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心负我——六棋
时间:2022-05-02 11:56:00

  崔樱被他说得心里惶惶,感觉玄之又玄,“阿兄,出什么事了?”什么叫大厦将倾,难道是顾家得罪了谁,即将有难。
  “你只要知道,你跟顾行之的缘分到此为止即可,他是个懦夫,给不了你安稳。”
  崔珣谨慎地左右巡视一圈,低头在崔樱耳边悄然道:“朝中局势复杂,世家们的危急关头到了,顾家首当其冲,我们家也无法避免,唯有自救,若是能坚守下来,必然重获新生,其他等回去我再与你细说。”
  崔珣退开,提高音量劝说:“和离吧阿樱,跟我回家去,这地方,不留也罢!”
  东西不多会就收拾好了,倒也不多,崔珣的主要目的就是先带崔樱回崔家去,顾家想尚它的公主就去尚吧!
  都以为是这世间吃人不吐骨头的狼,殊不知都不过是旁人眼里的猎物。
  顾家距离前门的庭院里,顾行之已然追了出来,提前等在那里。
  崔樱不光见到了他,还看见了贺兰霆,对方站在廊檐下可比容色难看的顾行之气定神闲多了。
  看到崔樱来,顾行之上前两步。
  崔珣却不愿意他再接近崔樱,出声喝止他。
  崔樱跟顾行之说:“我听说了一些事,不太好的事,好像仅凭你自己根本做不了主。”
  顾行之猜到崔珣会跟崔樱告状,她说的不乏事实,可顾行之还想让她明白,“你要是我现在这个处境,也会知道我是身不由己。”
  崔樱听明白似的点头,“我知道,你是最身不由己的。”
  “崔樱!”
  “我问你,我阿兄让你做决定时,你是不是犹豫了。”
  “……”
  崔樱自嘲地笑了,她意有所指地看向紧盯着他们这方动静的贺兰霆,勾了勾唇,“你知道我最讨厌你们男子哪一点吗,是自大妄为,是懦弱。一个是心上的懦夫,一个是行动上的懦夫。”
  “我不是不理解你,但是我是不是说过我不会做你们顾家的‘平妻’,你有苦衷,为顾家着想,我都可以理解,但凡你真心实意说出来我们一起解决了就行,那你为什么还要瞒着我,背地里去跟贺兰妙善接触?”
  “你顾家要是换个新妇,大可直说就是,我不是不能接受,像你一样,我也绝不会让我们崔家利益受损。”
  她上前,在所有人眼中出其不意地给了顾行之一个拥抱。“我是真的想过,今后和你好好过日子的,我们都不是完人,我以为还有机会磨合,如今看,是没有来日方长了。顾行之,我也多谢你,你帮过我,我们之间的约定就此作废吧。”
  崔樱跟崔珣离开时,发现顾行之眼睛都红了,他像淋了一场雨,整个人都失意的模样。
  当崔樱的身影消失不见,他对着长廊里的人哑声问:“你满意了?”
  默了片刻。
  贺兰霆像极了恶人,他摇了摇头,“不。”
  “不够。”
  对他来说,崔樱在招惹他,让他上心之后,不理会他的妥协还跟顾行之成昏了,就是罪大恶极,不可饶恕。
  可他如今舍不得对她怎么样,就只好拿另外一个开刀了。
  他们都不知他是什么样的一个人,崔樱看到的也仅仅是表面,他呢,他就是宁愿负天下人,也不愿天下人负他。
  他走在帝王路上,被那朵花迷住眼睛,半路虽然抛下,可他还是思定了,回头找她。
  贺兰霆决定带上她一起上路,他想看春樱继续为他缤纷飞舞,任何不择手段的目的,都是为了将其永久留住。
  所以他当初就说了,让崔樱不要付出太多感情,她为什么不听,为什么到头来还要怪他不够纯粹不够真心。
  现在好了,走到如今这个地步,那就都受着吧。
 
 
第110章 
  对于崔樱成昏没多久,就要和离的事,崔府里有人欢喜有人忧。
  忧的自然是关心她的人,欢喜的也是乐于见她过得不好的。
  崔珣擅自将她接了回来,还导致崔崛发了一通大火,说他不懂规矩,明明可以好聚好散的事,偏要跟顾家闹得这么僵。
  和离虽是商议过的最终决定,但对崔崛来说,这不过是与顾家决裂的最坏的打算,起码不要撕破真正的脸面,让两家遇上时还能好声好气说几句话。
  现在好了,崔珣一将妹妹接回来,那代表彻底释放出了崔家不想跟顾家好了的信号。
  他在外地任职,遇不到顾家人,那他们呢!
  崔珣将崔崛的斥责当做耳旁风,他留在京畿的时日不多了,要是不尽快解决了妹妹的亲事,崔珣根本走得不安稳。
  就算到了灵州,也会时时忧心牵挂她。
  “阿樱。”崔崛说不通崔珣,便将话头对准了长女。“你在顾家怎么也不劝劝你兄长?”
