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汉柔情。白汀莫名想到这个词。
“侯爷怎么这么说。”她问。
“我待你好,你却总是不信的。母亲三言两语,便能让你心生怀疑。汀汀,你能不能公平一点。”梁穆道,“既然你听到了我的话,就该知道,我没想过娶别人,我只想要你,我是你的夫君。”
“侯爷,您对我好,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白汀望向窗外,夜色泼墨,星星点缀,风与树共舞,却让树失了几片叶。
“撒谎。”他轻轻咬了咬她颈间的软肉,语气里有压抑的无力感,“汀汀,你就不能,同我说一次实话。就一次。如今你是我的平妻,日后是我的正妻,难道连信任,也不肯给我一星半点吗?”
白汀有些茫然了。
她不知道梁穆是一时兴起,还是思虑已久。也不知是真心,还是假意。
瞧,即便到了现在,她依旧是不信任他的。
白汀也尝试过真的去信任梁穆,毕竟在这异世,除了弟弟,这是她唯一亲近的人,对她也称得上无微不至、用心良苦。
可是,她还是没有办法做到。
她也想过原因。最后百思不得其解,只能归结于时代所迫,她做不到信任三妻四妾国度里所谓的真心。
或许是自幼的影响。靠山山倒,靠人人跑,她始终觉得,自己才是最可靠的。
她的姐姐,白锦,从前也有一个满心满眼都是她的男孩儿,可是呢,后来也是这个男人,一点一点地告诉白锦,她让他有多疲惫,多厌烦。
白锦何其骄傲的人,一个人撑起了家,将白汀拉扯长大。白汀曾几何时为她高兴,以为有人可以给姐姐全心全意的爱,结果呢。白锦酩酊大醉,哭得狼狈不堪。但第二日,又继续为了生活奔波,宛若无事。
喜欢可信吗?不一定吧。
如今梁穆倒是在意她,倒是喜欢她,倒是纵容她,可是长久的喜欢与纵容是不可能的。热情褪去,自己又难免不会是第二个白锦。
她要赌吗?赌一个不知结果的可能?
白汀摇摆不定。
“侯爷。”白汀道,“您既然如此说了,妾也同您说些心里话。”
“如果是我不爱听的,那就别说了。”梁穆奉承温水煮青蛙,一点一点,把这只小心翼翼的青蛙吃进肚里。
他不是急于求成的人,进退有度,互相拉扯,方能得偿所愿。
“呵……”白汀笑了,也真的不再开口,转而回过头,凑上去,噙住他的薄唇。
一室旖旎。
老太太
寿安堂
檀香袅袅,老太太一身暗红色的衣裙,专心致志地沏茶。
白汀第一次见老太太穿这样的颜色,看工艺面料,精致得像是宫中老绣娘的手艺。她记得侯爷说过,当年老太太最爱红色,嫁给老侯爷时,嫁妆中有不少重金打造的衣裙。
只是嫁给侯爷后,那些衣裙,便再也没有穿过。
“老太太安。”白汀向她请安。
“如今是平妻了,也跟着老二唤我一句母亲吧。”老太太没有抬头,只是语气平淡地说。
不悲不喜,她同往常不一样。
白汀心里有了猜测。
“坐吧,站着干什么,老二看见了,又以为我在刁难你。”老太太道。
“母亲说的哪里话,侯爷对您,最是敬重。”白汀坐在下方,这是实话,梁府的几位爷,对老太太都是纵容和偏爱的,早些年老太太受的委屈,几位爷虽不说,却都记在心上。
老太太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接过帕子擦了擦手,动作矜贵优雅。
她背脊挺拔,即便是上了年纪,也不过是多了岁月沉淀的韵味。
“我那二儿子,想必是把事都告诉你了,如此,你难道不怨我?”老太太问。
“母亲此话从何说起。”白汀道,“侯爷确实向我说了些话,却都是让我陪陪您说话,逗您开心的。”
“明人不说暗话,装傻充愣着实没有意思。”老太太说,“我当初把你送给老二,便是因为你是个拎得清的。”
“承蒙太太厚爱。”白汀回,“我只是略知了些过往旧事,是非对错,却也不敢太过评判。”
白汀不知道老太太到底是什么意思,梁侯将那件事告诉她,何尝不是把老太太的骄傲给剖开,展现出其中的柔软脆弱,甚至可以说,是当年的愚蠢。
