼。
“干嘛,”赵子聪作无辜状,“你都敢带回家了,还不让人往这方面猜啊。”
“我懒得跟你说。”赵辛年不理他了,管自己大步往前走。
“是男朋友吧。”赵子聪不气馁地追上去。
“不是。”
“不是你带回来干嘛?”
“关你什么事。”
赵辛年说完,进来院子里,看见卫晏然还在原地等着,忙撇下赵子聪跑了过去。
亲戚们已经陆续落座,赵辛年和卫晏然也选了一张靠角落的圆桌坐下来。
“阿姨,你过去一个位,我坐这的。”赵子聪泥鳅似的滑进来,要挨着赵辛年边上坐。
“走开啊你,”赵辛年推他,“你别坐这桌!”
“干嘛啊你,”赵子聪不肯走,“我就要坐这桌!”
“你坐这桌一会儿大伯就过来了,”赵辛年说着往两边瞅瞅,“我还想安心吃顿饭呢。”
“放心,我爸去祠堂了,一时半会回不来。”赵子聪扬扬眉毛。
“真的?”
“骗你干嘛。”
赵辛年将信将疑地又往边上飞速看了一眼,确实没见到大伯,于是松开手,让赵子聪坐下了。
不过尽管大伯不在,赵辛年这顿餐依旧吃得不怎么安心。
整桌的亲戚似乎对卫晏然充满了兴趣,不仅视线往他身上放,连话题也一直往他这里带。
一会儿讨论这个男孩子长得真好哦,就跟电视里的明星似的,一会儿夸卫晏然个子高以后可以当模特,后面赵志海端菜过来搭了一嘴说他成绩还特优秀,亲戚们一听,又自发了一堆诸如“这么好的孩子到底怎么培养”的感慨……
赵辛年深知卫晏然不喜欢这种氛围,所以在她剥完两只皮皮虾后,就准备带他开溜了。
“不是吧,赵年年,”赵子聪见赵辛年擦擦嘴巴要走人,一脸惊恐,“你可是宴席常驻嘉宾啊,平时不都最后一个离开的吗,今天发什么疯?”
“你猜啊。”
赵辛年言简意赅地搪塞完,就拉着卫晏然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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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下午两点钟。
出了后院的门,赵辛年揪着卫晏然衣袖,作势要往对面的石子路上奔。
“去哪?”卫晏然反手拉住她。
“带你去吃好吃的。”赵辛年仰起小脸,冲他笑了一下。
离家不远有个曾安老街,以前春节会有戏帮子过来搭台唱戏,现在戏帮子没了,但每年依旧会在那举办庙会,赵辛年中午没吃饱,便打算带卫晏然去那里逛逛。
两人走了二十多分钟,到目的地了。
街上此时人挤人,小摊车也多,赵辛年个子矮,使劲垫着脚尖想往一个排着长队的摊位里瞧。
卫晏然见她伸着脖子累,帮她往摊位上看了一眼,说:“是炒年糕。”
赵辛年收回脖子,点点头,又指着隔壁一家问,“那呢?”
“炸串。”
赵辛年觉得好玩,还指:“那家呢?”
卫晏然看了她一眼,不回答了。
“嗯?”赵辛年仰起头,佯装得一本正经,“怎么不说话了?”
卫晏然和她对视片刻,抬手,往她脸上捏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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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辛年最后选了炸串的摊位排队。
但卫晏然不吃辣,也不爱吃油腻的东西,所以赵辛年买完炸串又去给卫晏然买了最原味的鸡蛋切饼。
“卫老师,你那饼什么都不加,好吃吗?“赵辛年嘴里塞着一块油滋滋的炸排骨,好奇地往卫晏然手上的袋子里瞧了瞧。
卫晏然以为她想吃,用叉子随手戳了一块,递过去。
赵辛年本来没想吃的,但奈何嘴巴比脑子转的快,见切饼已经到眼前了,就下意识仰起脑袋张开了嘴巴。
赵辛年皮肤白,眼睛大,脸颊上还沾着红红的辣椒酱,卫晏然看着,不自觉地把叉子往上挑了一下,赵辛年立马跟着伸脖子,样子可爱又滑稽。
卫晏然没忍住,失笑了一声。
“逗狗呢。”赵辛年撅撅嘴,不吃切饼了,垂下头挑自己的炸串。
“给。”卫晏然重新把叉子递过来。
这回赵辛年有经验了,眼疾手快地抓住卫晏然的手腕,一直等把叉子上的切饼叼走了才松开。
卫晏然看了她一眼,收回手,但嘴角仍留着笑意。
街上热热闹闹的,两人往前逛着,经过套圈摊时,赵辛年兴致来了,跟店家要了十个环。
“你喜欢哪个?”赵辛年指指地上摆的陶瓷小物品,转头对卫晏然说,“我套来送你啊。”
卫晏然手里还拿着她没吃完的炸串,往地上扫了一眼:“第四排第一个。”
赵辛年顺着看过去,然后指着一只吐着舌头,脖子上挂着铃铛的白色陶瓷狗跟他确认,“是那只吗?”
