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白岚。”是国公府的嫡幼子闻慎睿,他姐姐便是京城双姝之一,闻慎月,也是侯爷的爱慕者。
“听说侯爷很宠爱你姐姐,真的吗?”闻慎睿时常找他的麻烦,但都无关痛痒,只是每每回答他的问题,都让白岚很是头疼。
“侯爷仁善。”白岚回。
“我也觉得,但他这样,岂不是不给我姐姐面子,日后我姐姐嫁入侯府,岂不是要被人指指点点。”
白岚闻言,不由得想,闻小少爷称得上天真无邪。
“……”他不知该如何回复。
“你说,你姐姐一个妾室,怎么不知足呢,大摆筵席,也不怕日后正室入府后被收拾。”文慎睿道,“我大姐姐可厉害了,你说,万一你姐姐失宠了,你是不是就不会和我一起上学了。”
“或许吧……”白岚看了看周围瞧热闹的众人,不知这小少爷脑子怎么想的。
“其实吧,我觉得你姐姐对你挺好的,这样吧,日后你要是不能上学,你就来当我的书童和我一起上课。”文慎睿想了想道。
“那谢谢小少爷?”白岚忍不住笑道。
一旁的白汀见到这一幕,也不禁笑了,少年孩子气。或许是她担忧过度了,白岚在她没有注意到的地方已然可以独自面对陌生的人事,她能做的其实并不多。
罢了,既然白岚都说无事,那便算了,他终究是要离开她成长,她不能自私地禁锢他的成长。
关于太太和老侯爷
平妻一事的准备事宜落下了帷幕,这些日子看到大家忙来忙去,白汀像个局外人般,直到管家同她说一切妥当时,她才恍然醒来,有了真切感,只是又总有一种错觉,这是一场侯爷为她编织的美梦。
距离三月十四越来越近。
这天夜里,侯爷来了白汀房里。
月明星稀,竟是有些冷清。柔和的月光打在他身上,白汀望着门前这个人影,不知怎么,像是手中的沙,总是抓不住的。
只是这想法很快又被我压了下去,甚至生了一身冷汗,什么时候起,她竟然对于他产生了妄想,产生了占有。
不,这是不应该的。
她虽是说信他,无论真假,可这是因为她能让自己时刻保持清醒,知道分寸,而不是像如今这样,患得患失。
重新抬起头,白汀嘴角噙着笑,温柔地问他,“侯爷今日怎么来了?”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会迅速生根发芽,更别说,白汀对他的一些行为,早有疑惑。
“想你了。”梁穆自然而然地拉着她的手,那双眼睛里浸满了温柔,深情而专一,有颜有才有家世,这样的男人,放在现代,都是炙手可热的人物,在这古代亦然。
“听太太说,你这些天都住在外面,可是公事太过忙碌?”老太太那日同她说的话,看似无意,可如今想来,又有些意味深长。
老太太说:“老二每日都陪你用午膳,这外面人都说怕日后宠妾灭妻,但他偏偏连着多日夜里不着家,你知道吗?说是事物繁忙,着实令人担心啊。”
担心什么?老太太一语双关。
“堆积的军务繁多,总要腾出时间陪你过生辰,便在外面睡了。”梁穆答。
不同于三爷的面若冠玉,大抵因为是武将,剑眉星目、硬朗坚毅,身上的肃杀之气难以遮挡。
“您睡哪儿?”白汀为他倒一杯茶,垂眸问。
他似乎愣了一下,转而笑道,“隔间有软榻,你放心。”
“哪有家里睡着舒服,你是武将,若哪日又离家,我不知几时才能见你。如今你在家一日,我便盼着你能多陪我一日。”白汀环住他的脖颈,不禁软了语气,这是真心话。
梁穆拍了拍她的手,又拢在手心,“我这几日确实是因为公务忙碌,罗平随时跟在身边,你想知道什么,问他也可以的。”
说完,他把她拉到身前,揉揉她披散下来的长发,无奈道:“不要胡思乱想,机灵点儿。”
“我没有。”白汀下意识反驳。
“睡吧,今日你试衣服也累了。”
他们同床共枕,他将她搂入怀中,以保护者的姿态。
他们只是在一个被子里共眠,两人的气息交杂,像是命运的交织,根本逃不掉。
白汀睡不着。
老太太说的似是而非的话,她的疑惑,梁穆奇怪的举动,她不知道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对于感情,她是不信任的。对她来说,一句“我爱你”,比什么都廉价,她更看重行动。可有了行动,她又担心行动下隐藏了别的目的和阴谋。
她怕自己动真心,怕自己成为被感情驱使的废人,有了希望又失望,其中的绝望,她在姐姐白锦那儿感受得淋漓尽致。
她也想不管不顾地放任自己去爱,去信任,可是,她做不到啊。
将脸埋进梁穆的怀中,不由得拽紧了他的衣袖。
可是,白汀突然听到微不可闻地叹息,是梁穆。
“或许是我做得不够好,总让你如此感到不安。”梁穆轻轻地亲了亲她的额头,“我原以为,母亲那些小动作,不会影响到你。”
白汀抬头,惊愕地看他,“您什么意思?”
