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主要的是,肖望的妈妈也不想警察介入,她怕肖德汉怕得死,是那种深入骨髓的恐惧感。
有一次肖望的爸爸输太多了,酒没喝多少,但是全然顾着撒气,拿着家里的铁钳追着肖望的妈妈打,从院子里打到里屋。
最后邻居看不下去,打了120,医生护士看到她妈妈的伤都大为震惊,全身上下没一处好的,眼球也被打得充血。
但是她妈妈第二天还是回家了,因为没钱住院,她在家里足足躺了半个月,这半个月家务活就全交给肖望了,那时候她才十三岁,即使这样,她妈妈依旧不肯报警。
家里经济来源全靠妈妈进厂赚钱,还有肖望的奖学金和贫困补助,但也入不敷出,肖德汉经常拿钱出去赌,全然不顾母女俩的死活。
肖德汉也向她们母女俩保证过会改过自新,可总是坚持不了多久。
有一次把家里的钱全偷走了,在外面足足半个月没回来,母女俩一分钱都没有,家里完全揭不开锅,还是靠周围的邻居救济才熬到她妈妈厂里发工资。
就在所有人,甚至肖望自己都觉得她们迟早有一天直接或间接死于肖德汉手里时,在肖望去上学的一个早晨,肖望妈妈在家里上吊自尽了。
她死的时候,肖德汉还躺在床上酣然大睡,还是被来送东西的邻居发现她死了。
肖德汉被叫醒就看见她的尸体在空中荡着,吓得一下酒醒了。
按理说都这样了他也应该改过自新,他确实也正常了几天,但他的坏像是刻在骨子里的,他根本没有同理心和正常人事后应有的忏悔和改邪归正,后面不仅把全部的不满都发泄在肖望身上,而且还变本加厉。
肖望报过警,结果得来的只是肖德汉在警察面前的保证,以及事后更肆无忌惮地殴打,重复几次,肖望再也没有报过警。
妈妈死后,家里所有的重担都落在了肖望一个人的肩上,她不仅要承担家务,还要以自己微薄的奖学金和救助金去补贴家用。
肖德汉想让她做童工,但她营养不良,那时候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还小,没有人肯收。
后面在恒中她的成绩名列前茅,奖学金多了不少,学校了解她家的情况也会帮她申请各种补助,肖德汉才放弃了让她出来工作的念头。
容白也不知道自己此刻是什么心情。
肖望从小生活在那样一个环境,所以她比谁都清楚,自己的出头之日,自己逃离的唯一方式,只有读书。
只有读书,她才能迎来真正的解脱。
容白心里更多的是愤怒,她甚至想现在就冲到肖望家里把肖德汉打一顿,打得他再也不敢对肖望动手,但是这种想法不可行。
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手机在此时响了,是周世尔打来的,她一接通电话那边就传来他的声音。
“要不要我找人把他打一顿。”
容白当然知道他口中的他是谁,这个想法和她不谋而合。
沉思两秒,她说:“别冲动,让我想想。”
以前这种劝一般都是他来劝容白,这还是第一次让她跟周世尔说别冲动。
周世尔出身也不好,姥姥一个人把他带大,但是不会像肖望家里那样温饱不能得到解决,还要忍受身体上的毒打,那样的家庭是牢笼,是枷锁,没有亲情和爱,只有暴力和痛苦。
“对他这种禽兽就应该以暴制暴,打他都是轻的,我更想卸了他两只手。”周世尔话里带着愤怒。
容白难得冷静,“你把他打残了又怎样,他家就那么两口人,到时候照顾他的还是肖望。”
她知道,周世尔生气不仅仅是同情肖望,更多的是联想到周痕的经历,周痕小时候也是这么过来的,周世尔当初为了保护他,杀了那个男人的心都有,挂了电话,容白开始在网上查询相关资料,更换监护人是最好的办法,但是她刚刚看资料,发现肖望家里没有近亲。
下面还有评论直接报警,但是报警也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只要伤情不是过分严重,警察都会选择进行调解。
这事不好弄。
这不是简单的家庭暴力,肖德汉过于冷血极端,纵观他前半生没有做过一件人事,但他清楚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他知道犯法的事不能做,但是打老婆孩子可以。
起码他利用了人性的弱点,也钻了法律的空子,结合两者尽情地宣泄自己的不满。
他像是个天生的恶人,只是这份恶虽然渗透骨髓,却没有到达可以审判他的地步。
对于自己妻子死在自己面前,他都能做到内心不留一丝愧疚,或许肖望妈妈是想着通过自己的死让他有所改变,但是没想到反而给肖望带来了更多的痛苦。
她先前想帮肖望不假,但是看完全部资料就会发现,肖德汉本身就是一个大麻烦,他只有肖望了。
如果用什么方式让肖望逃离他,或许会逼得他做出什么极端的事。
说实话,她的性格不是会管闲事的人,她讨厌麻烦的事,在帮助肖望逃离原生家庭这一方面,没有她之前想得那么简单。
她同情肖望是一回事,但是这份同情还没有让她爱意泛滥。
起码没有让她不顾一切地,想要帮助她逃脱那个牢笼的想法。
第二天刚到学校,就有学生告诉她肖望晕倒了,她赶去医务室的时候,楚慕正站在门口,见到她主动问好,“老师。”
容白一路跑过来有些小喘,“肖望在里面吗?”
