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技开始前,先以乐队用来增添噱头敲锣打鼓,呐喊助兴,一时吸引不少人的眼球。
首出名唤‘蹬人’,只见十人五组躺在地面,双腿抬起,又有一人爬上,贴着鞋底躺下,底下的人双腿一蹬,那人便跃上半空,每组统共蹬三人,轮番而上,像是杂耍抛接球那般简单。
‘蹬人’一旁,还有飞叉、耍中幡、耍坛子、转跌,每一出都如游龙戏珠一般精彩。
陆芍一双眸子来回打转,只觉得这些杂耍精彩归精彩,却有些混乱没有次序,实在不知该瞧哪项。
正当她凝神盯着‘飞叉’时,却见那柄银叉脱手而出,银光粼闪,直奔圣上面门。
杂耍的钢叉本生圆钝,寻常伤不了人,却有眼尖的发现,圆钝的顶端被打磨地尖锐锋利,破风而来,与此同时,原先杂耍的人骤起,纷纷亮出刀剑,凌空而来,掀起一阵慌乱。
御林军和锦衣卫层层围拢,横刀护卫,甲胄短兵碰撞的声响盖住杂耍的鼓乐声和宫眷惊恐的呼叫声。
陆芍紧攥着陆淑的手,她虽然在余州瞧见过打斗的场面,可无论从阵仗亦或事态来瞧,余州的那几名官府手下都不过是涓埃之力,同今日所见压根无法相提比论。
她的手心沁出冷汗,一张小脸吓的生白,惊恐万分,跟着陆淑往后躲了几步。
短兵相接时,传来不小的动静。偶有刀面嵌肉的血浆声,陆芍听得心慌。
御林军将他们层层围困,生怕在场有人偷溜,陆芍被长戟横在里头,瞧不清打斗的场面。
倏地,有人惊呼了一声‘圣上’,继而有传来急促的呼喊声:“快传太医!”
挡在陆芍面前的御林军眉头微拢,稍侧身子,往后瞥了一眼。
正是这个空档,陆芍瞧见了汉白玉石阶上流淌着刺目的血渍。
赤红的宫灯不停打转,瑞兽祥禽的灯衣溅上鲜血,愣是将喜庆的节日铺上凄厉哀婉的凶恶。
宫灯下,有人身着正红坐蟒补子曳撒,腰束玉带,手提绣春刀,从汉白玉石阶上款步走下。刀面鲜血直淌,顺着刀尖滴落,为白玉石阶陡添一抹亮色。
陆芍只觉那抹姿质修长的身形有些熟悉,视线顺着绣春刀缓缓上滑。
恰有夜风吹动鬓发,勾在唇边,乌黑的发梢与那张瓷白的脸形成浓烈张扬的对比。他面上缀着几滴滚烫的鲜血,垂目绣着刀面腥气的血渍,大快朵颐。
陆芍捂嘴轻呼了一声,紧攥着陆淑的手,吓红了眼:“大姐姐,厂督怎么会在这儿?”
说话间,靳濯元抬眸时,眼尾上挑,缓缓扫视持着刀剑的杀手,似要将目之所及之内的人都屠戮干净。
陆淑顺着她的视线望去,正好瞧见靳濯元双指掐着一人的脖颈,右手挥动,如注的鲜血飞涌而出,浸染了正红曳撒和皂靴鞋面。
下一瞬,幻影重叠,他轻身掠过,绣春刀舔满鲜血,在破风时快意地嚣叫着。
浓浓的血味儿铺满而来,不少女眷瞧见这幅场面,刺耳地尖叫着,目色混沌,昏厥过去。陆芍面色煞白,胃里一阵翻滚,觉得头重脚轻,快要站不住身子。
很快,魏辞在御林军的护拥下回了殿内,宴席上残留的局面也由宦官一一清理。只是宴席上的一众臣子女眷却还被御林军围困着,不能轻易放走。
清冽的声音从自重围之外传来:“将臣子分开看押,女眷则拘于后宫,没寻出凶手前,谁也放不得。”
席面一阵唏嘘喧哗,有不怕死的臣子直言道:“查凶手也不是这么个查法,将我们悉数困着,明日早朝怎么办?朝中政事又当如何?”
靳濯元步步逼近,眼神骇厉,语调却是平缓:“攸关圣上龙体,还望各位大人体谅才好。倘或各位大人不愿配合,咱家的刀也不介意多杀一人。”
众人噤声,只有夜风哀啭幽鸣。
他又行至太后和妃嫔跟前,福了福身子:“望各位娘娘呆在自己宫内,没有甚么事,便不要出来了。”
太后好歹经历过风浪,不至被这场面吓住。余下的妃嫔个个年轻貌美,从未见过杀戮,当下皆是惊恐万状,都不约而同地点头,不敢不听靳濯元的话。
“长公主殿下也是。”
靳濯元掀眼瞧她,只见她殊丽的脸上血气尽褪,长公主甚么没见过,就连去岁宫变,她的两位哥哥萧明萧志死在她眼前,都不见得有半分惊恐,今日却像是丢了神,双目忧思地盯着魏辞远去方向。
正当御林军要将这些人押解下去,却见福来快步跑来,附耳同他说了几句话。
舒展的眉头紧紧拧在一块儿,眼风扫来,将视线落在女眷这处。
靳濯元调转步子,拨开御林军,压下横着的长戟,他紧紧盯着那抹熟悉的身影。
陆芍双手交替捂着嘴,狐绒圈着她毫无血色的脸,眸子里满是惊慌,整个人摇摇欲坠地倚着陆淑。
被血洇湿的鞋面撞入眼帘,陆芍艰难地抬头,便瞧见靳濯元浑身戾气地盯着她瞧。
随后他扯下陆芍的纤手,握在掌心,拉着她往外走。
莹白的手腕圈着刺目的血痕,像是戴着鸡血玉制成的镯子,陆芍瞧着心慌,快要干呕出来,下意识地甩开了他的手。
靳濯元愣了一瞬,垂眼瞧着自己手心尚未干涸的血渍,从怀里掏出一张干净的帕子,系在陆芍的手腕,自己则揪着帕子的一角,低声诱哄着:“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