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他把她当成了别人,她知道。
他抱着她叫“晏晏”,那么深情,那么紧密,她为之动情,为之颤抖,她贪恋这样的温柔情深的怀抱,她更相信自己,可以让他在不久之后,睡梦里不再思念别人。
她头发湿漉漉的,走过去抱愣住了的章程,略带娇嗔道:“你答应了的,不许反悔啊!”
“答应什么了?”章程正在消化自己做错事情的事实。
时巧靠着他肩膀的头抬起来,盯着他眼睛,佯装生气的样子,瞪着眼睛,“你不会不想负责任吧?”
章程心中大恸,又回过神来,“没有……”
时巧笑了,眼泪扑簌簌的掉落,又靠在他身上,带着鼻音:“那,我亲爱的男朋友,今天要陪我一起吃饭。”
章程望着远处,点头,喉结微动,艰难地发出了“嗯”的声音。
这段感情,从一开始,他们就错得离谱。
他知道自己不对,可是他放不下言笑,他也不忍心看时巧陷得更深,他觉得自己不值得。
只是时巧效率太快了,不到一周,几乎所有的亲朋好友都知道了,如果不是他极力拖延,双方父母就已经要见面商量婚事了。
于是,他把时巧约出来,想跟她讲清楚,他欠她的,但感情的事,他勉强不来。
然后,结束这啼笑皆非的荒唐时光。
他终于准备面对言笑,他要见她,告诉她一切,祈求她的原谅。
可言笑的电话,一如既往的无法接听,他让室友叶云转告。
可谁知道,就在那一晚,一切都变了。
命运无常,强大如他,都无法转圜。
后来,他再也没有打电话过去。
说什么呢?分手么?他们好像已经分手了,再郑重其事说一次,是要伤害谁?
但……他不敢去想,他心爱的女孩是不是抱着电话等了一晚上,等来的却是他结婚的消息。
他们就这样错过彼此,连好好的分别都没有。
硬要追溯起来,他们的分手仿佛是一通电话,如此儿戏如此草率。
言笑有些时候是执着于仪式感的一个人,这样的分手,连凭吊伤神,都找不到寄托,对言笑来说,不知道是不是一种讽刺。
他趴在方向盘上,往事一幕幕,揪心得很。
终于回过神来,心都拧在一起痛得难以呼吸,有眼泪滴落在裤子上,晕染出一片水渍。
他又一次问自己:言笑怎么办?
每当这个问题浮现的时候,他就折磨自己一遍,他知道,终究是自己,辜负了言笑。
他以前总是回避这个问题,来冲淡自己的对感情、对言笑的负罪感。
可当言笑清晰可见的出现在他的面前时,他才知道,不过是自欺欺人,因为无论如何克制,如何冷静理智,在言笑面前,一瞬间全都能崩塌,他忍不住,也克制不了。
有时候在想,如果言笑像以往那样,跑到他面前,不顾一切哭倒在他怀里哀求,他说不定会不顾一切跟她走。
可是,言笑那么懂事,再也没有主动出现在他生活中。
他知道,他伤她太深,她已伤心至极、失望透顶。后来做梦,总是梦到言笑流泪的眼睛,哀切的看着他,不说话。
如果一切无法重来,他宁愿言笑失去所有关于他的记忆,不至于过得伤情悲苦。
他拿出手机,找到言笑的照片,她睁着大眼睛,痴痴地望着他笑。
他低喃:“晏晏”,并没有人回答他。
胸口钝钝的疼,他伸手按了按,在心里默默祝愿:“晏晏,生日快乐。”他无法祈求更多,只希望,他的晏晏,能平安快乐,万事顺遂。
电话突然进来,屏幕上言笑的脸一瞬间消失在他面前。
彭博来电。
他知道,他得结束这场思念,去面对残忍的现实:他有妻室,有自己的家庭责任。
章程慢慢变得落寞起来,他隐藏起所有的痕迹,下车去接时巧。
言笑不再管任何人,只一味朝前走。巷子里街灯时明时暗,时强时弱,言笑突然觉得自己莫名可笑。
有眼泪进了唇角,很苦,她抬手拭泪。
彭博打完电话后,让酒保照看着时巧,很快追上言笑,不紧不慢跟在她身后,后悔不迭。
如果他不赴时巧的约,又如果他早点出酒吧去地铁口接言笑,或者他把餐厅订在别的地方,情形都不会如此惨烈。
这个生日餐已经泡汤了,他知道。可是他更担忧的,是言笑,是自己。
但言笑还是去了餐厅,只是不怎么说话,情绪也不活跃。
餐厅服务周到,准确的预估了他们的时间,才坐下没多久菜就上得差不多了。彭博小心翼翼,眉头紧锁观察着言笑的一言一行。
言笑望着他笑了笑。
“不想笑就别勉强”,彭博担心她,又扫了一下菜,说:“肚子饿了吧?”
