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便听得咔嚓一声,小腿顿时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她死死咬着唇,将痛呼咽进肚子里。但煞白的脸色与满头冷汗还是暴露了她的剧痛。
徐空月这才抬眸看了她一眼。她从前是那么怕疼的一个人,即便是脚崴了,都会眼泪汪汪、可怜兮兮的,可如今接骨之痛,也能强忍着不呼痛。
他将手上的脏污在雪地里蹭了一下,然后伸到皎皎唇边,强行撬开她咬着的下唇,任她死死咬着自己的手指。
许久之后,皎皎才从剧烈的疼痛中缓过神,然后便发现了自己咬着的是徐空月的手。
“为什么没有时间?”徐空月却仿佛没事一般,镇定自若收回手,用刚准备的木板与撕下的布条为她将断骨绑好。“有我暗中帮你,哪里需要太多时间?”
皎皎用袖子将额头的冷汗抹去,“那是你的人,就这样将他们卖给我,你不亏吗?”
皎皎虽然想用一招“引蛇出洞”将那些妄图揭穿她身份的人一网打尽,但是缺少引诱他们上钩的鱼饵。关键时刻,是徐空月送来了萧武的把柄。
“本就是为了利益才聚拢在一起的人,哪有什么绝对的忠诚?”徐空月的语气很是淡漠,仿佛提起的不是他的势力之一,而是随手就可以扔掉的东西一般。“更何况,他们动了不该动的人。”
他说这句话时,眉眼低垂,没什么感情的话语里竟隐隐带着一点儿恨意。
身上到处都很疼,尤其是被徐空月接骨的地方更疼。但皎皎仍然笑出了声:“真想看看萧武发现是你卖了他的表情。”
徐空月抬起脸,“很想看吗?”
皎皎面上带了几分愉悦,点点头。
他再次背对着皎皎蹲下,“上来。”
虽然玄色的衣袍看不太清,但是涌出的鲜血太多,仍能看出几分。皎皎脸上的笑意微敛,半晌没动。
“你的腿骨刚接好,不能再乱动。”徐空月的声音很轻,仿佛没有力气一般。
皎皎却知道,那是骤然失血之后的无力。伴随而来的,还有头晕目眩。可他表现得一直很正常,仿佛仍在流血的人不是他一般。
她终于忍不住似的问道:“不处理一下吗?”
蹲在她身前的徐空月微怔了一下,“什么?”
皎皎沉默着,许久之后才回答,“你的伤。”
沉默仿佛会传染一般,耳边只有簌簌而落的雪声。
“无妨。”片刻之后,徐空月的声音响起。
他仍然蹲在那里,微微弯着的背仿佛一把绷紧的弓弦,却满是力量与坚毅。
皎皎终于没能拗过他,趴在了他的背上。她用手摸了一下徐空月的脖颈,才发现他现在失温得厉害。
心头顿时涌上一阵无名的恐慌,她趴在他背上,以一种轻到几不可闻的声音问他:“你会死吗?”
这些年,很多时候,她都是盼着徐空月死的。只要他死掉,那些曾经的仇恨与伤痛就会烟消云散一般。
可是当这个可能摆在眼前时,她却无端恐慌起来。
她为感到恐慌的自己羞愧着,却又真的恐惧他会死在这个仿佛漫无边际的山林中,留下自己一个人,面对未知和已知的危险。
温热的呼吸扑在耳边,徐空月看不到身后少女的表情。他只能回想着她往日神情,回答:“不会。”而后又黯然问道:“你会失望吗?”
“会。”皎皎将头埋进他脖颈处,先前被匕首划出的伤痕处已经结了一层薄薄的冰,覆在伤处。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除掉这层薄冰,手试探着,却始终没能动手。
他身上的伤还在流着血,慢慢浸透了皎皎身上的深色大氅。皎皎感受到了,她将大氅往下拉了拉,尽量将徐空月一并罩进去。
徐空月没有拒绝她的好意,他在山里待得太久,又失血太多,早已冻得麻木了。唯有与皎皎相贴的地方,能感受到一点点的暖意。
“往后不要再做这么危险的事了。”他不想每一次都在这种找不到来处的密林中追寻她的踪迹,不想每一次都怀揣着无边的恐惧找寻着她。“你想做什么,我总是会帮着你的。”
他这样说着,可皎皎却并没有当真。她想做的,无非是将那些霍乱朝纲的奸臣贼子一一除掉。而那些人,如今很多都聚集在徐空月身边。
唇角微微勾起一丝冷笑,她突然问道:“即便是,我想要将你身边的人一个一个除掉?”
徐空月几乎没有半点迟疑,“是。”
“即便我要你的命?”
依旧没有一点迟疑,“是。”
皎皎似乎冷笑了一声,“跟着你的人还真是可怜。”
徐空月沉默了许久才道:“他们并不是跟着我。”他自认为自己没有那么大的魅力,能引得朝中无数权贵追随。除了随他一同上过战场的那些人,朝中很多人其实并不是为了追随他。
就像萧武,他本就是殿前都点检,天子近臣,哪里需要奉承追随他?不过是为了他如今手中权力,能便宜行事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