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包子的是一对夫妻，男人歪在炉火旁打瞌睡，女的在寒风里冻得脸颊通红。女人的手机立在一旁的桌子上，她揣着手看着。
离得近了，宋月渠才听到那女人在听郭德纲的相声。
宋月渠从钱包里摸出五块钱递过去：“拿5块钱的包子。”
女人抬头看了宋月渠一眼，因为这年头用现金的人不多了。更何况在下雪的深夜年轻的姑娘来买包子。
大约是住在附近的。女人这么想着。她一半的注意力还在郭德纲的相声中，一边夹包子一边听着，只分出了这么一点心神想这个奇怪的客人。
宋月渠拿到包子转身就走，再次过了马路后微微转头回看了一眼，那个女人又将手揣起，坐了下来。
前后也就耽误了三分钟。傻子走的慢，宋月渠在后面快步跟着，也进入了铁路的深处。
傻子听到动静，回头看。
宋月渠声音压的低低的：“还没到，继续走。”
傻子看到她中的包子，要过来，宋月渠喝道：“你还想吃包子就往前走！”
傻子对严厉的声音很敏感，缩了缩脖子，转身接着向前走。
宋月渠就在后面不远不近的跟着。
这是一条几十年前修建的铁路，穿过了整个小城，现在只做货运用。附近有点类似那种三不管地带，城中村一样的地方，百姓们自己盖着平房，没有规划盖的乱七八糟。在宋月渠小时候，这条铁路是三环外的村子去小学的近道，于是居民将自己的小院紧紧的挨着铁路扩建，开个门，挂着门脸，支着小摊卖零食，抄近道上学的小孩总会忍不住买点。但是这几年过去，更加便利的马路修好后便没有小孩来这边走近道，这临时改建的门就此再也没有开张做生意了。
因此这条路除了偶尔拉煤的火车，再也没什么人会经过。
也没有路灯，周围越走越黑。
第 42 章
大约走了十分钟——傻子晃晃悠悠实在是慢的离谱。他们终于到了那个垃圾桶旁。
宋月渠引着他坐在垃圾桶北侧，将5个大包子递给了傻子。
傻子饿极了，狼吞虎咽的吃着，第三个包子吃到一半，可能有点噎，他捶捶胸口，吃的慢了下来。
但是傻子不知道饥饱，有多少吃多少，不把这5个吃完不停嘴。宋月渠也不急，站在一旁等他吃完。
看了看表，9点56了。
宋月渠看傻子开始舔袋子，于是问他：“你明天还想吃包子吗？”
傻子张嘴嘿嘿一笑，很开心。
宋月渠说：“那你现在躺下——虽然铁轨有些凉，但是你只用躺一小会儿，我明天就再来给你送包子好不好？”
傻子咂咂嘴，回味着味道，但是对宋月渠的话并不做反应。
宋月渠有些急了，说：“躺下！”
傻子抬眼看她，宋月渠心中一个突突。这傻子的眼神不像人，像个没开智的动物。
宋月渠一字一顿的，尽量简化语言：“躺下，有包子。”
傻子这才听懂，躺了下来。
没两分钟，一列火车自南向北缓缓开来。大约这附近没有路口，火车开始提速。
傻子看到火车的大灯，作势要起来。
宋月渠哪里允许在这时功亏一篑，大声喝止他：“你还想不想吃包子？想吃就躺着别动！”
傻子的家人给他讲过，火车这种东西很危险，所以他此刻也顾不上什么包子，坐了起来。
宋月渠已经感受到火车驶来时的震动，这个时候不能出岔子，于是她横了横心，看准火车驶来的时机，使劲推了傻子一把。
这是宋月渠第一次杀人。
哪怕历史上赫赫有名的杀人魔，也不会在第一次做到完美无缺。毫无经验的宋月渠开场就用了这么复杂的手法，也太过想当然，她本想趁着火车驶来时将傻子推到车轮下，但预估的时机有些不对，傻子并没有刚好被推倒在火车头下。
傻子的脑袋一下擦在火车车轮侧边，直接没了半边脑袋。
过程太迅速，宋月渠也没看清楚那半个那袋是被撞飞了还是削掉了，但是她听到了骨头清脆的声响，闻所未闻，有些特别。
宋月渠微微喘着气站起身，借着微弱的光看傻子的尸体，很多血，汩汩流淌，血腥味弥漫开来，傻子又丑又没用，连血也是臭的。
宋月渠摸了摸脸，低头一看，指尖上染了一片红。她嫌弃的从包里拿出湿巾，最后看了傻子一眼，转身走了。宋月渠一边走一边轻轻擦拭着脸庞，脚步越来越轻快，甚至笑了起来。
傻子，可别怪她，是你该死。
谢棠被这个故事……不对，这个案子惊呆了。好半天才消化完这庞杂的信息，问：“之后呢？”