卫晏然点了头。
赵辛年套圈能力其实和抓娃娃有得一拼。
往年要没给小摊贩送个四五十块钱,一般都套不到东西,但今天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在套之前,心里许愿说“我要小狗,请保佑我”的缘故,反正在她第十只圆环丢出去时,小狗居然真给套着了!
“哇!”赵辛年又惊又喜,从店家手里接过陶瓷小狗,对卫晏然笑眼弯弯地说,“可爱吗?”
卫晏然看着她:“可爱。”
赵辛年笑得很开心,拿过他手里的炸串,把陶瓷小狗放到他手里。
“送你的,新年快乐。”
第五十二章
因为有卫晏然在,赵辛年觉得这个新年过得格外开心。
而在开心的同时,她也更加坚定了要和卫晏然一起去宿江念大学的信念。
昨晚从曾安老街回来,赵辛年就在心里郑重告诫了自己一遍,接下来绝对不能偷懒了,必须好好刷题写试卷!
于是,早上天还没亮,她就拍着闹钟爬起来了。
房间里开了一盏小灯,桌前是一堆从书包里翻出来的卷子,赵辛年给自己握拳加油了一下,然后抽出一张数学卷子开始写。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窗外的天渐渐亮了起来,快七点的时候,赵辛年总算把一张卷子写完了。
她往后伸伸懒腰,想着这个点卫晏然应该起来了,便准备去隔壁房间找他。
老家的房子是落地式,三层楼高,阳台的护栏是一根根镂空的白色矮柱子,赵辛年房间在二层,正对着院子。她一开门,就听见了大伯的声音。
“志海,年年这成绩你们得上点心啊,高考也就几个月了,再不成你们给她报个班也行。”
赵辛年动作很轻地侧身出来,关上门,蹑手蹑脚地往隔壁房间走。
“像聪聪,我们平时在宿江都是给他请家教的,省城那边竞争你是不知道有多厉害,我期末去他学校开家长会,他们班主任就说了,像聪聪六百多分也就勉强够个一本,更别说年年四百分了。”
赵辛年耳朵注意着大伯的动静,身子则悄悄挪到了隔壁房门前,往上轻轻叩了叩。
院子里,赵志海还没来得及接下大哥赵建国的话,就先被端着粥过来的许惠茹截胡了。
“大哥,我们年年没想和聪聪比,她这次能考四百分也算有进步了,”许惠茹放下粥,拿起边上的小碗来盛,“况且我们也不需要报班,年年有人教。”
说着,她抬起头往二层瞧了一眼,正好看到卫晏然的房门开了,门口站着赵辛年,忙喊道:“年年,小然下来吃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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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子里摆了一张小餐桌,赵爷爷和赵奶奶一大清早就去忙祠堂的事了,桌旁此时坐着老赵夫妇和赵建国一家人。
赵辛年本想先躲着大伯,但奈何被老妈一声喊住,只好灰溜溜地带着卫晏然下楼来。
进到院子里,赵辛年因为昨天没和大伯打着照面,这会儿一过来,还是和大伯主动先问了声好。
赵建国随口应了她一句,视线则往她身旁的人身上放。
刚刚赵志海已经介绍过,说小然是他们家邻居的孙子,成绩很好,平时都会给赵辛年辅导功课。
赵建国听着,本来完全没当回事。他想着花溪那种小地方,能出什么成绩很好的人,无非就是比赵辛年这种读不来书的熊孩子好一些。
但现在见到卫晏然后,赵建国心里忽地就咯噔了一下。
每个人身上都有一种气质,赵建国因为常年在省城做服装生意,和各种形形色色的人打过交道,于是对捕捉这种东西尤为敏感。
卫晏然气质很好,长相更是万里挑一,赵建国感受到这一点了,心里除了讶异,还隐隐有些不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