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如归看她:“许约,还记得出宫前,丽妃娘娘说了什么吗?”
江许约怔了怔:“记得……”
当时她被宫人叫醒,听到了母亲自缢的消息,她悲痛欲绝,哭喊着问为什么,周围便有人抱着她安慰她。
曲红昭只说了一句话:“也许她是为了保护你。”
江许约便怔住。
她长到一十七岁,发现自己的人生天翻地覆。
父亲不是亲生,反而是迫害了母亲一生的禽兽。
父亲没有给她带来正确的人生观,她长到这么大,不知什么是对是什么是错,什么是好什么是坏。
周围人都说父亲是好的,她便以为他是好的;周围人都说母亲是愚笨的,她便也信了。从小父亲便不让她和母亲长时间待在一处,说起来,她对母亲也没有多少感情。
但福至心灵般,她明白了曲红昭这句话的意思。
父亲逼母亲去死,还能用什么理由呢?母亲看起来,似乎早就对什么事都不在乎了。
但江许约似乎还记得幼年时,母亲抚在自己额头上的手,她的手很温暖,她说“是为娘对不起你。”
记忆里那双手,和此时父亲抚在头上的手,感触完全不同。
江许约抖了抖,仿佛躲避毒蛇一样,退了一步,躲开了江牧的手。
江牧怔了一怔,他大概是太自信能掌控江许约。以至于后者一个简单的抗拒动作,就能让颜如归轻易看到他眼里流露出的惊讶。
“我要带母亲离开江府。”江许约说。
江牧没有错过她眼神里的慌乱。
虚张声势,他想。
转瞬间,他已是满脸担忧:“你是个孝顺的好孩子,为父理解你的忧心。这样吧,待敏娘醒了,你亲口问问她想不想离开。”
“别听他的!”有一妇人从房中冲了出来,挡在江许约和江牧两人中间。正是江夫人之母杨氏。
她握住江许约的手:“谁知道他对敏娘说了什么?今日我们就带你母亲离开!”
江许约怔怔地点点头。
江牧的脸色一点点阴沉下来:“约儿,你又要让父亲失望了是吗?”
这句话仿佛按下了她身上的机括,江许约听到后整个人都颤抖起来。
她抖得太厉害,太不正常。这一次怔住的人换成了江氏,她捂着嘴,看着外孙女被女婿的一句话吓破了胆子,眼泪已经止不住:“是我对不起你,对不住你娘。”
“娘……娘……”江许约颤抖中听到了这个字眼,猛地抬头看向江牧,“父亲,你是不是拿我威胁了母亲?你是不是告诉她,只要她死了,就不会连累到我?只要她死了,我就……不会是一个父不详的……的……”
江许约浑身都在发抖,但她仍然说了下去,“一个父不详的……孽种?”
江牧意味不明地轻哼一声:“约儿,你胡思乱想些什么?为父不许你如此称呼自己,你不是孽种,你永远是我江牧的女儿!”
“……”颜如归漠然地看着他这唱作俱佳的表演。
江许约脸上的表情显然并不能称之为感动,她后退了一步,江牧伸手去拉她:“你已到了定亲的年纪,为父虽然嘴上不提,但私下早已给你选定了顶好的人家……”
杨氏打开他的手:“和你一样的好人家吗?我外孙女的婚事,用不着你这禽兽操心!”
“岳母,我知道您对小婿有些误会,但若这事闹开了,许约的婚事怕是要被搅黄了,将来哪个人家还会娶她?”江牧做痛心状,“不止婚事,约儿以后怕是不能在宫中当值了,宫中可不收来历不明的……”
他没有把那两个字说出口,但说有人都知道他想说什么。
“你闭嘴!”杨氏怒吼,“大不了我养她一辈子!”
“岳母,小婿知道你更在乎女儿,而不是一个并不亲近的外孙女,”江牧摇头,“但我在乎约儿,我不想让她年纪轻轻就背负一个孽种的名声啊。”
“你……”杨氏气得面色涨红,“这个时候,你居然还在离间我和约儿?这还不都是你造的孽吗?”
“离间?”江牧仿佛觉得这句话很好笑,“岳母,这么多年来,你一共来看过约儿多少次?你管过约儿吗?她是我拉扯大的,不是您,您当然不心疼、不在乎她的名声!”
“我怎么会不在乎……”
“我不在乎!”江许约忽然叫了起来,“我什么都不在乎!我不要名声,你让我带娘离开!”
“约儿,”江牧望着她,“你不在乎你的名声、你的前途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