宋月渠挑了挑眉：“哪里有什么之后。我不是说了吗，这个傻子的父母肯定早就想弄死他了。而我替他们出了手，他们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细想那个废物是不是被谋杀的？”
也是，一个傻子被火车撞死，任谁都不会觉得奇怪，更不会想到居然有人费尽心思的谋划一切去杀他。
谢棠闭上眼捋了一下思路，这话虽然说着有些过分，但。
“你早就做好了计划，观察了火车，那天就是那么的……天时地利。助你完成了那次的谋杀。”
宋月渠一脸“你在说什么屁话”的表情，将手上的碎瓷片压紧了两分：“你搞搞清楚，不是什么天时地利，你以为这是我的运气好吗？这只是我长久的耐心等待得到了回报。”
不，这不是你运气好，这只是那个傻子运气不好。谢棠看着门厅处的影子，在心里默默反驳。
碎瓷片刺破了谢棠的皮肤，外面的吴舟看到了那蜿蜒而下的红色，整个人脑子都懵掉了。
三星堆看到吴舟在微微颤抖，低声安慰道：“别担心，左右侧门的兄弟已经在待命了，他们会找准机会拿下宋月渠的。”
吴舟脸色苍白，盯着分诊台前的谢棠，他从最开始就感觉到了谢棠的奇怪，别人也许感觉不到，但是吴舟太了解她了。
“俞队，谢棠她……”吴舟仓惶的看向三星堆，“她可能……”
三星堆看吴舟反应实在是太过了，也不由得更加紧张：“怎么了？”
吴舟脑子里乱糟糟，他现在没有办法冷静的表达出心里的感觉。
三星堆抓着吴舟的手臂：“深呼吸！不要慌！谢棠会没有事的！你看她有好好安抚住了宋月渠。”
吴舟闭了闭眼，缓缓吐出一口气。
“这里是人民医院。”吴舟艰难的说，“宋月明就是在这里离世的。”
三星堆一愣。
“所以宋月渠压根就没想活着出去。”吴舟说，“谢棠是最先洞察她们姐妹之间故事的人，以谢棠的脾气一定会自己去调查，所以谢棠也一定知道。”
说罢吴舟好似安慰自己一般改了口：“她也许是知道的。”
三星堆还没有摸清吴舟慌乱的原因，有些疑惑的说：“她知道不是更好吗？就不会那么被动了，也可以从这里下手说服宋月渠。”
吴舟摇摇头，他的猜测他不敢说出口。
只怕老天爷听到就此应验。
吴舟如履薄冰，小心翼翼的祈祷着。
而这厢的谢棠和宋月渠，话题也聊到了这里。
宋月渠说：“喂，你说我是来求死？”
谢棠觉得脖子上的血应该流了挺多，黏黏糊糊的难受的紧，于是她那大小姐脾气发作，没好气的说：“不知道，我说了太多话不记得了！”
宋月渠觉得谢棠这狗脾气确实挺狗，于是真心实意的给她建议：“你最好给我老实点，割颈动脉我有经验。”
谢棠闭了嘴，觉得脖子好疼，她好烦躁。
大约是听到了宋月渠的第一个案子，她这么长时间抓心挠肝的问题终于得到了解答，于是一下对宋月渠失去了兴趣。
就像谢棠前一阵看的谍战片，男主人公在42集的时候终于正式弃暗投明，成为了我党安插在对方内部的一颗钉子，谢棠绷了42集的弦终于松了下来，明明还有7集就结局了，但是她不想再看了。
现在的感觉是一样的，谢棠知道了宋月渠最开始为什么杀人、如何杀人，那么这个“连续剧”里她最想知道的情节已经全部了解了，所以就可以“弃剧”了。
第 43 章
但是此刻脖子被宋月渠拿捏着，谢棠还是配合着说：“好吧，那你说说你为什么想死？”
宋月渠其实被谢棠这态度气的不清，一时觉得自己杀了3个人好像也没那么疯，现在就像自己上赶着和谢棠聊天一样，实在是憋屈。
过了好一会儿，谢棠发现宋月渠不吱声：“你怎么了？睡着了？”
宋月渠在谢棠背后眯了眯眼，越过谢棠的肩头，看到了外面吴舟。
宋月渠说：“你和那个傻大个警察，感情很好吧。”
“说话就说话！为什么人身攻击！”谢棠怒了。
宋月渠缓缓的笑了起来。
“站起来。”宋月渠用碎瓷片点点谢棠的下巴，“你别耍花招。”
谢棠捏了捏有些发麻的小腿，用手撑着地，缓缓的站了起来。外面的警察时刻盯着厅内的动静，一看谢棠站了起来，所有人都提起了心。
宋月渠躲在谢棠背后，奈何谢棠只有一米六，宋月渠躲的很局促。