言笑却并不在意,也不看菜,只问彭博:“有蛋糕吗?我想吃生日蛋糕。”
彭博稍微有些措手不及,“有,有……我让服务生端过来”。
言笑抿嘴,眼睛亮晶晶的,对着他狠狠点头,仿佛很期待的样子。
结果蛋糕刚摆上,言笑连愿都不许,吹了蜡烛后立刻□□,开始切蛋糕吃。
她给彭博分了一块,剩下的都放在自己面前,大口地吃,不停地吃。
彭博看着她,眉头紧锁。
她吃的很专心,嘴里鼓囊囊的,偶尔抬头,对视上彭博的眼神,就笑一下,假装没心没肺的样子。
一个蛋糕已经被她吃了一半了,实在不可思议,彭博知道,再好吃的蛋糕也不会这样吃。
彭博终于忍不住,“笑笑!”他语气有些严厉,想要阻止她继续。
她依旧假装潇洒的样子,“你怎么不吃,很甜”,说完又切了一块,装进自己的盘子里。
彭博见不得言笑这样,她心里太苦,却仍旧见外,不想在别人面前肆意发泄。越这样,越让人心疼,他声音也柔和下来:“笑笑,你何必这样。”
言笑用叉子戳着盘子里的蛋糕,低着头,不说话,彭博看见她眼圈红了,拼命眨眼睛,极力忍着,没忍住,有泪珠滚出来,等忍住不再落泪的时候,她仍旧拨弄着蛋糕,低低的说了一句“真的很甜”,自言自语一般。
彭博的心像被踩碎了一样,于是接过她的话:“你爱吃的话,我让他们每天给你做了送过去。”
“不用”言笑摇头,神色已经恢复如常,“我可能只是这会儿爱吃而已”。
彭博盯着言笑抬起来的眼睛,带着一丝歉疚,说:“笑笑,对不起,这个生日,被我搞砸了。”
言笑笑了,摆了摆手,“没有,蛋糕很好吃,你还陪我过生日,多好!”。
回言笑住处的路上,言笑几乎没怎么和彭博说过话。快到家时,言笑止步,仿佛已经酝酿了一些话,要对彭博说。
彭博不想听到一些无法承受的话语,在言笑刚开口叫他时,他便制止了:“笑笑,今天的事我很抱歉,你什么也别说,也不要做决定,先回去好好休息。”
然后又补充:“还有,生日快乐,笑笑。我真心希望你能像你的名字一样,快快乐乐就好。我随时奉陪,只要你好好的,就行,嗯?”
言笑,机械似的点了点头,想说的话被堵住,她想,或许哪天挑个好时机再讲吧。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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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另一边,章程和时巧,也是一路无话。
车开到家门口的时候,沉默的两个人依旧沉默,都没有要下车的动作。
“吃过饭了吗?”章程打破沉默。
时巧似乎没料到他这么说,微微怔住后笑了,说不清是什么意味的笑,然后转脸望着章程,理直气壮地说:“没有。”
“那我点餐”,章程一边说一边拿出手机,开始点外卖。
“你不一起吗?”时巧追问。
章程沉默,整个人都是静止的状态,只有手指在手机上滑动,订单发送之后,他才终于昂起头,望着车窗前方,沉沉地说了句:“好。”
然后把车停在门口,下车回家。
时巧虽然期待,却没想到他会答应,她原本以为他今天是一定不会留在家里的,可是他留下了,今天的一切,都发生的突然又让她惊讶,但无论如何,她终于在言笑生日的这一天里,好像扳回了一局。
时巧虽然觉得自己有些心酸,但现在高兴多了一些。
不然,今晚,就只有她自己一个人守着这个空荡荡的家。
以往,她都是沉默的等待和期待,寄希望于时间这剂良药。
但是现在,她突然明白,她似乎应该更加主动积极地创造一些什么,哪怕是困难,哪怕是愤怒,只要能带来改变,也好过彼此心照不宣的忍耐。
时巧试图跟章程搭话,章程却径直去了书房,从意外遇到言笑到现在,他还没有时间来缓一缓自己的思绪,来处理濒临崩溃的情感和理智。
外卖到的时候,他才接听电话从房间里出来。
两个人都很有默契地把饭吃完了才开始处理情绪问题。
他们在客厅的沙发里坐着,时巧窝在沙发里,章程坐在单人沙发上,像商务会面一样,坐的笔直。
他开口:“你上次说的事情,我答应你。”
时巧眼睛直直地望着前方茶几上的水杯,笑容带着几分轻蔑,几分苦涩:“你别想了,我收回我说的话,我不会跟你离婚的。”
章程并不十分意外,只是这段婚姻,着实让两人心力交瘁,他有时候实在不理解,“时巧,为什么呢?”
为什么是他?他又有什么可爱的呢?
