珊瑚走前,提前把账目拿给谢宝扇过目,今年这场蹴鞠比赛,谢宝扇靠着那几家大赌房的股份,收到的进项让珊瑚始终不能平静,她方才知道往日那些买卖不过是小打小闹,真正生财的门道竟是这些往日她唾弃不已的歪门斜道。
时光流长,京城的秋季短得抓不住,仿佛一夜之间,枯黄的树叶落了满地,只剩光秃秃的树枝,不几日,便已入冬,京里飘了两三场不大不小的雪花,似乎一眨眼,就到了年根儿底下。
今年春节,宫里的祭祀和宴会比去年更为隆重,这些差事虽有底下人打理,只不过遇着大事,大大小小的管事总要请谢宝扇拿主意,幸而有贤太妃帮衬,谢宝扇这才不至于累倒,好不容易过完春节和元宵,还不容她好生歇息,就进到三月,又到了先帝灵柩入葬地宫的日子。
这是头一等的大事,礼部从去年就开始打点此事,帝陵在盛州,从京城过去需得三日,入葬的日子就定在四月初二,介时不光皇室的宗亲,朝延的诸侯百官和内外命妇皆要随行。
很快,择定启程的日子,先帝入葬地宫,乃是家国大事,自开年以来,摄政王李善已经多次往来京城和盛州两地,此前,他已提前几日到达盛州。
这日,以皇帝和皇太后为首,浩浩荡荡的车马缓缓出了皇城,一路上,百姓沿途相送,这支队伍里,只有李恪和谢宝扇方能乘坐辇车,那谢宝扇坐在凤辇上,在她身后,依次是太妃太嫔,以及摄政王妃和端王妃的车驾。
不久,队伍出了京城,笔直的官道一眼看不到尽头,道路的两旁是田地,远处是村庄,京城已经远远落到后面,去往盛州的路途还很遥远,随行的人数众多,因此行进的颇慢,他们足足走了两三日,方才在下午到达盛州的行宫。
行宫里早已扫洒一新,谢宝扇的住处被安置在最好的临华殿,看管临华殿的老太监忙前忙后带着谢宝扇先把各处看了一遍,三句话不离摄政王,原来,李善怕她换了住处不习惯,一到了行宫,先亲自过来盯着宫人们收拾打扫。
这些行宫除了留守的宫人,等闲没人来住,短短几日能打扫得这么干净整洁也不大容易,谢宝扇回到内殿,只见银环已带人把东西安顿好,她拿着一件斗篷,对谢宝扇说道,“山里的夜风凉,娘娘加件衣裳吧。”
谢宝扇穿上斗篷,她道,“你打发人去问问皇上那边可曾收拾好了。”
银环应了一声,她正要去,就见小太监进殿回禀,说是李恪和李善过来了。
不一时,就见李善牵着李恪的手进殿,李恪见到谢宝扇,向先她进安,李善和谢宝扇数日不见,他一见谢宝扇,便问道,“路上还算顺遂吗?”
接连赶了三日路,谢宝扇着实有些疲倦,她笑着对李善说道,“都还顺遂,我听行宫里伺候的宫人说,这几日殿下一直忙着祭典的事,也不曾好好歇息,殿下也要多多保重身子才是。”
李善心里分明欢喜,嘴上却轻哼一声,“又是谁在你面前多嘴?”
这人素来口是心非,谢宝扇早已知道,于是笑了笑,不再说话。
宫女送人茶水点心,谢宝扇招手让李恪坐在自己身旁,她看着小儿,忍不住抚摸着他的脸庞,亲昵的问道,“今日赶路辛苦,皇上一定累了吧。”
这一两年,李恪长高了不少,性子也越发沉稳,谢宝扇见他像小树苗一样迅速成长,一边欣慰又一边心酸,这回来盛州的路上,李恪不曾有一日松懈,便是在辇车里,他也跟着尚书房的师傅学习。
摄政王就在旁边,李恪有些羞赧,他从谢宝扇的怀里挣脱出来,嗔道,“母后,朕已经是大人了。”
小小的团子不愿再像幼时那样时时依偎在自己怀里,这让谢宝扇有些失落,摄政王看了她一眼,清了清嗓子,说道,“这里不如宫里方便,你若是有甚么短缺,就打发人告诉我一声。”
这是谢宝扇第三次来盛州,前两次是给先皇和母后皇太后送灵,她笑了笑,说道,“这宫殿收拾得很好,左右只住几日,很不必再劳心费神的。”
他二人说起路上的见闻,不久,便到了用膳的时辰,李善几日没见她,便说要留下来一起用膳,李恪难得有散闲的时刻,自然也要留下来。
等待传膳的工夫,服侍李善的太监刘吉伸头往里面看了好几眼,显然有话要回,谢宝扇见此,扬声说道,“外头是刘吉么,进来回话。”
被点到名的刘吉满脸堆笑的进到殿里,他朝着谢宝扇问了一声安,便看着李善,李善问道,“甚么事?”
刘吉悄悄看了谢宝扇一眼,说道,“王妃身边的人来传话,说是王妃身子不大舒坦,想请殿下过去看看。”
谢宝扇原本正在吃茶,听了这话,也朝着刘吉看去。
李善皱起眉,他问道,“可曾请太医去看过?”
刘吉答不上来,李善的眉头皱得越发紧了,谢宝扇放下手里的茶碗,她对李善说道,“殿下过去看看吧,想来是这几日赶路辛苦,若非如此,王妃也不会特地来请殿下。”
此次来盛州,摄政王妃徐绮儿也在随行之列,自从徐绮儿替李善纳了谢宝镜做妾室,她和徐绮儿始终有些不尴不尬,外面都在传言她二人不合,因此谢宝扇有意回避徐绮儿,这回来盛州的路上,她几乎没有和徐绮儿打过照面。
李善脸色微沉,刘吉心里忐忑不安,最终,李善对谢宝扇说道,“明日还有祭典,你早些安歇。”
谢宝扇目送李善出了大殿,李善走后,就只剩她母子二人用膳,那李恪用过晚膳,在临华殿陪了谢宝扇半日,也回去歇下。
次日,谢宝扇和李恪带着文武百官以及命妇们在殡宫祭拜先帝,殡宫的正殿安置着先帝李商和母后皇太后杨氏的灵柩,大殿庄严肃穆,自先帝灵柩停放以来,日夜有太监和侍卫看守。
此时,谢宝扇一身素白,她和小皇帝李恪进殿后,先后给先帝和母后皇太后的牌位三拜九叩,僧侣和道人的诵经声回荡在大殿里,礼部侍郎叶昌文奉上祭文,再由端王李清诵读,皇室成员则静侯一旁。
且说祭奠举办三日,每日大小法会不断,直到四月初二,便到了先帝和母后皇太后灵柩葬入地宫的日子,这一日,只有皇室的成员到场送行,那谢宝扇亲眼看着灵柩送入陵寝,不久,地宫和墓道被封闭。
先帝正式入葬后,谢宝扇等人也该回京,回京前的一日,谢宝扇站在行宫前的台阶下远眺对面的群山,那里是先帝的陵寝,苍山叠翠,倦鸟哀鸣,金乌即将西沉,谢宝扇目光所到之处,皆像是披了一层淡金色的霞光,此情此景,莫名让人徒增伤感。
她已在阶前立了半日,伺候的宫女悄悄请来银环,银环在谢宝扇肩上披了一领披风,说道,“娘娘,今日劳累了一日,回殿歇一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