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循蹈眼睛和嘴巴同时放大。
她下不去手,也不知怎么下手,驯马师做了个样子,循蹈照着扬起鞭子,落下时鞭尾轻轻碰到马的臀部,基本不起作用。不过大概是看在姑娘心地不错的份上,马儿给了些薄面,向前颠儿了两步。
“看——看看,跑起——”来了两个字还没出口,它已经刹马,调转头企图回老巢。
循蹈急得又喊又叫,高分贝对它又起了点作用,它受了刺激,转回正确的方向,快速奔跑起来。循蹈一时受惊,在慌乱中扯了缰绳,它——又停下来,一动不动,只有大眼珠滴溜溜乱转,鼻孔轰轰冒着热气。
此时,周莫尔骑在阿拉伯马上,已跑了个来回,训练有素的马果然骑起来得心应手,它通晓人性般,比汽车的方向盘、油门、刹车还好掌控。
他骑在马上潇洒如风,她骑在马上心急如焚。终于,她喊回周莫尔,要他完马归蹈。
“不笑我了?这马真是谁骑谁干着急!”
循蹈跳上自己的宝马,一下子又信心满满,清脆的踢踏声,绷紧的身体松弛下来,自如的感觉回归,“我以为自己有骑马天赋呢!第一次就能骑这么好……”
和驯马师齐头并进,话说了一半,被他打断,“是你这马好,还真不是天赋的事儿。”他努力纠正口音,摆出很认真的态度。
循蹈倒吸一口凉气,驯马师一开尊口,就是这么一本正经地驳人颜面,“我话没说完呢,骑了那匹,才知道不是我有本事,是你有本事,马驯得这么棒!”
循蹈扬眉弯目,眼神和手势同时给出了盛赞,驯马师露出黝黑憨厚的笑脸。
做有乐趣的事,开心之至,眨眼间,几个时辰已溜走。千年的老腰老背老腿,也差不多要散架,依依不舍回营地。
第五魏洛等几人已经先到,正在马下聊天,看到循蹈飒爽归来,招手打着招呼,“有个盈盈骑马过,薄妆浅黛亦风流。”
“见人不羞也不回头。”
第五魏洛和循蹈互呛了两句纳兰性德的词,如饥蚕之速,不相上下,循蹈呲着牙,为自己的篡改洋洋自得。
“你们俩怎么一前一后?”石希磊对着后来的人喊道。
“这马太难搞,我放弃了,由它自己决定是走是停。”周莫尔一脸疲惫,把缰绳交回驯马师。
“对不住,对不住,兄弟骑这匹,真是费劲了。”驯马师不好意思,不肯收循蹈骑阿拉伯马加的钱,但周莫尔仍坚持。
师傅连连点头道谢,说是要回家吃晚饭了,祝大家玩得愉快。将其余马匹交给同事看管,他挥手道了再见,便跃上阿拉伯马,一手甩鞭,一手挽缰,自在洒脱,如离弦的箭飞驰而去。
众人看得出神,直到老项招呼,“我们也该吃晚饭了。”这才陆续向小木屋走去。
今晚住的木屋营地,是马场里唯一的住宿地,屋内设施简陋了些,但胜在位置优越,而且建造得也是错落有致、别有韵味。更难得的是,虽山高水远、地处偏僻,但营地师傅的厨艺却可圈可点,一桌子垂涎欲滴的西北硬菜,实在兴奋味蕾。
“循蹈,你不是一直想出国进修吗?”
酒至半酣,身体略微飘飘然,但头脑依旧清醒,循蹈曾多次和第五魏洛聊起的话题,他再提及并无意外。但不知为何,当下听到却有些不知所措。
“怎么?你有门道?”她还是忍不住询问。
“我最近申请成功了,美国的梅金医学中心。”
“啊——真的呀!太好了吧!”掩盖不住的羡慕,从美目中闪出,“你怎么申请的?怎么不早点和我分享?”
“我总得有把握了才好帮你呀!有没有兴趣?”
周莫尔坐在两人中间,听着听着,莫名感到不是滋味。闻及第五魏洛的问题,不安袭上心头,他看向循蹈,目光深深。
循蹈似心思不定,她避开周莫尔的视线,淡淡回:“当然了。”
“那我帮你申请,应该没问题的,如果顺利,说不准我们还能一起出发。”
循蹈忍不住看向周莫尔,喃喃道:“啊?能这么快吗?”
