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两个字还没说出口,车子便飞驰而去,短短几秒,就消失在暗夜中。
他脸上没有受到丝毫影响,依旧是那副淡定从容的模样。
在黑夜中哼笑一声。
还是那样的怪脾气。
察觉到巷口处伫立的身影,他收回视线,敛了神色往巷口那边走去。
黎人等他与自己擦身而过,才跟在他的身后走去。
容白开出了那条街,在一盏路灯下停了车,从车里翻出了香烟和打火机,这是白雾年留在车里的。
她动作熟稔地点着了烟,红色的光点在车里若隐若现。
打开车窗,一缕烟雾从里面飘出去,吸进肺里的烟带给了她灵魂片刻的安宁。
路灯年久失修,忽明忽暗,她的脸在其中半明半昧。
她倒是没什么烟瘾,当初学抽烟也是为了耍帅,抽过一段时间觉得没意思就没再抽了,只是没有别的方式放纵时会偶尔用来缓解一下,对她而言效果都不会太好。
今天大概是因为四周太安静了,周围黑黢黢的,有了环境地配合,加上这烟草味,才让她有了片刻的安宁。
妈的。
失控了。
她以前纵着自己,想干嘛干嘛,自她成年后,情绪失控的次数少之又少,一般都是踩着她的底线才会让她暴躁,平日里更多的是自我控制。
她不禁质问自己,今天是干嘛?
她总觉得江辞舟让她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正是因为这种熟悉感,总是让她莫名地做出她平日里不会做的事,或许是因为她从他身上嗅到了同类人的气息。
但是再怎样,对她而言,不过是个小孩子。
她怎么还跟人家较起劲儿来。
无语。
对他无语。
对自己也无语。
抽了两根,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她把手里第三根还没点着的烟又放回去了,随后驱车离开。
第40章
第二天一早,容白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脸上的疤痕淡了许多,眼睛下面的黑眼圈在她本就白皙的皮肤上显得尤为突出,她只好打底遮盖一下。
脸上的烦躁溢于言表,别说白行止,就连姚湖都察觉到了,但是办公室有其他老师串门,正在和李卉绮聊天,她也不好问容白怎么了。
李卉绮家境在众多老师中算是显赫的,加上经常刻意显摆,备受一些同僚的追捧。
聊天时,一位老师看到她穿的鞋,不禁夸赞:“卉绮,你这双鞋也太好看了吧,又是在国外买的?”
这双鞋她是特意穿来炫耀的,但是办公室里坐着容白和姚湖,根本不会问她这个,因此这位老师可算是说到李卉绮心坎儿里,她一脸被你看出来的模样,正欲开口说一串它的品牌及来历。
不成想姚湖打量了一会儿,开口道:“是挺好看的,我们班有位女生也穿了这双鞋。”
姚湖是真的见过自己班学生穿的,才跟着搭话,但李卉绮只觉得她在拆自己的台。
恒中家世显赫的学生并不多,十三班几乎占了最大的比例,其他班大多都是家世普通的学生,例如姚湖的班级,基本上没有身份显贵的学生。
李卉绮哼了一声,语气不屑,“我这双鞋是托朋友从美国代购的,不是什么人都穿得起。”
刚刚问话的老师急忙搭茬,“那应该很贵吧,姚老师班的学生应该是穿的假货,现在的小孩子,最爱攀附比较了。”
她这话倒没有让姚湖有多难堪,到底谁更爱攀附比较非常明显,只是心里有些为自己的学生不平,只是穿了一双和她一样款式的鞋就被刻上了穿假货、爱攀比的标签。
但姚湖也知道鸡同鸭讲、对牛弹琴的道理,和她们说多了只会气着自己,所以她没有再搭话。
意识到气氛有些尴尬,另一位老师急忙转移话题,“不说这个了,马上就是国庆节了,你们想好了放假干什么吗?”
李卉绮撩了撩头发,露出一个自以为风情万种的微笑,“我是不想出去玩的,但是家里人都说要我放松一下,所以我妈妈已经订了去巴厘岛的票了。”
“去巴厘岛啊,我也一直想去来着,那得花不少钱吧?”
