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霆州被说的哑口无言,是啊,这能怪谁呢。哪怕陆珩精通攻心洗脑那一套,到底也是傅霆州纰漏太多,才会被陆珩钻了空子。
傅霆州从来不知道,她不喜欢羊肉的膻味,不喜欢鲜艳的颜色。王言卿体察情绪的能力太强了,在他们意识到之前她就已经提炼出傅家人喜欢什么,然后默默把自己表现成这副模样。她十年来一直如此,傅霆州信以为真,从没想过她愿不愿意。
傅钺说让人把王言卿当他的亲孙女对待,但一个寄人篱下的孤女,和傅家正经小姐怎么可能真的一样。老侯爷傅钺戎马一生,和大漠黄沙打了一辈子交道,晚年回到京城,当然喜欢鲜亮的东西。在傅钺眼里,小孩子就要打扮成红彤彤粉嘟嘟的才好看,傅霆州嫌祖父审美次,从来不穿,然而王言卿是不敢让傅钺失望的。
她知道老侯爷喜欢,所以常穿明亮鲜艳的衣服,尤以红色居多。傅霆州见王言卿常穿,多年来十分坚定地认为王言卿喜欢这些颜色。直到今日,他才如当头棒喝。
他一个陪王言卿成长十年的人,竟然说不对王言卿的爱好。而陆珩这个假货却大张旗鼓,何其讽刺。
傅霆州薄情自负,满心认为自己可以掌控一切,如今却被所爱之人亲手捅了一刀。地上流了很多的血,但这一刀对傅霆州的伤害不及皮毛,给他内心的打击才是最大的。
傅霆州心中抽痛,他不愿意在陆珩面前落了下乘,冷嗤一声,说:“我虽然疏忽她,但从未骗过她。而你,从一开始就建立在谎言上。她如今对我下这么重的手,等将来得知你一直在骗她,又会如何对你?”
陆珩一直从容不迫,浅笑看戏,然而听到傅霆州这句话,他的笑容阴霾了一瞬。陆珩靠近,忽然毫无预兆握住刀柄,用力往深处绞动。
王言卿不舍得下重手,陆珩可不一样。傅霆州额间迸出冷汗,他一动不动,冷冰冰和陆珩对视。
陆珩这种事做太多了,最知道怎么样动手能让人疼。陆珩微笑着转动匕首,眼睛却没有丝毫笑意,盯着傅霆州道:“我和她的事情,不牢你操心。说起来还该感谢你,多谢你前些年照顾卿卿,可惜,现在她是我的了。”
好容易止血的伤口再度撕裂,而且这次创面扩大,严重程度和刚才完全不可同日而语。傅霆州脖颈间青筋都绷出来了,他依然一声不吭,紧盯着陆珩,一字一顿诅咒道:“陆珩,多行不义必自毙。你将来,受的远不止这一刀。”
两个男人各自执掌一方军队,在京城中都是有名有姓的人物。但现在,两人冷冰冰对视,谁都不肯相让。夜风从两人之间穿过,来往仿佛都有刀戈声。
陆珩进入锦衣卫以来,一直以冷酷理智自恃。他自信无论遇到多么难对付的囚犯,多么极端的境况,他都能保持理智,永远不会被激怒。
但现在,他发现他有些失控了。陆珩盯着傅霆州的眼睛,有那么一会功夫,他想将这个人斩杀于此处。
傅霆州看出来陆珩的想法。傅霆州终于感觉到主动权回到自己手里,气定神闲,看好戏一样等着陆珩。
人不会对自己不在意的事情生气的。他这么激动,是被踩到痛脚了吗?
夜凉如水,晚风习习,树叶在星空下翻涌成浪。树林静谧柔和,宛如画卷,然而画卷中两个人却剑拔弩张,暗暗蓄力,每个人都准备着动手。
王言卿捅他一刀,傅霆州不躲也不还手,换成陆珩他可不会继续客气。陆珩同样知道,开弓没有回头箭,一旦动手,就必须击杀。
就在两个人暗暗准备时,林子外忽然传来急促的鸟叫声,另外一边也响起杂乱的脚步。陆珩和傅霆州齐齐一惊,鸟叫声是锦衣卫紧急联络的暗号,而脚步声来自五城兵马司的方向。锦衣卫和五城兵马司同时惊动,出什么事了?
陆珩脸色骤沉,他冷冷扫了傅霆州一眼,毫不客气抽出匕首。拔利器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有经验的人会尽量让伤者不疼,而陆珩相反,卯足劲让傅霆州受罪。
傅霆州闷哼一声,很快忍住了。陆珩已经背过身,大步往树林外走去。林外守了许多锦衣卫,他们不断往里面张望,犹豫着要不要进去。见到陆珩出来,他们长松一口气,赶紧围上来:“指挥使,出大事了。”
“怎么了?”
“行宫失火,正好在皇上寝宫附近。”
第69章 救驾
陆珩听到失火,二话不说往外走去。林子里傅霆州是死是活陆珩并不关心,这个地方隐蔽,谁都没看到方才的事情,陆珩刚才故意加重了傅霆州的伤势,但这点程度还不会要人命。
至于傅霆州为何会在行宫里受伤,出去后如何和众人解释身上的血迹,那是傅霆州自己的事。陆珩并不担心傅霆州反咬,这一刀牵连甚广,无论如何都绕不开王言卿,傅霆州但凡要脸,就不会大肆声张。
陆珩用最快的速度赶到前殿。行宫是临时搭建出来的,大部分用木材、苇席、毡帐筑成,火星子燎着后,乘着风一吹,沾到哪里,哪里就是一片火海。片刻的功夫,火势又扩大了,半个行宫都笼罩在火光中。宫人、大臣们从梦中惊醒,自顾不暇,呼叫奔跑,救火的、救命的声音混杂在一起,慌乱的人群相互推搡碰撞,场面非常混乱。
一个太监惊慌四窜,他逃跑时没来得及看路,无意撞到一个人,还没靠近就被一股力道推开。太监趔趄摔到地上,他抬头,看到一道红色的人影站在前方,火光映亮了他身上张牙舞爪的瑞兽眼睛,腰侧绣春刀无声散发着冷辉,从太监的角度看,他显得尤其高挑修长,居高临下,宛如天神下凡。
太监怔了怔,才反应过来,连忙爬起来行礼:“陆大人。”
陆珩飞快从乱糟糟的行殿中扫过,冷着脸问:“皇上呢?”
太监被问住了,茫然摇头:“奴婢也不知道。奴婢正要去外面打水救驾!”
陆珩脸色越发凝重,他今日等着傅霆州上套,日落后没着急睡觉,但其他人天一黑就睡了。行宫有一万五千多人随行,皇帝及宫眷入住行宫,其他士兵搭帐篷拱卫在外围,居住密度非常大。这么多人汇聚在一起,失火非常危险,许多人睡得死或者没来得及跑出来,此刻被火场围困,不住挣扎惨叫。侥幸逃出来的人有的在哭嚎,有的在找水,竟然没人注意皇帝在哪里!
而火势最凶猛的方向正是从皇帝行殿传来的。陆珩现在没空兴师问罪,他逆着奔逃的人群,像一柄劈开乱流的利刃,毫不犹豫往火光最汹涌的地方走去。皇帝现在未有子嗣,如果皇帝在南巡期间出事,他们所有伴驾的人都要完。
想明白利害关系的人有不少,皇帝正殿前已经围了不少人,御前大太监张佐脸被熏得焦黑,依然扯着嗓子呼喊皇帝,指挥人泼水。陆珩快步走过去,劈头就问:“张公公,皇上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