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天子的心情坠入了前所未有的低谷,一想到数日后就不得不亲手将邵女郎送走,他都恨不得夜里不眠守在邵女郎屋外,好能多倾听一会她呼吸的节律。
已经如此病态的天子,甚至从第一天起,就开始嘱他好好安排一支伺候的队伍,这支队伍须得识字,又不能长得太好看。
以便日后邵女郎与他相隔万水千山后,依旧能有人潜伏在女郎身边,好把她每天接见了哪些人、戴了什么颜色的珠钗、何时喝了几口水、每天出门时左脚先踏出还是右脚先踏出等事,事无巨细都报告回殷京,因此,要用的人可就多了。
每个人都要是天子的线眼,小安再翻开陛下给出的厚厚一累的要求,女郎每日梳的发髻里编了几根辫子,这得在她寝宫里安插人,女郎花园里的花何时被采摘,这花园也得安插人,至于大殿、后殿、中殿,还有其余林林总总三百六十几处房屋寓所,都得有人安排在,这样一统计下来,要安排的人便如此多了。
谁让充国王宫在一众诸侯国的王宫里头属一等一大的?
“好,依你的。”
慕容彻冷清而在一众侍从面前不失威仪地答应道。
但随后,能看见他眸色急速地灰败下去。
“我还有一个请求。”
邵蓉蓉突然开口。
“阿彻,你要是能答应我的话,我可以满足你一个除离开以外的要求。”
自打蓉蓉恢复记忆后,慕容彻已经很久没听她喊过他“阿彻”了,于是,不等她把请求说出,他立马点头答应道:
“蓉蓉,你要的一切,只要是孤能办到的,孤都答应你。”
“那好,”蓉蓉笑了,“我要把卫凛一块带走。”
慕容彻唇角僵住了。
“女...女郎...”小安在一旁吓得赶紧给邵蓉蓉打眼色,再那样刺激陛下下去,他恐怕不止女郎,连这里的三千多人在内恐怕都会被天子的怨怒之火焚烧干净的。
只见天子额角青筋鼓起有手指粗,牙关极力克制般微微震颤,而正对着邵蓉蓉一身轻便裘服,素白袍角被腊月寒风吹拂得微微拂起又坠落,翩然淡素得如同不畏严寒独自盛开的腊梅。
“罢...罢了...”最后慕容彻黯然地败退下来,朝她摆了摆袖角,目光瞥向了一边,腿根失力,微微颓后。
嗓音冷淡道:
“带走罢。”
卫凛被人从简陋的寓所拷着手,带着送上了邵蓉蓉的马车队伍,天子目送着,直到邵蓉蓉的背影走出了很远,她突然停下脚步,转过身来。
慕容彻眸色偏冷,负手立于石阶之上,丝毫没有被她转身折回的举动影响半分,始终保持着漠然的神态。
“你又折回来作甚?孤可没说要挽留你的话。”
在这关节眼,他反而死鸭子嘴硬了,一旁的小安看着恨不得亲自走出来替他挽留。
邵蓉蓉笑了笑,上前一步从他背后拉出他的手,慕容彻目光冷硬黑着脸偏过了头,她强掰开他僵硬的闭合得紧紧的五指,发现他手心早已糯`湿一片。
她短暂地愣了愣,很快恢复表情,把自己的一支发簪交由他手。
“刚才答应过的,可以满足陛下一个要求,陛下倘若想到了,就用蓉蓉的发簪来换吧。”
“不必了,”他声音又冷又傲,掙开了自己的手,“孤的要求很简单,你就现在实现了再走吧。”
说着他居高临下地瞥了她一眼,满满的霸气。
邵蓉蓉犹豫了片刻,思忆起那个迷糊中被一连要了多次的夜晚,顿有不好的预感,内心一凛。
但最终还是故作妖冶,毫不在乎道:“你要现在来也可以,不过以前我和别人的时候,比较沉迷些别的道具,陛下你要不要也...”
“孤的要求只一个,离别前,像从前那样,喊孤阿彻。”
蓉蓉愣了愣,琉璃般晶透的眼眸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阿彻。”
她复又恢复了失忆时的乖巧软和,怔怔开口。
这回轮到慕容彻失神了。
而她眸中的软意也仅停留一刻,下一刻她便俏皮一笑,在天子掌心轻轻抽回自己的发簪,收入袖中转身离去。
慕容彻只是晃神的片刻,就看见自己手中的芍药花发簪闪逝而过,怔忡片刻回过神,恍然若失,心中被挖空了一大块,空落落的。
“等一下!”天子情不自禁追上前去,喊住她。
“发簪...能留下吗?”
“孤不是想食言,只是很喜欢发簪上的芍药花,想留下它观赏罢了。”他死鸭子嘴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