听了这话,李卉绮连声说不会,然后补充道:“我们吃住也算不上很好,三个人玩个两三天天大概花个小十几万吧。”
话音一落,办公室里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抽气声,恒中的工资不算低,但是他们家境到底都不富裕,这种几天消费十几万的水平,对他们而言简直是断层消费,一时间,办公室又是各种吹捧。
有女人的地方话就不会掉下来,容白只觉得聒噪。
但听到巴厘岛,就想到林霏和白雾年,两人出去已经快一个月了,像是玩疯了似的,平时电话来得少,朋友圈倒是天天刷屏,上个星期打电话问他们,说是转到巴黎去玩了,只字不提要回来的事。
国定假期是七天,但他们还得补两天课,就变成了五天,五天对于他们高中生而言,可以说是相当长的一个假期。
上课铃响了,还没走到十三班的窗户边,就听见里面传来嘈杂声,都是跟放假、约架有关的词条,容白进去后就安静下来了。
虽然容白现在决定好好带他们,但是还没准备事事关照,起码他们放假约架的事她就没那个心思管,她自己也是学生时代过来的,深知在打架受到约束是多么令人烦躁的事。
所以只要他们别太过火,别打到她面前来,她也没那个闲心情去制止。
后面几天容白明显忙了起来,带两个班和带一个班是完全不同的,每天备课批作业写教案做课件都耗费不少时间,加上各种教研活动学科活动,她几乎没有闲暇的时间,给她一种好像现在才正式进入恒中上班的模式的错觉。
除此之外,每天还要固定地抽出时间关照肖望的功课,因为她复赛也过了,现在全心投入决赛,刷题近乎疯魔,要不是容白现在还管她的伙食,她估计吃饭的时间都会省下来。
每次面对容白诘问她又忘了吃饭,肖望都不太好意思,她算不上聪明人,对一道题的理解总是没那么容易通透,所以只能用最笨最简单的方式,那就是比别人多付出十倍二十倍的努力。
国庆假期到来的前一天,恒中到处都是哀怨声,因为这对于高中生们也并非什么令人开心的事,作业多得不像话。
各科老师像是在比赛谁先用作业堆死学生,不知道平日里从哪里积攒下来的作业量一并布置。
十三班的学生看着那一张张从课代表手里发下来的试卷,发出一阵阵哀嚎惨叫,虽然他们平日嚣张跋扈,但是学习和作业这一块儿向来不缺。
付江吹已经数不清抽屉里塞了多少张试卷了,桌子上又发了三张试卷下来,他抓着头发低吼:“这踏马是放假吗?这就是换个地方刷题!还他妈这么多!”
李克挠了挠自己的寸头,整张脸皱了起来,“付哥,咱们还有时间约架吗?”
和新中有一场架上周就约了,但他成绩在班上是中等偏下的了,写作业对他来说极度费时,这么多作业他哪里还有心思做别的。
“约!不约人家还以为咱们怂了,老子待会儿就开始写。”付江吹暗自咬牙。
“我先写一封遗书,等我死在了书桌上,你拿去控诉整个恒中,不,教育局。”
在发英语试卷的宋梨听了呦了一声,“姓付的,写遗书之前,你还是先把英语课堂作业给我交上来吧,这一组就差你了。”
宋梨的话就像冬日里的一瓢冷水劈头盖脸地泼过来,让他毫无防备,他差点忘了。
“辞哥,给我抄一下。”付江吹偏头找身旁的江辞舟。
后者淡淡道:“交了。”
接着把玩袖口里的小蛇。
“草!”付江吹暗骂一句,宋梨肯定不会从交上去的那些作业里拿一本给他抄,他只能转到别的小组求助,最后还是从闻子迟那里借来了。
看着他本子上跟狗爬过一样的字体。
付江吹:“……”
叶逢看他那样忍不住笑了,拍了拍李克的后脑勺,“你看老付那傻样儿,还是别跟他混了。”
“我跟辞哥。”李克答得很认真。
第41章
肖望拿着一张张试卷,也跟着皱眉。
倒不是不想做,之前最近临近物理竞赛决赛,她日夜赶工,几乎成了刷题机器人,这次假期作业这么多,又要抽出刷题的时间做作业。
内心深处涌出深深的疲惫。
她叹了一口气,轻不可闻。
下一秒,身旁探出一只修长的手,在她桌上停了一秒又缩回去了,留下一个明黄的罐子,四四方方的,里面盛满了黄色糖纸包装的糖果。
肖望怔了两秒,还没从题海里抽离出来,所以对桌上多出来的东西反应有点慢。
侧头就看到楚慕眼眸垂下,鸦羽般的长睫遮盖了眸光,目光专注地落在试卷上,声音低沉。
“别人送的,我不喜欢吃甜的,你吃了吧。”
眨了眨眼,肖望才缓慢地有所反应,她声音轻轻的。
“我有糖。”
袋子里两边都是糖,都是给容白准备的,有时候她起身都会有糖纸碰撞的声音,簌簌的,她觉得莫名的好听。
楚慕慢慢撩起眼皮,镜片后的瞳仁定定地看着她。
“我知道,所以才给你。”
她的目光依旧带着茫然。
他收回视线,补充了一句,“不想要就扔了吧。”
扔了?
