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一怒,伏尸百万。少年皇帝的责任,只会比她更重,比她更难。
有些朝臣觉得皇帝的踌躇是优柔寡断,非明君之像,但曲红昭却认为这是仁君的善念。
当一个人要肩负无数人的性命时,多加思虑有什么错呢?
何况,随着登基的时间越来越长,他总会抛却这份犹豫和迟疑的,他总会成长为一个真正的帝王。
曲红昭垂眸:“明日酒醒,妾身也会把这些话都忘掉的。”
皇帝倒不怎么担心:“没有起居注佐证,说出去也不会有人信你。”
“……”曲红昭正要说些什么,就听到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
一道属于年轻女子清脆的声音响起:“奴婢已经向宫人打听过了,娘娘,她就是往这边走的。”
“是淑妃身边的宫女。”皇帝低声道。
“陛下连这都听得出来?”曲红昭诧异。
“有一段时间,她天天跟着淑妃来堵朕的门。”皇帝露出了痛苦的神色,不知是遭遇过什么,曲红昭艰难地忍住想笑的冲动。
但转念一想,当今天子如果真想翻脸赶人,怎么会赶不了?只是皇帝敬重太后娘娘,对她和她的侄女都比较优容。
先帝身边曾经的大太监彭公公,如今在京城荣养,曲红昭以往每次回京,除探望家人外,也会去拜访他。
彭公公就曾对她感慨过,说新帝仁慈,太后娘娘完全可以安心在宫里享一世尊荣,她急着把侄女弄进宫,反而是一招臭棋。
把淑妃送进宫,想让她抢先诞下龙嗣,想让下一代君王身上流着国公府的血脉,这点算计难道皇帝会看不出来?
皇帝怜太后失子之痛,对她一向尊敬有加,看在她身后的国公府眼里,反而却成了新帝畏惧世家权势的证明。
把仁慈当作软弱,彭公公曾断言,国公府再这般行事,这份滔天富贵怕是要断在这一代了。
“淑妃这是来找我的?”皇帝和曲红昭同时喃喃自语出这句话,然后诧异地对视一眼。
曲红昭忙道:“找您的,一定是找您的。”
“……”
“要躲起来吗?”
皇帝神色中闪过一丝不自然,似乎是被曲红昭说中了心思,立刻挺直了腰板:“笑话,朕是堂堂天子,躲避过何人?”
您刚刚不就是在躲起居官吗?曲红昭站起身拍了拍衣襟上的灰尘:“那陛下稍坐,妾身先行一步。”
皇帝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似乎不敢相信她竟如此不讲义气。
曲红昭对上他难以形容的眼神,反思了一下,也觉得自己的行为不太好,便硬着头皮重新坐了下来:“陛下既然不走,妾身自当舍命陪君子。”
皇帝斜视她,在宫里和后妃碰个面,被你说的这么悲壮?
淑妃很快就到了近前,曲红昭一身锦绣衣裙,比较显眼。淑妃一打眼,还没看清面孔,只看到裙子便认出了她,脸上立刻泛起一丝得意:“丽妃妹妹果然在这里,你偷偷离席,本宫就猜到你不会乖乖回景仪宫……”
话还没说完,她上前两步,身后宫女手中灯笼的光打到了一边沉默着溶于夜色里的皇帝,淑妃惊了一惊,连忙俯身行礼:“陛下恕罪,妾身不知您亦在此。”
皇帝看了曲红昭一眼:“还真是找你的。”
“……”
第17章 花前月下
“淑妃是来找你的,”皇帝见曲红昭沉默,又强调了一遍,“你一个人可以吗?”
“……可以。”
“那就好。”
皇帝站起身,少年天子负手而立,身姿挺拔,在灯笼微弱的光线映照下,仍然显得优雅又衿贵,可惜他说的话和这份气质搭不上边:“既然淑妃是来找丽妃同乐的,那朕就不打扰了,正好朕还有事,就先行一步了。”
淑妃大概是没反应过来,闻言便怔怔地行了一礼:“恭送陛下。”
曲红昭眼看着他轻松脱身,独留自己面对眼神里几乎要冒出火来的淑妃,一时陷入沉默。
这是对刚刚自己要把他一个人扔在这里的报复吗?曲红昭长叹,果然伴君如伴虎,古人诚不欺我。
淑妃目送皇帝走出一段距离,确定他听不到这边的动静后,才转身把愤恨的眼神投向曲红昭:“丽妃妹妹倒是好心机,趁着陛下多饮了几杯酒来勾引于他,本宫就知道你没有表面那么老实!亏得那群傻子还真把你当个贴心姐姐。”
她微昂着头,还特意站得离灯笼近了些,以确保曲红昭能看清她眼神中的轻蔑与鄙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