老太太僵了一下,却没有显示分毫。
她的眼神深邃,透过其中似乎能瞧见经历的风霜。
“当年,梁卫待我比之如今的你和梁穆,有过之而无不及。我以为,我是满京城最幸福的女人,可是他骗我,一切都是装出来的。”老太太道,“一个地位卑贱的下人,贱奴出生,他竟然为了这样的人,骗我。”
“哈哈哈哈……”老太太的眼里,是恨。
“求娶我的人络绎不绝,我偏偏选中了这样一个骗子。可他又哪里真的爱她呢,后来还不是一碗毒药杀了她。”
“白汀。男人口中的爱,不过是一张一闭,哪儿来的真心。相信男人,倒霉至极。”
“梁穆如今做的种种,倒是让人好生感动,但又怎知你不会走我的老路,走当年黄氏的老路。他们梁家的男人,凉薄至极。”
白汀静静听着老太太说,眼睁睁看着她双目含泪。
老太太当初,势必是动了心的。
她给老太太递去手帕,“太太,爷不仅是梁家的孩子,更是您的孩子。”
“三位爷记得您的苦楚和委屈,这些年都竭尽全力,让您做一个最受尊崇的老太太,你喜欢的,无论如何,皆是给您找来。”
“当年的事,四爷从未怨过您,说到底,错的皆是老侯爷,他的一个决定,毁了两个女子。我斗胆猜测,当年,黄氏是向您求死吧。您是良善的,正因为您的良善,将家中的几位爷教养得极好。”
“我与侯爷之间,皆看命数。倘若日后他真娶了正妻,将我抛诸脑后,我便安安分分待在院子里。倘若宠爱我,成了宠妾灭妻的人,我便自请离开,我背不起这样的罪。倘若他始终宠爱我,那我与他这辈子,便就这样吧。”
“爱本身就是一场豪赌,输赢有命,我甘之如饴。我希望您能放过自己,还能摆摆做婆婆的谱,让这府中热闹热闹。”
老太太看着白汀,久久地,笑了,“你当真是,机灵得很。”
信
白汀与梁穆日渐亲密,琴瑟和鸣。
梁穆每日都会陪着她用三餐,陪着她说说话,让她掌管府中中馈,偶尔带着她出去走走、散散心,所有的人际来往皆是她出面。
梁穆对外人坦言,只会有她一房妻子。
京城的风言风语变成了艳羡。
白汀的心不是石头,梁穆待她真的是极好的。
他也会问她,“汀汀,今日你可愿意做我的正妻?”
她终究日渐软了心肠,将自己慢慢向他展现。
白汀轻柔地抚弄自己的小腹,又一年了,她怀孕了。这个孩子,在她的意料之外。
梁穆临危受命,上了战场。
白汀目送大军离开,她没有告诉他。
她想在孩子降生时,给他一个惊喜,若他早早的回来了,恐怕也喜不自胜吧。
白汀安分地养着胎,和梁穆保持着书信往来。
这日刚用了安胎药,却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三爷。
“嫂嫂如今可好?孩子闹腾吗?”三爷毕竟是外男,除了在老夫人处见面,两人来往极少。
无事不登三宝殿,他也是个有分寸的人。
“一切都好,她是个懂事的。”白汀因着怀孕,整个人都带着慈母的温柔。
“那就好。”三爷笑了笑,“我可以冒昧地问嫂嫂一个问题吗?”
“三爷直言就好。”白汀总觉得,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这位三爷,是个笑面虎啊。
“若是二哥从战场带来了个美娇娘,嫂嫂会是什么反应?”他这会儿似笑非笑,满是期待。
白汀半晌说不出话来。
她低垂着头,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抚自己微隆的小腹。
“那又有什么办法呢,不过是哭一场,便继续过这日子罢了。”
“嫂嫂倒是有好心性啊。”三爷从袖中掏出一封信,“孩子八月左右大,二哥便能回来了。适才冒犯,随口一说,嫂嫂别和我计较。”
三爷正欲离开,白汀开了口,“三爷是个通透人,也是个心善的。”
“我可不是什么好人。我只是觉得,你有知情权罢了。”三爷道,“你知道大哥为什么不爱回府,反倒带着大嫂在外面开了府吗?”