“因为爱啊”,时巧理直气壮,“我爱你,爱这个家。”这几年,时巧也过得很落寞,从期望到失望到绝望,她本想放手的,不是她有多伟大要去成全别人,而是她觉得自己很可怜,她想放过自己。
所以,她才提了离婚。
他本来在考虑的,说要给她时间想清楚而不是一时冲动。结果在今天,这个生日滤镜加持的日子里,他同意了。
她不能让他得逞。
她今天见到了言笑,以往,她即使再嫉妒再恨,她也是在跟他回忆里的人在较劲,她的对手,从来没有以对手的姿态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可是,今天之后就不一样了,她对言笑很有兴趣,她像看到猎物的猎人,激发出了嗜血的兽性。
她受过的委屈,她要通通还给他。
她承受的痛苦,要让他们尝尝滋味。
她突然觉得生活好像有了一丝涟漪,让他们波澜不惊的日子变得可以期待起来。
时巧又反问:“章程,你爱这个家吗?”说完不等章程回应,立刻冷笑起来,“你不爱。”
“我说过,只要我们还在一起,这里就是我的家。”章程重申。
时巧点头:“对,你是一个好丈夫,好儿子,只是……心不在这里罢了。”章程皱眉望着时巧,他们之间的争吵,几乎都是起于这样的指责。
但说完时巧仿佛不愿再僵持下去,表情变得明朗起来,“还是聊点别的吧,我准备去朋友做的财经媒体工作了,作为合伙人进去,以后应该会比较忙。”
时巧说完,没给章程开口的时机,仍旧接着说:“妈妈年纪大了,最近血压一直偏高,医生叮嘱过情绪不能激动。周末不忙的话,我们尽量多陪陪父母。”
时巧又在用母亲敲打他,她一向都知道利害关系在哪里,怎么使用最能切中要害。
只是他们的感情,一开始就错了。他曾经想纠正这个错误,可是没人在乎。
知道时巧怀孕的时候,他确实忧惧多于喜悦。孩子是无辜的,可是所有事情都不应当这样展开。
他在冲击感还没完全缓过来时,对时巧说了句残忍的话,“可不可以把孩子拿掉?”
这句话,成为日后时巧指责他的重要依据,也为他们不和谐的婚姻生活埋下了又一个线索。
时巧歇斯底里起来,直言不可能。
怀孕这件事,时巧在告诉章程之前,已经告诉了双方家长。而章程的这句话,成为导火线,章程父母一时也受尽指责。
再加上他们对时巧印象也好,更何况有了新生命,便对章程的决定没有了容忍的可能,只觉得他胡闹。
言笑之前虽然把他拉黑了,可是期间,她来过西边的房子,把家里收拾了,抽屉里他的内衣衬衫都摆的井井有条,跟以往每一次都一样,她的衣物、生活用品几乎都还在这里,卫生间里,还插着他们的情侣牙刷。
他们两个,都没有走入分手的状态,只以为闹闹别扭,互相置气,再一切如常。
他答应叶云晚上给言笑回电话的。
可是,他久久无法按下拨出键。
他要说什么呢?
说他跟别的女人有孩子了?
还是说他无视所有的事实,不顾父母的反对,跟她在一起?她还那么小,能承受到几重?
他没有答案。
第二天,时巧因为连日的忧思伤神,住进了医院。
两家人赶去医院照料,他心中有愧。
他无法成全所有人,最终在消毒水味浓重的住院室里,成全了时巧。
放弃了言笑。
放弃了自己。
此生,有些人,再难面对。
只是后来,孩子还是没有了。换季的时候,孕妇本身抵抗力弱,时巧感染了病毒,为了孩子又不能吃药,后来高烧不退,再后来,孩子没能保住。
时巧因此大受打击,他只能更尽心陪护。
这么多年来,有时候面对时巧关于他对孩子事情的指责,他觉得自己失败透顶。
他知道他肩负很多责任,对时巧,也有不少愧疚,这份愧疚时时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时巧提出离婚后,他虽然让时巧考虑清楚,但这些天他也思索了很久,有些责任并不只是一味妥协。
时巧是个聪明人,他相信他们开诚布公可以处理好分开事宜。
时巧虽然用母亲来提点他,但他过得是否真正开心,作为母亲,是能够辨别一二的。
他甚至在时巧跟他提离婚之后,就已经跟母亲沟通过,他的状态,他的想法,希望母亲能理解,自己也会做好一切善后的工作。
然后把按下停止键的选择权交给时巧,时巧是个心高气傲的人,自尊和体面是不能被破坏的,章程尊重她看重的一切。
“时巧”,章程隔着长沙发远远望过来,“你值的吗?”
时巧思考了一下,很快答他:“值得啊!你永远不会知道,我有多爱你。这就是我的幸福,如果你感受不到,不代表我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