梁穆沉默了会儿,向她说起了一个故事,也是这偌大的梁府隐藏的秘密。
四爷的生母黄氏,原本是老侯爷的书房奴婢,是个家生子,自小跟着老侯爷读书识字,两人同岁。
黄氏清丽可人、善解人意,老侯爷与她日久生情,十五岁,两人有了肌肤之亲,甚至很快诊断出有了身子。
老侯爷决定要娶她做平妻,如此生下来的孩子便算半个嫡子。可家中人不同意,正室为入门,一个奴婢怀了孕,还妄想一举成为平妻,荒唐。也因着老侯爷做事向来没脑子,家中人只当他无知糊涂。
老侯爷眼见此事不成,便向黄氏许诺,娶一房正室进门,再纳她为平妻。
当时老太太在京中名声大噪,一家有女百家求,老侯爷是个爱美之人,横竖都要娶,何不娶一个最美的。所以,他向老太太发动了攻势。
或许是梁家的基因,老侯爷追求一事无师自通,盛大又体面,深情又克制,京中何人不知他的心意,人“人都想成为老太太。
毫无疑问,老太太心动了,一个样样符合自己要求的追求者,还解决了娶她将面临的一系列问题,老太太难以拒绝。
十里红妆,风光大嫁,那场婚礼,至今为人称道。
婚后的一个月里,老太太始终相信,自己深受老天眷顾,是最幸福的女人。直到老侯爷将黄氏带到她面前。
新婚一月,他要纳黄氏为平妻。看着女人搭在小腹上的手,老太太觉得,自己像个笑话。
她和老侯爷,第一次争吵,而她也看到了,这个男人对她的深情,就是镜花水月,虚伪的表象。
老侯爷明目张胆地陪着黄氏,日日夜夜地宠着,她却要为他遮掩,因为她的骄傲。婆婆公公心疼她,百般护她,但她却对这迟来的愧疚感到恶心。对老侯爷感到恶心。
她出嫁前肆意妄为,何曾受过这等委屈。于是,一碗堕胎药,她流掉了黄氏的孩子。
老侯爷和她闹,可那又怎样,她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她背后站着强大的母家,他不敢动她。
老侯爷开始加倍宠黄氏,夜夜笙歌,和她斗法。或许是他还有点脑子,家中闹归闹,到底未传出去半点风声。
终于,他们斗累了。
老侯爷决定让她先生出嫡子,再让黄氏怀孕。黄氏怀孕后,老太太便同意让她做妾。
何其荒谬。
后来的故事,老太太生了三个儿子,黄氏生了一个庶子,老侯爷纳她作妾。
庶子诞生第十日,黄氏要求见老太太一面,两人不知谈了什么。没多久,黄氏面容俱毁,开始发疯,老侯爷去看过几次,后一碗毒药,以残害子嗣为由,赐死。
老太太成了唯一的侯夫人,同老侯爷相敬如宾,却是别人眼中的神仙眷侣。
“母亲怨恨父亲,我待你好,她便想起黄氏和父亲。她不坏,只是被伤得惨了,不肯信感情,她怕你走黄氏的路,也怕未来侯夫人走她的路,更怕,我同父亲一样。”
“母亲在这大宅院里和父亲纠缠了一辈子,痛不欲生。她不愿悲剧重蹈覆辙。”
宴会
三月十四日到了。
一个妾室的生辰,即便是扶为平妻,也是妾室,高门显贵自是完全可以不放在心上。
可侯府发了帖子,侯府的面子,又不得不给,何况家中有意将嫡女嫁入侯府的,也需要去探探虚实。这让白汀的生辰宴,变得格外热闹。
“姐姐,我真是不明白,这些人明明看不上你,偏偏要来,在主人家说些酸话。”白岚从外面来,气冲冲的。
“傻瓜,来得不过是人情世故。”白汀替他擦擦汗。她是妾室,虽是宴会主角,但那些夫人小姐均是觉得她不配的,来一趟也不是为了她,要真是她接待,想必还觉得自己被折辱了,故而今日接待的是大爷的夫人。
这位大嫂嫂与她交集不多,给她的印象还是:清冷孤傲,进退有度,高不可攀。
大爷风流,却是侯府几位爷中唯一成婚的,旁人看着与大嫂嫂相敬如宾。但白汀从侯爷口中听说,大爷是爱大嫂嫂的,只是大嫂嫂是被大爷抢来了。
大嫂嫂出身书香世家,爷爷是桃李满天下的大儒,那时大嫂嫂有一未婚夫,后大爷横叉一脚,娶了大嫂嫂,于是,大嫂嫂对大爷心生怨怼。
