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睛扫过听到响声后慢慢坐起身的二人,意味不明道:“看样子两位昨晚休息得不错啊。”
圆琛迎向他的目光:“这不是多亏了阁下的蒙汗药么。”
跟在领头男子后面的随从当下拉长了脸:“放肆!怎么和左贤王说话的。”
左贤王?
迟向晚目光轻闪。
漠北的头领,称为可汗,而可汗手下,有左右贤王,左贤王比右贤王地位更为尊崇。
眼前这个长相粗粝的漠北人正是当今可汗元度的弟弟,左贤王元复。
“难道我说的不是事实吗?”圆琛淡淡瞥了那人一眼,“何况阁下既‘请’了我们来,想必是我们还有利用价值,目前暂时性命无虞,担心后续发生的事也是枉然。”
那人脸色由红转白,又由白转青,显然是恼羞成怒了。
元复狠狠转头瞪了一眼成事不足的手下,回头时似笑非笑:“你所言不错,要我说你们早想明白多好,昨晚我也不用三请四请了。”
圆琛置之一笑。
元复显然对圆琛识相的态度颇为满意,打了一个响指,外面便有人端了一个托盘进来。
托盘是青花瓷的,上面放着茶壶与茶杯,看起来和中原的茶具无甚不同。
元复亲自端起茶壶,给圆琛和迟向晚两人倒茶:“你们大钧人都喜欢饮茶,来尝尝我们漠北的奶茶比之你们的茶如何?”
圆琛端起茶盏,端至鼻尖先轻嗅再点尝,确认没有问题后,对迟向晚暗中示意可以饮用。
迟向晚端起茶盏,小口啜饮:“各有千秋,不过漠北奶茶醇厚香浓,确实不错。”
听到这话元复笑意更深,他得意地道:“酥油奶茶可是我们漠北的三宝之一,也是我们用来招待贵客时才用的。”
他笑意渐敛,神情变得有些凝重。
“今天下午应该就会有人请……”元复顿了一下,询问道,“不知阁下该如何称呼?”
“我姓陈。”圆琛淡淡地道。
“那陈大夫就在上午把东西收拾好。”
“我来北州不过恰巧是过路,虽有随身携带药箱,或恐物件不全。”圆琛道。
“我不是这个意思。”元复知圆琛是误会了,“区区药品,我们漠北还是有的。”
怕不是都从大钧抢来的吧。
迟向晚腹诽道。
“既然陈大夫要看诊,自然要安排一个距离病人更近的地方。所以是让你把日常用品给收拾一下。”
圆琛和迟向晚对视一眼,这样的安排无疑是把他俩给强行分开,只怕还有拿捏迟向晚以胁迫圆琛好生看诊的意思。
但是人在屋檐下,圆琛只是道:“好,给我留出一些收拾的时间。”
元复看没有他反抗,才放下心来:“不着急。”
元复给迟向晚和圆琛留出二人说话的空间,带人离去。
“眼下你也不要太着急,等我先去探听虚实,我会设法找机会带你去见你兄长的。”圆琛看迟向晚脸色不好,主动安抚道。
我不是担心这个,”迟向晚摇头道:“我是担心你。”
这回轮到圆琛讶异了,他眸色微微一诧:“怎么说呢。”
迟向晚暗笑圆琛聪明一世,怎么糊涂一时。
她缓缓道:“你想啊,他们引我为质,必然会好吃好喝伺候我的,我暂且安全无忧。你不同,你要寻找联络父亲先前派过来的人,要救治大哥让他明白我们的意图,你还要搬到漠北人眼皮子底下住着,一招不慎就会满盘皆输。”
她低低道:“本来你不用趟这趟浑水的。”
圆琛目光温和如春水:“本来就是我主动提议要来漠北的,你何须愧疚呢。”
他见迟向晚不语,缓了缓道:“你可知‘是法平等,无有高下’?”【1】
迟向晚思索了一下,试探道:“法师的意识是,佛家讲求众生平等,而之所以救我兄长,是因为把他当作芸芸众生之一,挽救生命而已。”
圆琛没有回答她的话,他眼神望向远方,似在追忆往事:“我以前一直不解,强说万物平等,不是自欺欺人么。善与恶,黑与白,富与穷,幸与厄,岂会毫无区别呢。”
“后来走南闯北,见人世间悲欢离合,逐渐开悟。平等不过是空性本质上而言,而落于实处,平等则是一种秩序的合理性。是故,倘若营救帮扶少数人,可以维护更多人生活的秩序与生存的安稳,圆琛神往也。”
“如果设计救出迟公子一人,便能换得更多的苍生能于战火中保全,于边城中安居,何乐而不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