这两个字在肖望这里就是原罪,这一罐糖看起来那么新,都还没拆开包装,扔了多可惜。
“那我吃了吧,谢谢。”
包装上是半个被切开的柠檬,居然还是她最喜欢的口味。
“这句话应该是我来说,谢谢你帮我解决了一个麻烦。”他声音一如既往的冷。
听他这么说,肖望才发现原来他这么讨厌吃糖,讨厌到成为他的麻烦。
肖望把糖放进抽屉里,心里想着容白独爱樱桃味的糖,之前送她的柠檬味的糖一直在办公桌上没动过,看来这一罐只能留着自己吃了。
晚上的晚自习几乎是没有声音的,因为都是埋头赶作业,容白也在写教案,周围静得只有书本翻页的声音和笔尖落在纸上簌簌的响声。
一直到第一节晚自习下课,才打破了这片宁静,班级渐渐有了各种动静,伸懒腰的,上厕所的,聊天的。
容白揉了揉眉心,环视教室一圈,最后落在肖望身上。
肖望也将将抬头,就对上了她的视线。
接收的她的眼神,肖望从位置上起来往她那边走去。
讲台周围没有人,容白坐在那双手插兜,脸上没什么表情,直到她来到面前,才低声道。
“蹲下。”
她的声音低低的。
虽然不明所以,但肖望还是乖乖蹲下,讲台很高,她一蹲下就看不到她的身影。
阴影中,她看着容白从兜里掏出两块巧克力递到她面前,白皙小巧的手上摊在那儿,声音还是那么轻。
“本来是上课前要给你,结果来晚了,你去走廊吃完再进来,补充体力。”
头顶的吊扇转动出嗡嗡的鸣响,台下伴随着桌椅拖动的声音,夹杂着同学的喧闹声,他们有的在讨论题目,有的在商量假期去哪里玩,还有的在随意地聊着天。
这些声音汇聚在一起很杂乱。
容白的声音不大,却一字不落地落在她的耳朵里。
肖望抬头看她,容白正目视前方,表情淡然,丝毫让人看不出她在给她“开小灶”。
肖望怔怔地接过巧克力,包装纸发出轻微的动静,又把自己兜里的糖塞到她掌心。
细声道:“谢谢老师。”
这一幕怎么看怎么奇怪,可是肖望此刻并没有意识。
容白也没觉得哪里不对。
两人完成了地下交易,肖望从地上捡起容白故意掉地上的笔,放在她写了一部分的教案上,上面的字笔走龙飞,带着容白特有的个性。
肖望眼睛弯弯,这次声音没有刻意压低,“老师,你的笔。”
容白侧头对上她的笑容,嘴角勾起,把糖塞兜里的同时笑了笑,“谢谢。”
后座的一群人中,付江吹还在抓狂地计算题目,旁边的草稿纸已经列满了算式,渐渐地心态有些崩了。
不经意侧头,便看见江辞舟随意地倚在椅子背上。
狭长的丹凤眼半垂着,卷翘的睫毛半遮掩住眸光,看起来慵懒至极,他脸上带着不易察觉的微笑,和平时的不一样,带着几分真意。
他的目光一瞬不瞬地落在讲台上,像是在欣赏一出什么好戏。
付江吹也跟着望去,只见容白端坐在讲台,安静地垂首看着桌面的教材,耳边的碎发随意的落在脸侧,白皙的脸在白炽灯的映照下更白了,整个人看起来恬静美好。
美则美矣,但也不至于让他身旁那位看得那么津津有味吧。
他正要开口戏谑,少年已经起身了,修长的背影带起一阵风,目的明确地走向讲台。
到嘴边的话收了回去,付江吹饶有兴致地看着他走到容白身边。
在她抬头疑惑地望向他时,那个高大的身影俯身贴着她耳边,嘴唇上下动了动,下一秒,容白身躯明显震了震,她侧头,眼神带着震惊瞥向他。
那模样,仿佛他说了什么极其恶劣的话。
后者脸上的笑意深了几分,看起来云淡风轻。
两人对视了几秒,最后容白呼了一口气,像是妥协了一般,不一会儿,两人肩膀动了动,虽然看不出被讲台遮住的下面在干嘛,但是很明显是在进行什么交易。
少年脸上露出了得逞了的笑容,这笑不加掩饰,那张无可挑剔的五官带着属于这个年纪的明媚,十分引人瞩目。
付江吹看好戏的表情收了收。
取而代之的是少有的正色。
眼里的调笑也敛去了,浅色的瞳仁定定地望着讲台处,带着片刻的怔神和悠远。
辞哥他……
笑了啊。
笑是七情六欲中一部分的代表,身为人会笑当然不是件稀奇的事,江辞舟经常笑,他不舒服了会笑,不高兴了会笑,打架也会笑,但是没什么真心。
对他而言笑就是笑,不代表开心,也不代表喜悦,没有情绪,一个表情而已。
自从他被接回江家,就完全变了个人,心智行为超出了同龄人,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偶尔在什么地方来了兴致也不高。
如果不是付江吹和温祈在那段时间总是去贴着他,跟在他身边,或许他也早就放弃了他们之间的友谊,哪里还会有如今的现状。
付江吹眨眨眼,鼻子有点泛酸,也跟着笑了笑。
辞哥真的笑了。
真好啊。
第42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