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爹爹对你阿娘好吗?”
他的眼前浮现出晌午问涵儿这句话时,孩子脸上稍纵即逝的惧意。
“他就是个畜生,你知道这些年他是怎样对我的吗?”
数月前,她带着哭腔压抑又愤恨的话语回荡在耳际。
李慕的手一颤,纸张便掉落在地。
“殿下!”封珩上前一步,躬身捡起,重新奉给了他。
“悬尸十七日,就没有人试着夺回尸身吗?”半晌之后,李慕看着指间重新捏着的信条,终于开了口。
“回殿下,没有。”封珩回道。
李慕不说话,抬眼看他。
“这六年来,情报站将将连通,殿下亦是头回启用吾等。属下不敢怠慢,每则信息的相关联系点皆确认过,方回来复命。”
李慕点了点头,将信条揉在掌心,示意退下。
封珩还欲说些什么,被空明拦下。合门的一瞬,封珩见得李慕握紧成拳的手背,青筋根根现出。
而那掌心之中当还握着方才那张关于裴氏女的信条。
*
滴漏渐深,夕阳残照。
李慕谴退封珩后,又询问了空明,侍卫和医官到达的时辰。
“至多五日,便到了。”空明道,“殿下安心,此处有老衲和封首领,可保殿下万安。”
“本王这不需要。”李慕抬了抬手,“待人数到位,让他们前往沙镇,乔装成当地百姓,围屋十丈内落脚。”
她要走,强留只能让她平添怒气,
但是,他总不放心让她再一个人独留在外。
“黑市有消息了吗?”李慕又问。
“正要回殿下的,王妃……”空明顿了顿,改口道,“贵人那日确实是去探裴家二郎的消息,贩子只给了一则,第二则裴二郎在云州落脚的消息已经贩给他人,当是敦煌古城中的长安权贵。殿下,眼下我们该怎么办?”
云州——
裴朝清从潼关逃亡,府邸在洛阳,如今出现在云州,这是西来的路线。
“此距云州三百里,每隔二十里伏人手接应。”
“殿下,三百里路途,若是快马加鞭,不过两日时辰,这从贩子泄露消息到如今,二十余日了,只怕那裴家儿郎是落入……”
“照做便是!”李慕合了合眼。
空明颔首,亦领命归去。
从当年和离,到裴氏七万将士战死,到大郢国破,到她踏入大悲寺,二哥消息被截断,他浑噩六年,错过了多少?
错了多少?
房中剩的李慕一人,他摊开掌心那张信条,又打开锦盒中那八封信。
悬尸十七日,不见来人。
他的皇兄,就是这样对她的。
还有穆婕妤,他的养母,又是为了什么要骗自己?
穆婕妤养大了他,养大了涵儿,更是她母亲座下最受信任的医女,如何要这般做?
李慕一时理不清晰此间矛盾,只不自觉往对面厢房走去。
*
白马寺前些日子送了樽冰鉴过来,放在裴朝露屋内降暑。
她从前最是畏热,初夏日,便早早上了冰鉴。闺房寝室内,三四个地摆着。却不想,如今已是盛暑,不过一樽置于屋内,她躺在榻上明明额上黏着虚汗,却还是觉得腹中背脊阵阵冷寒。
“他死了。”,两个时辰前,她如是说、
是该死。李慕想。
他立在床畔半丈之处,看着榻上蜷缩的人睡得并不安稳,眉间微蹙,长睫战栗。
他缓缓走过去,想摸一摸她面庞,拍一拍她背脊。
然咫尺的距离,裴朝露似受惊吓,睁开朦胧睡眼,整个人惶恐地往后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