“嗯,还没醒。”
他表情有点严肃,和平时的严肃不太一样,眉宇间满是犹豫,似乎在斟酌要不要开口。
容白看出了他的犹豫,以为肖望情况很严重,也跟着皱眉。
“有什么话你说吧。”
“肖望……好像受欺凌了。”他说话很少这么吞吞吐吐。
刚刚看医生给她打点滴的时候,他不经意瞥见被撸起一点的衣袖下,有几道伤疤,他以为自己看错了,医生走后,他把袖子挽上去,露出一条遍布伤痕的手臂,新旧交叠,看起来惨不忍睹。
他站在外面回忆了一阵,发现记忆中的肖望,不论是多么炎热的天气,都是一身长袖,有时候脸上也会有一些瘀痕,他问她,她都是说不小心摔的。
可是联系现在,这分明是个相当拙劣的谎言。
容白哑然。
他也知道了。
没有等来她的话,楚慕又继续说道:“不对,不是好像,是肯定,她身上有很多伤,新伤叠加在旧伤上,是长期的欺凌导致的。”
见她还是不说话,楚慕心下了然,“老师,你知道是吗?”
容白眉头又紧了几分,她不知道肖望是不是希望有过多的人知道这件事,所以不好回答他。
幸好,医生在这时出来了,“这位同学醒了,你们进来吧。”
容白不由地松了一口气,对楚慕说:“你先回去吧,这里有我。”
楚慕表情是一如既往的冷,带着不苟言笑的严肃,他静默了一会儿,还是嗯了一声。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容白往医务室里面走,肖望还躺在床上,脸上仿佛被抽干了血色,煞白煞白的,手上打着点滴,见她来了,轻唤:“老师。”
医生还是之前帮容白擦药的那位,也知道她是老师,跟她交代,“这位同学是营养不良导致晕倒,我只能给她注射一些维生素,你最好联系她的家长,平时给她多补充一些营养。”
容白应了两句,医生便离开这里。
房间里只剩两人,容白坐在她身侧,看出了她脸上的窘迫。
“以后你的伙食我包了,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你要是三天两头因为营养不良晕倒,还怎么考中大,当然,我也不是免费帮你,等你考上中大,毕业找到工作,我要你加倍还给我。”
虽然相处时间不长,但是容白知道她自尊心强,如果是不求回报的帮助她是不会接受的。
肖望本来想反驳,但是听到后面的话,抿唇笑了笑,她把手里攥着的小东西放在容白的手心,“谢谢老师。”
摊开手,是一枚被五彩的糖果纸包裹着的糖,是樱桃味的。
容白打开糖果纸,递到肖望嘴边。
“到底谁需要补充糖分?张嘴。”
她的语气不容置喙,肖望愣了会儿,张嘴把糖咬进嘴里,一股樱桃香精的甜香席卷而来。
这个糖是她特意给容白挑的,买了一罐,自己还没有尝过。
现在含在嘴里,好像比她最爱的柠檬味儿的糖还要甜。
第37章
容白这才满意地拿开糖果纸,瞥见她低下头,掩饰湿润的眼眶,容白便站起来找垃圾桶,等到她把糖果纸扔进垃圾桶,肖望又恢复了刚刚的样子,像是刚刚眼睛的酸涩从来没有过。
“刚刚楚慕看到了你身上的伤,以为你被欺凌了,你放心,我没有跟他说什么。”想了想,容白还是把刚刚的事告诉她了。
肖望的眼神里闪过一丝不自在,她把嘴里的糖卷到腮的一边,缓缓开口,“谢谢老师,我没事,到时候我会自己去跟他解释的。”
她过分的懂事乖巧,生怕哪里会麻烦到容白,反而让容白心里生出了异样,只觉得心里堵得慌。
能帮的她会帮,例如物质上和学业上的帮助,但是自己这方面能力有限。
这种类型的家庭暴力。
她帮不了。
周一一大早,容白就被叫去教导处,教导主任直接开门见山,“容老师,你来恒中也快一个月了,原本楚校聘用你就是为了让你带好十三班,所以没有给你安排别的班级,但是前段时间林老师家里出了些事,他学校家里两头顾,因为太疲累了,所以选择暂时辞去一班的教学任务,目前一班的物理老师位置空缺,我想请你顶上去。”
容白倒是没什么意见,不过就是多劳累一点。
但是去了一班她才发现,里面居然还有熟人。
燕故对于她的到来一点也不惊讶,因为就是他动用关系安排的,他饶有兴致地看着容白有片刻愣神的表情,心情大好。
一班和十三班完全不同,里面一大半都是普通家庭的孩子,除了坐在后面的燕故那一群人会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对于她的到来,一班也是非常欢迎,她一进门就迎来了他们的欢呼声,更有大胆的直接喊出来,“老师好漂亮!”
