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杀——九月流火
时间:2022-05-02 11:53:57

  张佐看到陆珩,大喜过望,连忙上前道:“陆大人,你可算来了。今日不轮杂家当值,杂家赶去检查明日的车驾仪仗,一直忙到现在,杂家也不知道皇上在哪里。”

  陆珩无意追究张佐的理由是真是假,皇帝如果出了什么差池,他们这些太监定是第一个陪葬的,张佐绝不敢在这种地方撒谎。无论张佐今日出去干什么了,可以肯定现在他确实不知道皇帝在哪间屋子里。

  那这就麻烦了。南巡期间人手杂乱,鱼龙混杂,再加上前些天还闹出有人闯入行宫告状的事,皇帝对自己的安全颇为担心,所以从两天前起,他不再住在固定的寝宫,而是轮换着睡,连身边近臣都不知道皇帝到底在哪儿。

  太平时候这样做可以有效躲避暗杀,然而碰上今日这番情景,简直糟糕透了。

  陆珩看向前方熊熊烈焰,皇帝接见臣子的主殿已经完全烧着了,火势跨过东偏殿,蔓延到后方大片的内宫寝殿,妃嫔、宫女们的哭喊声此起彼伏。行宫的规制大概比照紫禁城,依然是前朝后寝,皇帝如今就睡在后面这些宫殿的其中之一。

  但后宫足有上百间屋子,等他们扑灭火,里面的人早就烧死了。陆珩强迫自己冷静,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自乱阵脚。他树敌良多,又是锦衣卫,如果皇帝出了什么闪失,他定然是第一波被问责的。趁现在火势还没有合围,他需要找出皇帝在哪里,赶紧救皇帝出来。

  陆珩问张佐:“今日皇上做了什么?”

  已经到火烧眉毛的地步了,张佐也不在意是不是逾矩,一五一十将皇帝的行动告诉陆珩:“皇上傍晚先是找陶天师论道,随后陆大人您来了。陆大人走后,皇上派人传膳,汝王作陪。汝王给皇上献上自酿的药酒,皇上和汝王相谈甚欢,便多饮了几杯。晚宴结束前皇上有些醉了,没留汝王,自去后宫休息了。”

  陆珩微微皱眉,行宫失火,皇帝喝醉,偏偏汝王在这个时候入宫献酒。陆珩问:“汝王怎么想起入宫?”

  “明日御驾就要走了,宫里早就定好今晚款待汝王。晚宴结束后,是杂家亲自将汝王送出去的。”张佐知道陆珩在怀疑什么,他听到失火的时候也想过是不是汝王搞鬼,毕竟皇帝无嗣,如果皇帝有什么好歹,那就只能像正德皇帝一样,再从宗室中挑继承人。但今晚宴请汝王是早就定好的事情,许多人都知道,汝王这种时候动手脚,未免太蠢。

  最重要的是,汝王和皇帝这一支血缘并不近,就算皇帝驾崩,内阁按照血统挑继承人,无论怎么选都轮不到汝王。汝王实在没必要做这种损己利人的事。

  汝王在陆珩脑海中只走了一圈就压下,是不是汝王搞鬼以后可以慢慢查,现在最重要的是救皇帝。张佐现在和他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没必要说谎。按照张佐的说法,皇帝见了他后就传汝王用膳,席间多喝了酒,很快就睡了。可能就是因为皇帝喝醉,所以才错过了失火,在火势刚燃烧时没来得及脱身。

  陆珩想起他去找皇帝时,皇帝正在问陶仲文旋风的事。相比于天意之类的说辞,陆珩更愿意相信是奇怪的风势导致失火。陆珩问张佐:“今日皇上在何处设宴,厨房在何处?”

  张佐指向火势最猛烈的地方:“皇上在东偏殿设宴,胡力等人为了方便,用了东边那间小厨房。”

  皇帝身边的膳食一直由太监负责,为了防止外人下毒,厨房也有好几个,每次开哪一个灶都是临时决定。陆珩想起风势的时候就有所猜测,现在听到张佐的话,越发确定,火势是从小厨房烧起来的,借着今日的风向扫到了东偏殿,又扩大到后面密集的寝宫。

  判断出起火位置后,还要判断皇帝的位置。陆珩脑中不断浮现出行宫的分布图,问:“皇上今夜只喝了汝王进献的药酒?”