周莫尔如芒在背。
“你们领导,还有医院那边怎么说?”第五魏洛仍然波澜不惊。
“我们主任没问题,他支持的,院里有名额应该也可以批。其实医院有交流项目,我本来也打算和主任商量下看什么时候可以申请。”
“院内的跨国交流大都是短期的,自己申请的visiting clinician offer,时间会比较长,我觉得更有意义。”
“你申请去多久啊?”循蹈弱弱地问道。
“暂时一年,不过也许会延,要看过去后的情况。”第五魏洛顺着循蹈的眼神,看向身旁的男人,好似下定决心般,喉头上下滑动了来回,继续说道:“你要是有毅力,考取U□□LE(美国医师执照考试),那又是另一种前程了。”
“啊!我不行,那可不是咬咬牙就能坚持的,过程太煎熬了,牙咬崩了嚼碎了也未必能成。”循蹈连连摇头。
国内的临床医生想要考取美国医师执照,不仅要通过难度极高的分阶段考试,还要能申请到匹配的住院医师培训职位。牺牲现有的一切,去搏一个未知,值得吗?
“虽然难,但成功的人也不少,不要对自己没信心啊!我都看好你!”
循蹈懂魏洛的意思,即使这条路付出颇多,但若是一切顺利,得到的结果对于医生这个职业来说,是个好前途。
“第五魏洛,”周莫尔如鲠在喉,叫了他的名字,却未再说下去,深深叹口气,缓缓靠在椅背上。
“我就是想去学习,并不想留在那里。”循蹈看着魏洛,双手攀上周莫尔的手臂。
“也许你去了,就不这么想了。”第五魏洛今晚有些咄咄逼人。
周莫尔看向循蹈,眉头皱起,眼中黯然无光,那是他委屈的样子。相顾无言,周莫尔拎起椅背的外套,向门外走去。
“全美排名第一的医院,不心动?”第五魏洛兴致更加高。
循蹈心里一团乱,没听清他的问话,只“啊?”了一声。
“积极点,别懵啊!”
这回听清了,“哦,知道了!”循蹈乖乖应道。
第54章 54
跟着周莫尔走出木屋营地,四周寂静无声。这里虽然海拔不高,但光污染少,能见度非常好,每一个晴朗的夜晚,都被铺天盖地的璀璨星空笼罩。
“冷吗?”
循蹈点点头,想不到夜晚气温骤降得这么猛,她把最厚的衣服都套上了,但仍瑟瑟发抖,只好不停跺脚驱寒。
周莫尔转到循蹈面前,双手覆在她冰冷的脸颊。经过温暖的抚触,周莫尔手掌下的肌肤越发柔软,他爱怜地将她拥入怀中,希望传递更多的热量。
乍看一片漆黑的夜空,看久了,透出浓郁的湛蓝,一条乳白色的雾带在繁星中划出漂亮的轨道,恰似一条梦幻唯美的长翎,飘于无穷的广袤中。
抱着周莫尔,很暖很踏实,循蹈后仰身体,沉醉在天上的银河中,“周莫尔,你有多久没看到过银河了?”
“不记得了。”周莫尔也仰起头,浩瀚的星空,幽邃、迷人,不知不觉就能沉浸其中,“记忆里,我没有这么用心看过星空。”他把她裹得更紧。
“吃晚饭的时候,你生气了?”循蹈小心翼翼,重提话题。
周莫尔轻轻摇了摇仰着的头,“不是生气。”
“那是什么?”
周莫尔终于将目光移到循蹈脸上,“你要申请吗?”
“说实话?”循蹈调皮地眨着眼睛。
“嗯!”
她还是沉默了片刻,才缓缓措辞,“我是挺想的——真的是我——很想做的事。”
周围的黑暗浓厚地压在周莫尔胸前,他觉得天真得很冷。
“从小到大,都是我追着你,你也停下来等等我,为我着想一次好吗?”他的眼神在昏暗中依然清澈透亮,他的声音微微颤抖起来,焦急地等待着她的回答。
“做了你的女朋友,就不能有追求,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了吗?”
“当然不是,只是我不希望是现在。而且……”他的声音里充满了苦恼。
“而且什么?”
“有些时候,是要有所取舍,毕竟应该考虑的是两个人的感受。”
他带着失望和不快,但还是用尽量平和的语气,极力劝慰。
“你是觉得我只为自己着想,只顾自己快活咯?”循蹈晓得自己这样说是故意误解他,会伤人,故而没等周莫尔解释,口气又软下来,“我又不是不回来。”
“可是我舍不得你去那么远,更舍不得你走那么长时间。我现在实在抽不开身去陪你。”他祈望她能明白自己深沉的心意,从而心软,从而留恋。
循蹈整颗心仿若被电击般抽搐,自己又何尝舍得和他分开,但生活里不能只有爱情啊!为了爱情妥协,今后若自己后悔了怎么办?心生责怪了怎么办?万一再失去了爱情又怎么办?
万语千言积于心底,她缄默着,抽出环于周莫尔腰间的双臂,向上环于其颈项,踮起脚贴近他的脸颊。
“我好怕!”
循蹈的耳边划过他沙哑的嗓音,无奈、消沉。
“怕什么?”
“怕你不回来,怕你遇到更喜欢的人。”周莫尔没有流泪,但觉泪珠直往心里滚,他已六神无主。
“我这么不值得你信任吗?”