他没有说完,转身离开。
白汀独自坐了很久,她想了各种可能。
桌上的信拆开过,她的手伸向信,带着颤抖。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白汀起身,点燃了烛灯。她面无表情,将信一点点燃尽。
等着吧,等他回来,等他的解释。
信里面提到,梁穆和一女子有了肌肤之亲,事后还将女子留在身边。
“梁穆,别让我失望啊。”白汀和衣就寝,泪水还是浸湿了枕心。
第二日起,她如常生活。
梁穆的信在今日到了,里面全是思念与爱,白汀不似往常般娇羞,反倒将信放在一旁,和老太太说着话。
“你弟弟如今功课很好,听先生说,日后大有所为,也算是全了你的一桩心事。”老太太自那日说开后,待她极好,对弟弟也是爱屋及乌。
“他长大了,倒是不用我操心了。”白汀笑道,“您说的对,孩子总是要自己历练的。我护不住他了。”
“你得护着肚子里这个,有心无力。”老太太打趣道。
午膳过后,白汀在院子里等着白岚,她有些话嘱咐他。
“姐姐。”白岚来了。
“我们白岚如今也是大孩子了。”白汀摸了摸他的头,“日后一定会成为顶天立地的好男儿。”
“姐姐,你怎么了。”白岚心下不安,“是不是姐夫欺负你了!我就说!”
“什么?”白汀愣了一下。
“就那次呀,我去找你,正好侯爷回来,你就睡过去了的那次。”白岚道,“那天侯爷对我说,别人都是不可靠的,只有我能护住姐姐。这不就是说,他也不能护住你吗!”
“傻孩子。”白汀拉住他的手,放在小腹上,“你以后是要做舅舅的人,要懂事了知道吗?”
“姐姐,我知道!我一定会好好护住他的!”
午后阳光有些刺眼,白汀慢慢闭上了眼。
--------------------
作者有话要说:
很快就会完结哦,因为本身就不是长篇。有一个读者都令我万分欣喜。文笔有待进步,感谢您的支持。
完结
白汀默默地等着,一切如常。
她给孩子准备了许多小物件,衣服、鞋子、玩具。她不会刺绣,却在这些时日里勉强能绣个大概。
因着姐姐白锦职业的特殊性,白汀会做不少的手工小玩具,她亲手为孩子还原现代的玩具。
她将记忆中的《千家诗》《百家姓》给默了下来,这个时代没有这些东西。
她为孩子绘了许多儿童读本,前世,她主修的便是画画和设计。
她将自己的积蓄点清,将话本的后续写完,又写完了两个话本,给掌柜写了信,日后的分红按时打给白岚。
她给老太太也留了一封信,同时附上一条设计好的红色长裙和首饰。
她给三爷也留了一封信,是托付和感慨,同时覆上了三爷的一副人物画。
她给春雪备了出嫁的银两和首饰,身契也在其中。
随后,她嘱咐了春雪,“这是我给你们的礼物,到了时候,你们一定会开心的。”
“夫人待奴婢,已经很好了。”春雪笑道,“侯爷回来后,夫人也就阖家团圆了。”
白汀笑了笑,没说话。
日复一日,眼看着肚子慢慢大了起来,梁穆终于是回来了。
众人在门口迎接。
梁穆看着挺着肚子的白汀,呆了,“汀汀,这……”
“傻子,自己要当父亲了还这样。”老太太笑骂。
“没,我这是,太惊喜了。”梁穆翻身下马,手足无措地迎了上去,喃喃自语,“我要做父亲了。”
白汀浅浅笑着,男人的欢喜不是装的,她摸了摸肚子,孩子的胎动这段时间越发频繁,她心中便生出期许。
宝宝,你爹爹真的喜欢你的,或许,我们只是被小叔骗了,对不对。
梁穆扶着她,可白汀却突然感受到一道强烈的视线,她顺势看去,梁穆旁边另一匹马背上,一个唇红齿白的少年意气风发,此时打量地看着自己。
少年?
白汀突然笑了,这是个女人啊。
她收回视线,或许是孕期的敏感,又或者是其他。
她还是不动声色地收回自己的手,“我有些疲累,先回去了。”
“好,那你先回去休息,我先进宫述职,再来看你。”梁穆温柔道,“春雪,扶你家主子回去。”
白汀一步一步,她看到了老太太的担心,看到了三爷的欲言又止,看到了大嫂的意味深长。
都是人精,她尚且看得出来,何况别人,梁穆这个蠢货。
她闭了闭眼,又睁开,可此时,眼中清明。
等待侯爷回府的时间里,三爷来了一趟,说自己后悔了,不该告诉她。
白汀只觉得,好笑。
夜里,侯爷回来了,因顾及白汀的身子,府中便简单的接风洗尘,便让他去了白汀房里。
“侯爷,你有什么喜事要告诉我吗?”两人说了会儿话,白汀便先开了口。
“什么?”梁穆此时小心翼翼地贴在她的肚子上,听着孩子的胎动。
“侯爷,你在军队中一切可好?”她问。
“军中都是那样,没什么不同。”他回。
“今日你身旁那个小少年,看上去很厉害。”她意有所指,可他却好像并未听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