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儿外面进来一个提着药箱的赤脚大夫,吊三角眼,须发灰白。路过祁容身旁时,向他行了个礼。
二人眼神交汇时,祁容唇角勾起一丝微不可见的笑意。
赤脚大夫微微点头,从箱子里取出一排银针入了内屋。
施针需费些时辰,祁容踱步至窗台,透过层层琼楼眺望远方的群山。倾斜而下的日光洒在他身上,深紫色蟒袍周围漂浮着颗颗白色尘埃,像是风一吹便会将他整个人都消散在这日色里。
不说话时,望向一处的眼神便无悲无喜。
窗棂上垂下一串金珠围成的风铃,正中吊着黄铜铃铛,风一吹便当啷轻响。
此时云静风止,那串风铃便安安静静地垂着。
祁容唇角勾出笑意,抬手触碰头顶的风铃。白且修长的手指轻点铃铛,当啷响个不停。
鸦色长睫微阖,他忽地低声道了一句:“真好听。”
似是想到什么,那双冷漠的眼里多了几分生气。
元鹂应当也会喜欢这串风铃。
不过这串不行,送她的东西得送干净的。
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打在风铃上,当啷声越来越密集。在达到最高点时,屋里皇帝发出了一声短促的惨叫,可随着铃铛地碰撞,传到侍卫耳中的只有近在耳畔又嘈杂的风铃声。
而后是久久的沉寂。
“主子,您吩咐的事老奴已然办妥了。”赤脚大夫恭敬地站在祁容面前,“这银针扎的位置偏了半分,不会要了皇帝的命,但从此他不仅口不能言,还要一辈子躺在这张榻上。”
这下,这个狗皇帝就真的成了他们手中的傀儡。
祁容淡淡地将目光放至床榻上死死盯着他的皇帝,那眼神就像在质问祁容为什么要背叛他。
祁容倒是“贴心”地将被子为他盖上:“陛下身子不适,还是该好生休息。”
皇帝整个人像冬瓜一样直挺挺地躺在榻上,只能任由祁容摆布。可他能听、能思考,唯独说不出话。
可祁容和赤脚大夫的对话都让他听了去,不管他想说什么,都只能勉强歪着嘴发出含糊不清的“唔唔”声。
他费力地想要拉响铃绳叫侍卫进来,可他莫说是起身,连动动手指都做不到。
祁容看出他的意图,俯下身子替他握住床头的铃绳。在皇帝愤怒的目光中,他咧开嘴笑了。
“陛下,您是有什么吩咐?”他唇角的笑意加深,尤其是看到皇帝脸上因为怒极而扭曲的五官,他无辜地道,“陛下为何用这种眼神看我?我不是您最得力的奴才么?您有任何要求我当然都会替您办到。”
皇帝口中不断喘着气,像一头濒死的老牛,却不断地试图张大嘴撕咬面前的人。
可他所做的一切终究是徒劳。
祁容仰起下巴,面上却还是那副恭敬谦和的神情:“陛下的眼神太吓人了,让文武百官看见,岂不是要怪罪我没有照顾好您?”
他眯眼笑了笑,像一只呲牙的黑猫:“或许挖掉更合适。”
一句话让皇帝的眼神从愤怒变成了惊恐,随即又怒瞪着他,像在大喝:你敢!
祁容轻笑一声,俯耳去听他说话,恍然大悟地点头:“原来如此。”在皇帝错愕的眼神中,搭在铃绳上的手指轻轻用力。
侍卫入内,幔帐内是祁容命令的声音:“陛下有旨,宣镇北将军入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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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心殿的大门打开时,光影铺在地上,高大的影子投映在祁容的脚边。
他正端坐在靠窗的茶室里,棋盘旁的炉子上烧着沸水,茶叶在水面上过了几转,缭绕白雾冉冉升起。
谢锦衣的目光停在祁容身上,后者对他莞尔一笑:“谢将军来得刚好,这茶过了三转,味道正好。”
谢锦衣看向幔帐后的龙榻:“陛下呢?”
祁容点着茶,徐徐开口:“陛下犯了头痛之症,已经歇下了。”
黄褐色的茶水铺了杯底浅浅一圈,漫开清新的茶香。他抬手指着对面的团蒲:“谢将军不妨过来小坐,待陛下醒了再说。”
谢锦衣面无表情地道了一声:“是么?”像是在随口接话,又不甚在意。
可下一瞬幔帐被他抬手撩开,卧在榻上的皇帝看到谢锦衣宛如看到了希望,不住地扭动五官冲他比划,嘴里还在“唔唔”地叫着。
这是他亲封的镇北将军,是他将他一手提拔到如今的地位的,他一定能杀了祁容那个阉贼!
到时候他可以提拔他为大将军,为辅国大将军。只要他杀了祁容,将他千刀万剐以泄他心中的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