“不是你的问题。”
她心底开始隐隐作痛,周莫尔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优柔,这么不自信,这实属不该是他的标签,任谁都只更会替她循蹈担心吧,可现实竟反了过来。循蹈哑然,原本许多话涌到嘴边,可似乎都苍白无力,越述越凄凉。
这一夜,周莫尔没有听到他想听的话。
几束温和的阳光透过窗棂照了进来,墙面、床铺、地板都透着点点光斑。循蹈被亮光唤醒,这小木屋竟然没有窗帘!
她伸了个懒腰,昨晚大妖和隋妍睡了双床房,把大床房让给她,话里行间带着小邪念,希望她和周莫尔能做点什么有色彩的事。
真是想多了,难道忘记周莫尔也是单独住大床房嘛!真想做什么,还用得着她们费心设计!愁思随着起床气翻涌而来,她懒洋洋地赖在床上,直到手机响起,大妖招呼她去吃早餐。
“昨晚你们去哪了?也不在房间。”大妖神秘兮兮邪笑着,“莫不是在野外?”
“那是你的癖好。”循蹈话接得很快。
“说嘛!说嘛!”
大妖撒起娇来,循蹈也要缴械投降,顺着她的邪念往下捋,“你不是有完整版的《色戒》吗?回去细细重温解馋呗!”
“那能一样吗?听你口述更过瘾啊!”
“去你的,色字头上一把刀,你悠着点!”
大妖嚣张地笑着,媚眼一翻,攀附上循蹈的身体,挤兑道:“能有你色?”
两人咯咯大笑,直到周莫尔走近,循蹈收起笑容,眼巴巴地盯着他。
他面色平静,停在两人身前,“吃过早饭就要出发了!”
“嗯,我都收拾好了,随时可以走。”循蹈微笑答道,语气比平常乖巧许多,她渴望周莫尔露出往常的灿烂笑容,然而他只是淡淡回了一个“好”字,便走开了。
“你们怎么了?”
大妖看出端倪,而循蹈低头不语。
“吵架了?”
“你别管了,过阵子就好了。”循蹈挽上大妖的胳膊,扯着她往前走去。
大妖扯回循蹈,“你昨晚自己睡的?”
“废话!”
大妖牙咬得吱吱作响,恨铁不成钢。
一周后,周莫尔团队也回到华市,大妖一落地便奔去找循蹈、和隋妍一起吃饭,说周莫尔一结束就被他父亲唤去汉市出差了。
循蹈心想,怪不得一直没和她联系,除了对她的决定心里不舒服,他工作确实也太忙了。本打算和之前一样,不主动联系他,思来想去,循蹈还是发了信息,“我听大妖说你回汉市了?什么时候回来?”
半小时后,周莫尔才回信:“暂时不清楚,我爸让我接手这边的一个项目。”
打字,删掉,再打,再删,反反复复,也没想好再发些什么,还从来没有和周莫尔这么生分过,以前可是总有聊不完的话。
就在她打算扔掉手机时,信息声响起。
“最快也要一个月才能回去。”也许是循蹈太久没有动静,周莫尔还是发过来了大概的安排。
“好吧,我等你回来。”
西北行最有收获的,非颜斌莫属,只做和隋妍一个人的暖男,殷勤体贴,细腻周到,他的一片痴心,虽暂未抱得美人归,但已赢下美人心。
饭桌上,听到大妖说周莫尔不在华市,循蹈一阵失落,但看到说起颜斌时,和隋妍发自内心的笑容,她又感到无比欣慰。
“他是追我的男生中,最重视我的意见、我的喜好的人,他也了解我情感上的事情,他理解我,还开导我,挺让我感动的。除了不浪漫,其他我倒说不出他什么不好。”
几杯酒下肚,气氛烘到点儿上,大妖问和隋妍对颜斌的感觉,她如是说。
“你没给人家机会浪漫呢!再说了,你不是也不喜欢那些修饰过的惊喜吗?”大妖了解和隋妍,她外表美艳,却并不虚荣,不喜华而不实的仪式。
酒微醺,循蹈微微兴奋,“以前,颜斌,颜少爷,怎么形容呢?火爆、烈性难驯,最不好惹的就是他,不过我们都猜铁汉必有柔情的一面,就是不知能被谁激发呢!隋妍,真有你的!”她举起杯。
和隋妍见状,也抓起面前的酒杯,颔首饮下,“哎——任我再能,周莫尔的心也抓不到半分。”她边说边乐,看得出来真是在自嘲,“循循,我早就放弃他了,真的,单相思,一点——也不香,被宠的感觉比这好一万倍。”
循蹈眼眶微微潮湿,她饮尽杯中酒,再看向隋妍时,她也在凝视着自己,“你和周莫尔一定要好好的,我们都要幸福开心。”
“就是的,你呀,好好珍惜我们周总。别的不多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