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李善平安无事,谢宝扇只觉全身卸了力,四肢一阵酸软,她默默坐在台阶上, 发了好一会子怔,不敢置信的问道,“王爷当真好了?”
“师叔和几位同僚看过,都说王爷这算是挺住了。”齐硕揭开砂锅盖子,放进一把切好的草药,接着说道,“今日王爷没有发热,脉相也平稳,这是好兆头。”
想起自己晕倒的事,谢宝扇有些赧然,她问道,“对不住,真是给你们添麻烦。”
齐硕不以为意的摆手,歇了一阵子,谢宝扇身上有了力气,她问道,“朱先生可曾说过王爷何时能醒?”
怀王的病情是所有人牵挂的大事,此前,王府也打发人来询问,齐硕停下手里的动作,笑道,“这可说不准,兴许明日王爷就醒了呢。”
谢宝扇心想,怀王要是清醒,她也该走了,想到此处,竟莫名有些惆怅,她静坐小半日,朱时希和肖正使出来了,朱时希看到她,说道,“你昏睡一日,恐怕肚子早就饿了,去找沈婆子要些吃的吧。”
谢宝扇说道,“我不饿,我去给屋里再熏一遍艾草。”
朱时希失笑,谢宝扇只要稍微闲下来,就会在院子里里外外熏艾,任凭他们如何劝阻也不管用。
前些日子,为了王爷的病情,医署里忙得人仰马翻,这会儿得闲,肖正使也便问起谢宝扇的来历,他道,“我瞧这姑娘聪明伶俐,说话行事进退有度,断然不像是寻常人家的孩子,你是从哪里找来的?”
他师弟对外说是他闺女,这可瞒不住肖正,他师弟就只生了三个儿子,如今半截身子都埋进土里来了,从哪里蹦出一个如花似玉的闺女?
四下并无他人,朱时希悄声说道,“这事你不要声张,她是封县令托我照顾的人,似乎是王爷的旧识,也不知从何处得知王爷染上时疫,一定要跟着我们来云州。”
肖正使又望着齐硕,他疑惑的问道,“你又是如何认得她的?”
齐硕挠了挠脸颊,嘴里含含糊糊的说道,“上回王爷去松山县,就是看她的。”
两个老头儿一听,齐齐叹声,都是些儿女情长的事。
是夜,齐硕和朱时希回房歇息,谢宝扇睡得太久了,这会儿并无困意,李善屋里离不得人,她干脆守在这里,此刻万籁俱寂,烛火跳跃着光芒,谢宝扇起身剪灯花,却听身后有细微的声响,她回身看去,床上的李善动了几下,嘴里低声嗫嚅。
谢宝扇放下手里的剪刀,她凑近李善的身旁,侧耳细听了几遍,听出他在要水喝,谢宝扇连忙倒了一杯温水,轻轻抬起他的头,放在他的唇边。
李善渴极,凭着本能饮下一大口气,却险些呛住,谢宝扇拍着他的后背,说道,“殿下,慢点喝。”
迷迷糊糊的李善听着这声音熟悉极了,他想睁眼看看是谁,眼皮像是有千斤重,只隐约看到床边坐着一个身影,还不等他看清,困意袭来,李善又睡着了。
谢宝扇放下手里茶盅,她喊道,“殿下,殿下……”
李善不动,谢宝扇听到他呼吸绵长气息均匀,于是帮他盖好被子,细细的打量着他的眉眼,边城的风沙洗褪了少年的青涩,他的五官像是刀刻斧凿,显得棱角分明,狭长的眼睛这会儿紧紧闭着,若是平日,谢宝扇是不敢直视的,幸好并无他人,她才能放肆的打量他。
长夜漫漫,谢宝扇的心无比平静,这个时刻让她恍若做梦,梦醒了,她和李善就要分别归于现实。
李善的病情一日日好转,这无疑让所有人感到振奋,不几日,又有好消息传来,朝廷派来人马支援云州,已经赶至松山县,再过几日就能进到云州城。
这日,谢宝扇正在给李善换衣,齐硕进来,他一见谢宝扇,着急的说道,“王妃要来了,你快些回避吧。”
忽然听说怀王妃要来,谢宝扇吃惊的说道,“医署里都是感染时疫的病人,王妃玉体尊贵,怎好来这里犯险?”
怀王妃的车驾已快要到医署门口,齐硕是刚才听到人传话,他说道,“你都能来,王妃怎么来不得?”
谢宝扇是瞒着众人来云州城的,她要是撞见怀王妃,当真是百口莫辩,况且闹得不好,还会牵连他人,谢宝扇放下怀王的衣衫,准备暂且回避,谁知她刚走到门口,一行人已进了院门,打头就是怀王妃徐绮儿。
眼见避之不及,谢宝扇只得止住脚步,默默退回到角落,只望徐绮儿不要看到她。
齐硕忍不住看了一眼谢宝扇,她穿着一身旧衣,头发裹在一块青色的包头里,脸上捂得严严实实,不相熟的人,想来认不出来。
陪同在徐绮儿身边的是医署的肖正使和朱时希,她今日穿了一身素色衣裳,头上插戴着三两支簪环,脸上和他们一样蒙着布巾,看到齐硕后,徐绮儿问道,“这位就是齐先生吧。”
齐硕朝她行了一礼,说道,“回王妃的话,正是在下。”
徐绮儿回了一个半礼,温声说道,“这些日子有劳了。”
齐硕慌忙还礼,徐绮儿抬眼时,视线落在谢宝扇身上,只因她穿戴朴素,看起来并不起眼,于是很快略过她,她问齐硕,“我听说王爷近几日好些了,便想亲自来看看。”
李善的病情事无巨细,每日会送报给徐绮儿,齐硕说道,“这些日子王爷偶然会清醒片刻,今早我叫人熬了稀粥,王爷已能进食。”
徐绮儿欣慰的点头,能进食就是好事,她走进屋里,环视四周,里外打扫得干干净净,东窗的案几上放着一个陶碗,里面插着一团团栀子花,碧绿的叶配上洁白的花,平添了几分雅致。
这花是谢宝扇托烧火的沈婆子折来的,并不名贵,独有花香浓郁清甜,齐硕见徐绮儿的目光一直落在栀子花上,只怕惹她多想,便道,“王爷的住处时常烧艾,因此弄了这些花来熏屋子,对王爷的病情并不碍事。”
徐绮儿笑了笑,这院子里给李善医病的都是大男人,能有雅兴折花熏屋子的恐怕只有姑娘家,她看着谢宝扇,温柔的问道,“你就是照顾王爷的姑娘么,叫甚么名字,多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