  张佐点头:“是。”

  “什么酒?”

  张佐想了想,回道:“叫长生固本酒。汝王说这种酒是他花大力气酿制出来的,颜色清澈,口感醇厚,尤其难得的是能和气血、养脏腑、调脾胃、补诸虚,久服百病消除。”

  “用什么材料酿成?”

  看药酒的名字就知道这是汝王特意拿出来邀功的,宴会上一定会说出这种酒的珍贵之处。如果是普通人肯定记不住,但能在圣前伺候的,无论宫女太监,没一个笨人。张佐稍做回想,一字不落报了出来:“当归、巴戟、杜仲、人参、石菖蒲、熟地黄、陈皮、枸杞子、川椒、生姜。”

  陆珩不懂医术,但听这些药材,很明显都是补益发热的。皇帝自从登基后就多病多灾,这些年一直很注重养生。喝药酒后会发热,酒后忌生冷、萝卜、鱼等寒性食物,更忌着凉。以皇帝这么小心的人,晚上睡觉肯定不会开窗,但今日吹的是旋风,晚上热而闷,皇帝要想不开窗还睡得舒服,只能在一个天然荫凉的屋子。

  陆珩负责皇帝安全,这一路各处行宫的地图他都看过。陆珩迅速回忆卫辉行宫的草木分布,一边在宫殿群中穿走,一边吩咐身后的锦衣卫:“去取一条厚棉被,用水打湿。”

  行宫现在乱成一团,锦衣卫不知道从谁身上扯下来一条被子,匆匆抱给陆珩。迎面正好碰上一个救火的太监,陆珩劈手抢过太监手里的水,用力将棉被浸到桶里。陆珩来不及等被子湿透,拎起滴着水的棉被,眼睛都不眨地往火海中冲去。

  此刻行殿前已经围了许多官员,众人对着火场一筹莫展。傅霆州也粗粗包扎了伤口,带着人赶来现场。幸好此刻火光冲天,人仰马翻,众人都忧心生死不知的皇帝,没人留意傅霆州的异样。

  傅霆州望着火势,眉头紧锁。五城兵马司的官兵不断提水过来扑火,但杯水车薪,火势一时半会根本控制不住。武定侯郭勋走到傅霆州身边,同样一脸凝重:“你这边有消息吗?”

  傅霆州摇头:“皇上怕刺杀,这几日并无固定寝殿。刚才御前太监也过来问我了,连他们都不知道皇上在何处。”

  成天跟在皇帝身边的内侍都猜不出皇帝在何处下榻,他们这些外臣如何得知呢?武定侯沉沉叹了口气,心中越发明白事态的严重。

  万一皇帝出事,回去后他们轻则丢官,重则殒命。武定侯早年亦是上过战场的,他不怕死,但不能死的毫无价值。如果皇帝在里面,他一定舍命冲进去救驾,但是现在毫无头绪,上百间屋子,茫茫火海,他往哪里冲?

  武定侯面色凝重,心里已经盘算起拥护哪一个宗室对武定侯府最有利。真刀实枪见过血的人到底和文官不同,武定侯很快注意到傅霆州身上的血腥味,他回头,诧异地打量傅霆州:“你身上……”

  傅霆州心中警铃大作。他对不起卿卿良多,要不是他强行拉着卿卿去见洪家人,卿卿也不至于落崖失忆。这一刀是他该受的,他并不怪她。但武定侯不一样,永平侯夫人早就对王言卿看不顺眼,万一让武定侯知道,那又有的麻烦。

  傅霆州正想着用什么说法遮掩,突然听到前方呼声大作。一个绯红的人影飞快没入火海,火舌随即将来路斩断,快的仿佛是众人眼花。

  傅霆州和武定侯一齐怔住。武定侯紧盯着那个方向,沉沉皱眉,根本顾不上追究傅霆州身上的伤了:“陆珩?他进去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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