  “劝什么,这不都是谈好的事?阿翁早就知道我会这么做了,他都不拦我。”对崔崛,崔珣就是永远不听话的孩子。
  他颇有些不耐烦的,拿话将崔崛的声音挡了回去,“我不是已经答应过了,我的亲事随你们安排,至于阿樱,今后她要是想做什么,不想做什么,都随她的意,别再逼迫她了。”
  “崔珣,我怎么会有你这个混账孽子。”他们明明说的不是一码事。
  “好了,等我今后成昏,子孙的亲事也给你们做主,这样够了吧?”
  那倒是崔珣很早就跟崔晟和他大母谈过的条件,没想到他会用来再敷衍崔崛。
  并且这回还胡说八道,连没影的子孙的亲事都拿出来搪塞。
  “阿樱,回你住处歇息吧,等我过两日就将和离书带回来给你。”崔珣不顾崔崛骂他的话,兀自走近说:“那顾行之不值得留恋,你可千万不要为了他费神,顾家就是个泥潭,正好早些抽身,谁愿意去蹚,就让她自个儿去蹚吧。”
  崔樱路上从崔珣嘴里得知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也明白了家里现今的处境,她跟顾行之大概是缘分太浅,或许这桩亲事本就不该有的,才会至今也没有个好结果。
  当初要是在彼此都悬崖勒马,或是她更坚定些不考虑太多请阿翁帮她退亲,或许就不会有今天这样的局面了。
  在知道家里争不过圣意,也想她和离,崔樱心里是一片无法言说的怅然。
  “阿兄放心吧,我先回屋了。”她脚步慢慢挪向门外,崔珣目送她的背影,捏紧了拳头。
  他想说,和离之后,让崔樱跟他一起去灵州,但他还是忍住了。
  因为他没有权利这么做,在而今动荡的局势里,崔家是首当其冲要被整治的目标,如果想要保留根基,崔樱是条件之一。
  崔氏要向贺兰霆,及其背后的圣人表忠心,愿意做他们在世家里的一把刀,这把刀不仅要对准自己,还要对准同一阶级的家族,以求争端风波之后,崔氏依在。
  而回报他们的,同样也是太子提出的条件之一,让崔樱入府。
  崔樱怀着他的骨肉,太子身边少有侍候的女子,也没成亲,那这个孩子就是太子目前唯一的子嗣。
  帝王子孙怎会流落在外,要么去母留子,要么嫁给太子,这都是无需争论的结果。
  崔樱回到崔家,就如同未出嫁时一样,她的闺阁也没变,伺候她的也还是原先那些熟悉的下人。
  不知道崔家跟顾家是怎么商讨的,崔珣去讨和离书的那日,崔樱在家里等着,结果崔珣竟是两手空空回来的。
  同行的沉璧给妹妹落缤透露消息,说了当日的情形。
  顾行之竟然特意在崔珣登门那天,去见了贺兰妙善,同她一起去了容家。
  这无异于是专门用来恶心崔珣的做法,就是为了逃避签署他跟崔樱的和离书。
  沉璧要笑不笑地道:“郎君说了,他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绝不会如他所愿。”
  因为崔珣答应过崔樱,会将和离书带回来,结果被顾行之跑了,他面上感到难堪,觉得没脸见妹妹,正在屋里独自窝火。
  这种情况倒也不算太出乎意料,的确是顾行之做得出来的。
  崔樱:“我去看望阿兄。”
  然而就在半路上,崔樱被急匆匆跑来的管事找到,“请大娘子随奴到前厅去一趟,宫里来人了。”
  崔樱愣住,“什么人?”
  管事一路跑着过来的,略有些急切,“女君让奴来请大娘子,宫里皇后娘娘有召,命女君携大娘子进宫。”
  孚日过半。
  崔樱在前厅见到了宫里来的人,那是位年长的女侍官,五官平淡气质沉稳,经常抿着的嘴两边已有了浅浅的纹路,可以窥见本人应是不苟言笑的严肃作风。
  当崔樱一踏进门来,这位女侍官的目光便如风而至,将崔樱全身上下都览了个遍。
  “阿樱,过来见过林女侍官。”
  余氏把她唤到跟前介绍给对方,“这就是我家嫡长女。”
  崔樱同对方互相行礼面见之后,听见余氏问起,“不知皇后娘娘召见,所为何事。”
  “娘娘一向对贵女秀慧的名声有所耳闻,尤其得知妙容公主与贵女交好后,便一直想见见她。此次,出了一些事,女君应该也知晓吧,娘娘就是想见贵女一面,没有其他意思,女君放心就是。”
  侍女官道:“我看日头不早了,趁天黑之间能出宫,不若现在就出发吧。”
  对方话中有着明显的催促之意,崔樱心头恍惚,不自觉朝祖母看去。
  余氏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不管皇后召见她们的目的是什么,是福是祸都躲不掉。
  “林侍官,容我等换身衣裳再进宫,可以吧?”