“我的确是来寻死的。”宋月渠的声音从谢棠背后传来，“我知道我就算不被判死刑，也得是个无期了。坐牢这种事，可一点都不酷。”
谢棠在心中默默吐槽，被警察爆头的确比坐牢酷。
“我今天装病，就是为了来这个医院。”宋月渠继续说，“当年月明就是在这里过世的，而我没有见她最后一面。那天下着雨，我从马路对面向里面那幢楼跑去，觉得这条路也太长了，我离月明太远太远了。”
“所以，我想离她近一点。”宋月渠说。
谢棠有些不明白：“那你一头撞死就行了，为什么还劫持人质，搞的这么复杂？”
说完谢棠有些后悔，今天她是说话有些虎。
后面的宋月渠却沉默了。
过了好久，才听到她说：“我只是想在这里多待一会儿。我没想着伤害你，所以不用怕。”
谢棠正准备说什么，又听到宋月渠讥讽道：“哦，对了，你不会怕，你也是来求死的。”
谢棠仗着宋月渠看不到，翻了个超大的白眼。
宋月渠将下巴搁在谢棠的肩头，仿佛好闺蜜一般耳语：“那刚好你陪我，我们一起走吧，谁也不寂寞。”
谢棠遥遥的望着吴舟，嘴里吐出两个字：“疯子。”
“哈哈哈哈！”宋月渠爆笑出声，把谢棠震的拼命往一旁撤耳朵。
宋月渠将碎瓷片紧紧的按在谢棠脖子上，带着谢棠慢慢往前走。厅外的警察见到她们这样，所有人神经都绷到了最紧，两边侧门悄悄潜入的警察也开始向大厅内靠近。
看着外面一众人的表情，有的紧张，有的严肃，有的惊慌，有的恐惧。太精彩了！宋月渠整个人兴奋到不行。
宋月渠轻声哼着歌，弯着眼睛，表情是前所未有的轻松。
“宁可站着死去，也不跪着苟活。
在爱仇敌之前，却先恨了朋友。
住进一朵火焰，就成为萤火虫。
因为他的不公才有了第一个杀人犯。”
宋月渠的声音清甜，若不细听歌词，以为在歌唱美丽的自由。
“一个杀人犯唱杀人犯。”谢棠抬起眼，看到槐树的叶子在阳光下闪光，“真讽刺啊。”
宋月渠歪歪脑袋，在玻璃门前停住了，这首歌有些地方很难唱，她只会那么两句。
“几十年后，世界会不会还一样……”
宋月渠直起身子，看向外面那群警察。
“令人愤慨的不是受苦，而是受这苦没理由！”
她目光锁定住吴舟，忽的笑了起来。
“看官们，若有选择，你会当受害者或刽子手？”
“你说，月明是这世界上最好的人，为什么就活不长呢？”
宋月渠手下用力，割破了谢棠的脖子。
后面的记忆谢棠是有些混乱的，隐约间她听到了爆裂的枪声炸响，光和影摇曳着，人声夹杂着纷杂的脚步声。
莫名其妙的，谢棠有些兴奋。
谢棠以为自己是清醒的，看到吴舟那惊惧的表情，她甚至还在奇怪，脖子也不疼，看来没划破，他急什么呀？
“棠棠！棠棠你怎么样！”吴舟冲过来抱起谢棠，一手按着谢棠的脖子，一边慌乱到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谢棠抬起眼，她感觉到吴舟的身体在颤抖。
“没事。”谢棠小声说。
“你……你别说话了。”吴舟感受到指尖涌出黏腻的血，他觉得自己喘不过气，牙齿因为发抖碰撞出的声音从骨头传到耳朵里，声音巨大无比。
三星堆后脚赶来，扶着吴舟的背蹲下：“吴舟，呼吸。”
吴舟短促的吸了几口气，才稍微冷静了一下：“棠棠不怕，我们就，就在医院呢……医生！医生怎么还不来！”
话音刚落，几个医生护士拎着担架挤过来。
谢棠被医生从吴舟怀里“抢”去，吴舟的手下意识的去抓，被三星堆一把按住。
“吴舟你冷静点，谢棠没事的！”三星堆看着他手上的血，“没伤着大动脉，不然血量就不止这些了。这里有我们，你跟着医生去吧。”
吴舟愣了一下，连滚带爬的跟着医生往急救室跑。
作者有话要说：
快结束啦
终章
谢棠的情况却不如想象中乐观，虽然非常幸运，没有割到颈总动脉，但是喉咙处的伤口很大也很深，一条稍微大点静脉被割破，还有一些比较细的动脉，所以在抢救时，谢棠的血压一度降到危险值，医院下达了病危通知书。
医生告诉吴舟，谢棠的情况很奇怪，按理说不应该如此。
吴舟坐在抢救室门口，想到谢棠甩开他的手走向宋月渠时的场面，那么坚定又决绝，不由得心口一阵绞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