“不对,是好可爱!”
和十三班的态度相比那叫一个天差地别。
只是课堂上容白总觉得有一双眼睛一直盯着自己,就是燕故,他看得十分大胆,就像野兽看到自己的猎物,那种感觉让她有点不舒服。
下课时一班的班主任正好过来,和容白简单地聊了两句,也三言两语地交代了这个班级的情况,聊完容白才发觉她来的这一个月还没有跟自己班的任课老师聊过。
十三班得知她去了一班的消息瞬间炸了,这几天他们和容白的关系很微妙,你说接纳了吧,也不全然,要说没接纳,那确实有几个学生倒戈了。
原本上次裴元他们偷偷告密是要受他们私底下定的班规处置的,但是深度挖掘发现牵连甚广,不止他们,还有好几个都给容白透了消息,最让人震惊的是楚慕也参与其中。
班上集体开了几次会,最后决定选择站在容白那边可以,但是以后不能参与和容白对抗的活动,防止他们通风报信。
这次容白突然多带了一个一班,让他们完全没有准备,总有一种自己被背叛的感觉,尤其是那个班还是燕故待的班级,被背叛的感觉越发强烈。
“你们说如果我们班和一班打起来,容老师会帮谁?”不知道哪个学生提出了这么容易激发矛盾的问题。
偏偏他们一众人还想得很认真。
叶逢不以为意,“想什么呢,一班都是好学生,哪里会跟我们打架。”
话里带着几分酸味儿。
“那要是燕故和辞哥打起来了呢?”
这次问问题的是闻子迟,这句话从他嘴里问出来,大家都觉得很正常。
江辞舟这才掀起眼皮,露出雾蒙蒙的瞳孔,他没有看向谁,倒像是真的在思考这个问题。
他也很好奇,姐姐会帮谁呢?
付江吹翻了个白眼,不屑道:“当然是我们辞哥,辞哥长得这么好看,脑子又好还多金,燕故算个屁。”
大家都知道付江吹人如其名,只要出现与江辞舟有争议的问题,付江吹会毫不犹豫的站在他那边,并且不断地吹彩虹屁。
容白觉得今天很奇怪,突然多带了一个班级不说,一下课就被李骋民堵路上了。
她正想撸起袖子问他是不是来打架的,结果他十分端正地九十度鞠躬,说了一句一句对不起就跑了,语气诚恳到让容白都觉得自己是不是私底下威胁他了,不然为什么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紧接着她班上的化学老师吴乐主动来找她,她正想着找个时间和其他任课老师了解一下情况,毕竟她现在已经步入正轨了,没想到人家先来找自己了。
两人寒暄了几句,吴乐才引入正题,“我听说容老师接了一班的物理?”
容白点头说是,问他怎么了。
小老头哈哈笑了几声,“十三班那群兔崽子上节课都不认真,一直问我为什么容老师还要带一班,容老师可能不知道,这群兔崽子虽然对班主任意见老大了,但实际上对于任课老师都会给到应有的尊重,平常和我这个老头子什么都聊……”
容白忍不住打断,“吴老师,您不妨直白一点告诉我。”
正好吴乐也不想跟她绕圈子了,被那群兔崽子磨的,他嘿嘿一笑,“一班是恒中重点扶持对象,十三班那群兔崽子,是怕你带了一班会偏心。”
容白听了先是一愣,紧接着觉得吴乐是他们派来整她的新手段。
开什么玩笑。
她是跟他们有个赌约,看看哪一方在后面能向对方低头臣服。
但是她有没有收服他们自己还会不知道?
或许是因为上次误伤,这几天他们收敛了不少,但是那种天生反骨的劲儿在眼睛里丝毫不掩饰,她自己也是那种人,所以比谁都清楚,要想让他们这种人真正接纳一个人,尤其是她这样有着不能被他们接受的身份,就得让他们真正服。
现在吴乐告诉她,他们会因为她去一班而害怕她会偏心,她才不信,不过她心里大约也清楚,他们会有这种感觉,是因为一班有燕故,十三班有江辞舟,两个班是天生的死敌,所以才不想她教一班吧。
但是容白没有这么说,她笑了笑,“吴老师觉得十三班怎么样?”
没想到她会突然转移话题,吴乐先是一怔,然后认真的回答,“很好。”
她愣了愣,“吴老师评价这么高?”
吴乐笑得很欢,“可能容老师还没有和他们真正熟悉起来,我从高一就开始带他们,那时候叛逆期,皮是真的皮,但也都是懂事的孩子,等你真正和他们互相信任,他们也会给你很多意想不到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