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方才呓语吓到你了?”他如是问道。
迟向晚缓缓摇了摇头。
事实上,方才谢琛在昏迷之时没有说话,他的嘴一向牢靠。不过他既是这般问了,必然梦见了什么。
谢琛沉默了许久,忽地问:“怕不怕?”
是一句没头没尾的话,迟向晚起先不明所以,但她看到谢琛黑湛湛的眼眸里,露出的是一种若有所思的神色。
她好像明白过来他的意思。
不是在问,他后遗症发作时她怕不怕,而是在问,这样的他,她怕不怕。
怕么?
这两个字在迟向晚心底里久久回荡,她凝神不语,谢琛也不催促,只好整以暇地垂手望她,脸上是不温不火的笑容。
初见时的慈悲旷远,不知何时被腹有千壑所取代。
他暗中的势力,显然比她想象的大得多。
她是怕过的,不然也不会从漠北回京城之后,便极力避开他。
她不知他的打算,他却常能猜到她的心意,二者本是不平等的存在。
他相助她良多,她无疑是知道的,但这更令她惶恐。她是迟氏女,所代表所依仗的是整个家族,因此她难免怀疑,对方借接近她以接近迟氏。
而后,她以铁质暗器测探出,他并无挑拨三大氏族之心,至少,不会借她手操办,不会以迟氏为棋。
她才有些放松有些庆幸,庆幸他们不曾站在对立面上,她与迟氏不用与他为敌。
后来历经世事,她才猜到谢琛对她的心意,应与自己对他的一般无二,她终于鼓起勇气,向他奔赴而来。
终究,她还是不怕的。
于是她如实道:“怕过。”
谢琛不动声色地攥起袖口,就听迟向晚继续道:“现在不怕了。”
生活素来是冷暖自知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难处和不得已,有不堪回首的过往和不可自揭的旧伤。
从他毫不避讳自己的箭术之时,从他交好墨氏姐弟等江湖势力开始,她便隐隐猜到他要做什么,看到他古井无波的表面下,隐藏着急湍甚箭的勃勃野心。
但一起生死与共几次,她对他有着一种近乎盲目的信任。
就凭此人所谋之大,所求之深,布局之久,筹划之细,她相信他不会输。
特别是先前因为婚事,她们这支同宫中,同太后的关系,变得微妙起来。
以后无论大皇子还是二皇子上位,只怕她们这支也讨不得好来。
是以,于情于理,她又有什么可怕的呢?
是少女坚定的语气,像春风撩拨了无边暗夜,带来阵阵馨香,连漫漫坎坷长途,都不似以往所想的那般道阻且长。
谢琛的笑意,此刻才真正达至眼底,山明水秀的川泽现于眼中,生出粼粼的剔透的光。
“好。”他只说一字,却是字短意长。
很多年后,当迟向晚再想起这一幕时,才恍然发觉,这简短一字,包含千罗万象、纷至沓涌的情感,是男子对她的郑重承诺。
“对了,我方才醒来,看见你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谢琛眨眨眼,一脸纯质,“可是要说些什么吗?”
不提起这个还好,一提这个,迟向晚忍不住又瞪他一眼。
他是怎么有脸问的,自己干的好事自己不晓得么。
不过想到那时,他确实在昏迷之中,自己也不好和他置气,只是道:“罢了。”
谢琛岂会轻易罢休。
他的目光掠过迟向晚的衣袖和掩在其中的纤纤玉手,再结合自己的梦境,心里便有了大致的猜测。
他关怀道:“我先前后遗症发作,昏厥过去后对发生了什么一无所知,怕是无意之间伤及了你。你要不要紧?”
迟向晚只希望谢琛就此打住,这个人口口声声一无所知,但瞧他言行,分明此刻什么都知道了。
偏偏眼前的男人还不肯放过她,他的声线是那么温软柔和,很无辜又很体贴道:“真是对不住,我该怎么补偿你才好?”
眼瞧谢琛凑到她的袖前,想要看一看咬痕严重与否,一副她若安好自己才肯放心的神情,迟向晚难堪又愠怒。
她别扭地背过手去,面对还要一探究竟的谢琛,她扯开了话题:“那符纸,是怎么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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