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这些书信,还这十年来,曾怀远断断续续写下的书信。
十年前,他收到消息,徐延将军的独子入伍参军。他向所有老父亲一样,担忧他过不惯军中的艰苦生活,担忧他受不了战场上的生死无常,担心他在战场上会受伤,担心他在军中受欺负、被排挤。他甚至不惜找到任老将军,让其栽培他,帮助他。
徐空月在军中待了七年,其实处处受任老将军的栽培和庇护。七年时间里,他之所以能在战场上冲锋陷阵,毫无顾忌,全都是因为后方有任老将军坐镇。从前他以为,是自己入了任老将军的眼缘,才让其这样赏识重用他。如今才知道,任老将军对他视若亲子,毫不吝啬赞赏他,是因为曾怀远亲自前往任老将军跟前,向其诉说他的才能与无限可能。
这些事,曾怀远一一写进信里。徐空月从字里行间能够看出,他并非是用一种邀功的心态写下这些书信,仅仅只是告知。这些年他在军中的事,事无巨细,曾怀远都一一写下。
他在西北战场上打退了北魏军,曾怀远最先担忧的便是他有没有受伤,其次才向徐延将军诉说了他的功绩。皇帝赐婚之后,他也是最先担忧他愿不愿意,而后才衷心祝福他。
他说:“皎皎自幼被我与南嘉娇养着长大,虽然心地善良,但脾气不小。也不知空月是否受得了她?”
他还说:“我已与皎皎细细谈过,皎皎承诺于我,婚后会一改先前骄纵的性子,处处以夫君为先,不会让空月为难。”
他不由得想到,成婚前,皎皎却是骄纵跋扈。他曾亲眼看到,皎皎站在马车之上,拿着鞭子将一个百姓狠狠抽打一顿。
那百姓躺在地上不断翻滚哀嚎,皎皎便命人将他捉住,而后继续抽打。
他不知道皎皎哪来的那么大力气,每一鞭子下去,那人便是皮开肉绽。
从那时起,他便觉得,荣惠郡主的所谓心慈善良都是表象,她其实与她那个高傲霸道的长公主母亲没什么两样。
可婚后三年,即便他从未将目光投注到皎皎身上,也知道她对母亲与问兰的刻意刁难处处忍让。
她本不是个会忍让的人。
他曾听说,宫中先前执印太监时常欺负折辱手底下的小太监,还处处刁难宫女。因为深得皇帝赏识,渐渐地便不将皇子皇女们放在眼里。甚至还敢当众给南嘉长公主难堪。
那段时间皎皎并不在长安城,但她回来之后,那位执印太监连她都不放在眼里,不但当众出言顶撞,甚至还不让人向皇帝通传她的求见。
皎皎大怒,命人将那执印太监捉拿住。那执印太监在宫中横行霸道,早已被众人厌恶。得了皎皎的命令,二话不说便将其抓住。随后便按照皎皎的吩咐,将其带到了政和殿外。
皎皎这会儿也不让人向皇帝通传了,直接拿了鞭子便将那执印太监抽了一顿。直抽得那执印太监倒地求饶,还不肯善罢甘休。
而政和殿中的皇帝听闻此事之后,还赞扬了一句:“倒是颇有太宗皇帝和文德皇后之风。”
他忽然想到,皎皎问他:“这十多年,你是不是从来没有回过莫北城?”
她说:“因为你没有回过莫北城,所以也就不知道,莫北城中,有我父亲为徐延将军夫妇所立的庙。”
这些年,他将莫北城视若洪水猛兽,不敢靠近,不敢探听。他龟缩在自己造就的壳里,屏蔽掉所有人对曾怀远的称赞,一心将他当做杀父杀母的仇人。
而如今,才终于怀疑自我——这些年,我是不是真的错了?
第19章 他与我再没有关系了
皎皎出门的时候,看到和光畏畏缩缩躲在门外的角落里,一副想上前,又不敢上前的样子。
她在门口站了站,让如云将其叫了过来。
和光到了她跟前,眼神四处乱飘,就是不敢开口。皎皎默不作声,只是盯着他。
她的眼神早已没有了往日的活泼神采,沉寂如死水,安静地仿佛不像她了。
和光素来都有些畏惧她,但如今瞧着这样的皎皎,那些畏惧都消失不见,只余下不知所措与尴尬。他挠了挠头,眼神到处乱瞟,就是不敢落到皎皎面上。
皎皎始终安静等待着,没有催促。半晌,和光才扭扭捏捏说:“公子出城去了。他临走前,让我同郡主您说一声,等他回来,有要事和您说。”往日公子不论去哪,都不会特地跟皎皎说一声,这次公子这样交代,让和光倍感为难。
从前他什么都不说,皎皎却偏偏要问个清楚。可如今他特地让和光交代一声,却得不到皎皎半点回应。
和光瞧着皎皎微微颔首后,转身就要走,不由得问了一句:“您不问公子去哪里了吗?”
皎皎微微一怔,问道:“我为什么要问?”
和光没有想到她会这样说,又挠了挠腮帮子,不知道该怎么说。
——她往日可不是这种态度。
皎皎对自家公子的痴缠,可谓响彻长安城。每逢公子外出,她总会逮着和光问“他去哪里了?”“几时回来?”
问完再交代一声,“他若回来了,就立即让人告诉我!”
搞得和光总是左右为难,既不想对不起自家公子,又不想招惹她这个煞星。
可如今皎皎微微垂下目光,轻声道:“他去哪里,与我再没有关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