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连那人都不能再信了吗?
“天明即行,莫再耽搁。”李慕吐出最后一句话,返身离开。
只有琉璃戒一点余光还在诸人眼前闪烁。
殿中诸人面面相觑,大抵谁也不曾想到,数年来无论如何劝说威胁都无法挽留的人,却因为一百两银子重新入了凡尘,接过俗世的纷乱。
“漏夜之中,殿下要一百两银子作甚?”其中一首领问道。
“老衲不知。”空明摇首。
*
大悲寺的樱桃,成熟在被培植的第六年里。翠叶中星星点点的鲜红,鲜艳剔透。
涵儿完成了这日的课业,仰头望着一树樱桃,水汪汪的眼中盛满了笑意。
“叔父,这樱桃何时能摘?”他比划道。
“再过几日,等阳光充沛些。”李慕亦望着那些成熟的果子,揉了揉孩子脑袋,“你还可以给你阿娘摘一些,她素来爱吃樱桃。”
孩子闻言却皱了眉,有些莫名地望着他。
“怎么了?”李慕问。
“穆婕妤也同我说,阿娘最爱樱桃。”涵儿眨着眼睛,“可是阿娘却说她不爱吃,我也从来没见过阿娘吃樱桃。”
风吹茂叶,空气停滞了一瞬。
李慕扭头回望对面屋中临窗打璎珞的人,突然就开了口,“你爹爹对你阿娘好吗?”
涵儿闻言,原本灿亮的眸子闪过一丝惶恐,转瞬点了点头。
李慕提眉微蹙。
“我不知道。”涵儿比划,“我住在穆婕妤宫里,很少去东宫,见不到爹爹和阿娘。但是宫里人都说爹爹对阿娘很好。”
“我问阿娘,阿娘自己也说爹爹对她很好……”
话到此处,涵儿打着比划的手缓缓放下来,一贯笑靥明朗的面上浮上几分两分惧意,却很快藏了不安,似是被人发现,只别过脸继续数鲜红的樱桃。
李慕看在眼里,也未再问,一颗心却被揪了起来。
“那、穆婕妤对你好吗?”
“嗯,非常好!”涵儿正比划着护着,突然往天空指去,“嗯——嗯——”
是雪鹄划过天际,李慕抬手接住。
这是他盼望了近五个月的回信,只匆忙拆开阅过。
“太子对太子妃恩宠有加,其心天地可鉴。”
一句话,李慕来回看了两遍,然后揉搓了信,握在掌中。
他说不出心中是什么感觉,明明这信是给了他一颗定心丸,让他确定当年和离之举并没有太错。可他却一点也定不下心来,总觉这信来得毫无意义,并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心中甚至浮起一丝恼意,可是他恼什么?恼怒皇兄对她好吗?
他喘出口气,难不成是希望皇兄若待她不好……
他强迫自己静下心来,左右上月开始情报站已启动,暗子在长安,或许会有别的消息。
他将信铺平再看,须臾合眼揉在了掌心,只忍不住回头再次望向那临窗打璎珞的人。
这厢不偏不倚,两人目光撞上。
隔着六月艳阳碎金,裴朝露先低了头,错开他眸光。
她持着针线,重新打起璎珞,面上是粉饰后的淡然。她对李慕已经无所求,唯一一点就是希望他能好好教养涵儿。
如今,她看着,很放心。
自那日黑市回来后,已有二十余天,她借身体之故,让涵儿夜间也同他在一起。
以前,送走孩儿,是为了不让他撞见李禹对自己动粗,怕孩子落下阴影,方将涵儿送去穆婕妤处。如今,是自己身子实在不济,她想着少和孩子培养些感情,到底他还小,有别人爱他养他,如此也能早些忘了自己。
“小娘子小心——”对面的虞婆婆见她扎到了手,不禁低呼了声。
“不碍事的。”裴朝露将指头抵在舌尖吮过。
“你说你何必这么辛苦,你要是急用银子,戒尘和尚不是给你了吗?”虞婆婆目光扫过案头一个鼓鼓的布包。
裴朝露亦看了眼,那处是足足百余两现银,甚至还有银票和飞钱。
裴朝露看着这些银两,倒也不曾推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