  “女君请。”
  余氏是命妇,皇后有召就得穿上符合她命妇身份的衣裳去拜见对方,崔樱也有封号,虽然只是个小小的乡君,同样也要穿着正式,打扮好再去恭恭敬敬地见皇后。
  那是贺兰霆的生母,是生育了他的女子,亦是顾行之的亲姑母。
  崔樱在去的路上一直在想,素未蒙面的皇后会是什么样的,看她身边人都是不苟言笑的样子,连她生的贺兰霆都如此,她本人或许也差不离是这样?
  可是在走进那座宫殿以后,崔樱最先听见的竟是对方的笑声。
  接着,她对上那双与贺兰霆有些许肖似的眼睛,也是双含情眼,不过却极为爱笑,不像她生的儿子,连眼风都如同锋利的刀子,刮得人心惊肉跳。
  “是崔樱吗,果然百闻不如一见。”
  这种客套话崔樱记忆犹新,好像当初樊懿月见她也是这么说的,她思绪稍微有些走神,那边她大母已经跟皇后寒暄起来了。
  就像侍女官说的那样,除了开头皇后注意到她,后来多数都在与余氏谈话,从宫里谈到宫外,再从古谈到今,期间并未提起一句崔顾两家的事。
  本以为会是兴师问罪的一日,结果对方仿佛真的只是召她进宫看看她而已。
  崔樱不禁怀疑,皇后到底知不知情,两家闹崩彼此间生了嫌隙,她跟顾行之的昏事也已走到了尽头。
  若是知道,那么她还能隐忍不发,或是半点不生怒气,那么她该有多大的定力才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既不试探,也不发问,不见得就是好事。
  崔樱更不敢小觑这位冠宠六宫,母仪天下多年的女子,她坐在一旁没有轻易插话,唯有话题轮到她了才出声。
  “曦神……也就是太子。”
  崔樱冷不丁挺直了背脊,整个人神气一清,茫然环顾四周。
  她以为是贺兰霆来了,结果抬眸就对上了皇后一双意味深长的笑眼,“崔娘子,怎么了?”
  她初见是叫的“崔樱”,这时又十分客气地称她“崔娘子”了。
  崔樱心跳得厉害,眨了眨眼,已经学会借口信手拈来,“方才不小心看花了眼,以为身上多了只飞虫。”她很想动一动,虽然皇后跟她大母聊得兴起,但是余光总会不经意的落在她身上。
  崔樱但凡做点什么,似乎都会引她注目。
  皇后神情了然,一脸宽慰地问:“是不是累了?”
  崔樱见她目光上下挪动,最后停在她肚子上,“前几日阿行进宫向本宫报喜,说是你有孕在身。有孕的妇人尝尝吃累,身子笨重,不宜久坐,本宫倒是不小心把这件事给忘了。崔娘子,孩子的生父是阿行吗,而今几个月了?”
  皇后出其不意的发难,让崔樱呆在原位上。
  这事知道的人不多,除了她自己,就只有三个人知晓。
  顾行之为什么要跟皇后说自己怀孕了,他还跟皇后透露自己怀的是他的骨肉?
  “阿樱。”
  听见余氏叫她,崔樱颤颤地偏头,她脸对着余氏,却逃避的垂下了眼帘。
  细长浓密的睫羽漆鸦一般,在眼睑处落下一道愧疚的阴影,崔樱在这时,终于流露出了宛如孩童似的,做错事以后的心虚不安。
  不知道大母现在心里是怎么想的,会不会看她的眼神满是惊讶与责怪。
  毕竟,连皇后都知道她有孕这么重要的事,她却除了兄长,对家里其他人只字不提。
  “大母……”
  “殿下。”
  崔樱恍惚间,听到身后沉重的脚步声,衣袂在行走间仿佛带上了风,摩肩擦踵般猎猎如声。
  她回头吃惊地和众人一样看去,明亮处走来一道高大的身影。
  背着光的他,身姿显得尤其修长伟岸,崔樱知道自己这时不该那么想,但毫不犹豫地说,有了贺兰霆这样的插曲,在其他人被他吸引投以注目时,她确实心里跟着松了口气。
  她刚才就像是没有征兆就被揭开秘密的人,而她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皇后惊讶过后,睇着进来的太子,脸上的笑意不知不觉减了半分。
  她连声音都变了,摆明了不是很欢迎贺兰霆,“太子怎么来了,没瞧见本宫正在待客吗?”
  贺兰霆扫了眼低着头,装得像个鹌鹑的崔樱,她是在他进来后,所有人当中唯一一个对他看了一眼,就视若无睹的。
  她哪会知道,她来错地方了,他要是不过来,她能被他母后哄的欺的骗的骨头都不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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