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迎没法,昭王待裴家有一手提携之恩,更多她宽厚有加,王爷的话, 她不能不听。
再次见到姜尘徽时,裴迎手里提了一盏宫灯,她不喜欢佛堂的阁楼, 太黑了。
西苑小佛堂,过了长阶是一条甬道,漆黑一片, 壁灯惶惶,佛龛前摆放的一碟珍珑小果,蓦然摔下来,吓了裴迎一跳。
红果骨碌碌地滚下去,一直滚到甬道尽头,裴迎一双眼紧紧盯着黑暗的地方,她起身,站在甬道口,石板发霉潮的气息扑鼻而来。
小佛堂常年极少有人来,案头的鲜花却每日一换,新鲜得饱沾露珠。
裴迎正欲转身,一只雪白的手掌捂住了她的嘴,直将她拖进黑暗中。
“救——”她连一句声音也喊不出,那力气大得惊人,蛮横得不容人抗拒。
她很快被带到另一间内室,裴迎还是第一次知道小佛堂里存在这种地方。
檀香浮现白烟,凝神静心,她闻到了一股沉香珠的香气。
室内光线昏暗,但是十分洁净,静谧得不像人住的地方,满满一柜架陈设珍奇古董,已到夏日,满缸新冰融化了一半,窗子边被大槐树挡着,本来便很凉快,如今更有丝丝寒意。
咣当一声巨响,银丝密格的围网被一双手从中撕开,硬生生的,野蛮极了。
这双手惨白修长,骨节消瘦得分明,却昀接一股韧性与凶狠,银网断裂、坍塌,扎得人鲜血淋漓,泛着诡异的银光,鲜红的血线蜿蜒而下,滴滴答答。
在她脚下,裴迎失神地一屁\股坐下,一脚踩住血。
黑发下投覆阴影,一双冰冷的凤眸不辨情绪,静静地盯着她,眼眸闪过一丝厌恶之色,裴迎手里握着方才滚落的红果,悄不自知地捏紧了。
她诧异地抬头,见到那张熟悉的面容。
青年眉头骤舒,他直起身,高白瘦的身躯,一头被禁锢到不耐烦的白狼,明明标致完美,内里却有什么萎缩干涸了,透不出一丝生气勃勃。更多免费好文在【工/仲/呺:xnttaaa】
“你别过来啊。”裴迎预感到危险。
青年不肯听她的,长腿一步轻易地踏过来,收拾她像拎起一只兔子一样轻易。
裴迎瞳孔骤缩,目光不肯放过一毫一厘,这张脸,五官眉眼,乃至下颌线,都与陈敏终一模一样。
他长眉一侧挑起,嘴角扯开,冷笑:“太子妃?”
“啊……”裴迎尚未惊呼,骤然被他一只手拉进去。
这个跟殿下一模一样的人,是大骊人人称赞的完美太子,也是将整个京城的财脉偷天换日握在自己手心的男人。
姜尘徽握住了她的手,少女袖袍下露出一截手腕,纤细脆弱,骨肉匀尘,白莹莹的一片。
她吓得汗水淋漓,他似乎也感受到了,手指一触,哪里都是黏腻的。
少女的泪光在眼眶打转,随时会落下来,紧咬着牙,从面庞下透出惊慌失措的红,耳根子、手指关节与鼻尖俱红通通。
“你……你别过来啊!”她说。
“不哭了啊,”他跟殿下完全不一样,他竟然会哄人,虽然仍是散漫不羁的,“我错了,下次给你打个招呼。”
裴迎的呼吸忽然急促起来,她环顾四周,眼眸这才适应昏暗。
这里像一座精致的牢笼,左侧设了一张厚重的紫檀木书案,文房四宝俱是不显山露水的珍品,足以见得主人品味高雅。
上面覆了一层尘,似乎很久无人动过。
墙上挂了数幅字画,裴迎认得,曾在大骊卖出天价的前朝孤迹,可惜全被人用浓墨毁坏,像劣童故意为之,某种极端的发泄,仍能看出那每一笔涂抹的声嘶力竭,气急败坏,惊恐异常。
若是真心爱字画的人,拼了性命也不舍得碰其分毫。
这是怎样的绝望,又是怎样报复的情绪?
右侧一片狼藉,似乎刚刚才被人糟蹋过,均窑的瓷器摔碎了一批又一批,隔着厚实的墙壁,东宫永远无人听见。
爬山虎密密麻麻地包裹住整个阁楼,偶尔有小蛇顺着窜上来,或许它是这个地方唯一的生命。
“来,太子妃,跟我说话。”他搂住她,这样理所当然又无辜。
他凑过来,离得极近,气息热乎乎的,若有若无,却并不刻意落在什么上面。
扣在她肩头的五指动了动,裴迎只好开口,扯出一丝笑:“您是一直待在这里吗?”
他转过头,不带表情:“算是,也不算是。”
“这是皇弟以前待过的地方。”他抬起头,不知在想什么,“真是……好长一段时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