只是侯爷又同她说,大嫂嫂那未婚夫不是个值得托付的,养了一房外室,还生了一对双胞胎,对大嫂嫂不过是踏脚石。
只是大嫂嫂不信,这些年,一直僵持着。
前些日听闻由大嫂嫂和三爷接待宾客,白汀都倍感受宠若惊。
“姐姐,你也该出去了。”白岚道。
“走吧。”
前往正厅要经过花园,白汀突然想着,花园向来是个多事之地,果真,还是没有逃过。
熟悉的名字传入耳,她心里没由得叹了口气,但好奇心害死猫,她还是没忍住拉着弟弟停了下来,听听这八卦。
“梁穆,我需要一个解释。”女人清丽端庄,美貌过人,此时双目含泪,让人怜惜,春雪在一旁低声告诉白汀,这是京城双殊之一,闻慎睿的姐姐,闻慎月。
“闻小姐,我似乎不需要专门给你一个解释。”梁穆是来找白汀一同去正厅的。
“好侯爷,你莫要忘了,我是你未来的侯夫人。如今你大张旗鼓地给一个妾室办生辰,你是要打我的脸吗!”闻慎月面色冷了下来,“宠妾灭妻,你是觉得这侯爷你做腻了!”
“闻小姐,我不需要你教我做事。何况,我哪儿来的妻,你又怎么成了我未来的侯夫人。”梁穆觉得这女人莫名其妙,但思及老太太,又了然,也冷了面色,“我若是有了妻,妻子必然体弱,新婚不过三日,暴毙,如此,平妻便是唯一的妻。”
“梁穆,你难道想用世家嫡女给她一个贱婢铺路!”闻慎月素有美名,可如今,却不见半点善解人意的端庄文雅。
“闻慎月,慎言。”梁穆道,“老太太对你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引导了什么,让你产生了什么误会,我不管。你是个聪明人,自欺欺人也好,装模作样也罢,都到此为止。白汀如今是我的平妻,日后会是我的正妻,如果别人坐了正室的位置,那我只能抱歉了。”
白汀不知何时拽紧了手帕,她低垂眼眸,悄声带着他们离开。
三爷远远看到了她,便领着她过去了。
“大嫂嫂,三爷。”白汀扶了扶身。
大嫂嫂冲她点点头,“高门显贵的夫人小姐自视甚高,你无需在意。”
“谢谢大嫂嫂。”
白汀跟着大嫂嫂去了正厅。
正厅里觥筹交错,偶尔的娇俏笑声,交头接耳的意味深长,在她们到来的那一刻,静止。
身穿华丽衣裳的女人们视线齐齐投向她们,静默中似有似无的上下打量,像是衡量价值几何般旁人不适。
白汀带着浅浅的笑,望了过去,这些夫人小姐,也没有什么不同。
心里话
无论什么时代,觥筹交错的名利场,都是累人的,主角也好,配角也罢,连个赔笑的,也都会身心疲惫。
白汀端着最标准的仪态应付完各个你来我往的言语试探、虚伪客套,已然没了任何别的心思,只想躺下休息。
只是作为今日的主角,不得不再应付一个人,那就是给了她这份殊荣的梁侯爷。
梁穆回到她屋内时,白汀已经躺在床榻上,昏昏欲睡了。
他没有叫醒她,只是安静地坐在床边,心疼地看着她,眼里满是温柔缱绻。
偏生白汀是个警觉的人,立马察觉到了有人,睁开了眼,撑着身子坐了起来,“侯爷。”
“醒啦。”他似乎总是爱抱着她。
“适才太累了,忍不住困了会儿。”白汀解释道,神色难掩疲态。
“今日辛苦你了,只是这样的场合在所难免,日后恐怕会更多。”梁穆亲了亲她。
白汀靠在他怀里,闭上了眼。
又听到他说:“今日在花园的话,你都听到了?”
她一愣,男人肯定得语气,不容她否认。她也是忘了,梁穆是个武将,耳力超群,感知力更是极好。
“听到了。”她道。
“你怎么想呢。”他把玩着她的柔荑,“自你被母亲送给我至今,你都是这般,永远把一切看得清楚通透,步步小心谨慎,让人抓不到你的错处。”
“汀汀,我已经很努力地对你好了,可你总是对我相敬如宾,我真的很挫败啊。”梁穆埋进她的颈间,呼出的热气让她有几分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