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叫顾行之报喜,明明是他为了要娶崔樱,才让人透露出来的消息。
而他母后现在为了顾家的利益,竟然打着吓唬崔樱,让她咬死肚里的孩子是顾行之的主意,好阻拦崔樱嫁给自己。
只有崔樱承认孩子是顾家的,她才好劝她不要跟顾行之和离。
至于为什么这么做,当然还是想要挽救崔顾两家的关系,不让两家走上分庭抗礼的不归路。
可惜,做的都是无用功。
贺兰霆:“儿臣是来劝言的,事态情急,请母后见谅。”
皇后嗤笑,“劝言?劝本宫?”
贺兰霆不露喜色,“是。”
皇后有些恼怒地叫他一声,“太子。”
贺兰霆根本无畏无惧,“母后慎言。”
他们母子你来我往打着哑谜,气势都有着不同寻常的凌厉和强硬。
殿里无人敢插话,崔樱以为他们二人关系应该很和睦,不想贺兰霆跟皇后出乎意料的,似乎因为某些事而出现了分歧。
第111章
“出去。”
在顾皇后看过来时,崔樱才意识到她是在赶她们走。
突然冷淡下来的态度让崔樱感到讶异,贺兰霆转身向余氏婉转道:“母后今日不便待客,劳女君带崔樱出宫,孤择日会登门拜访。”
“殿下客气。”
余氏问也没问贺兰霆为什么要登门拜访,她隐晦地瞥了当前的情况,二话不说带着崔樱默默退了出去,将这里留给这对从身份地位来说都旗鼓相当的母子。
崔樱犹豫地迈开步子,她离开前回头看了一眼处于风暴中心的贺兰霆,而他正好也在看她,眼神深邃复杂,灼灼有情。
他嘴唇微开,喉结承启滚动,却最终什么也没说。
顾皇后顺着贺兰霆视野的方向,视线穿梭到逐渐消失的身影上,等到寂静无声时,“低头。”
在连侍女都快速退下的大殿里,她一手挥向贺兰霆,巴掌响亮,凌然的气势与贺兰霆身上的如出一辙,“你是储君!”她压低包含怒火的嗓音提醒他。
若要说贺兰霆与谁最像,其实应该最像他生母才对。
“本宫只是召她进宫问问话,你就这么迫不及待赶过来了?你当本宫这是什么虎狼之穴,你去看看你情急的样子有多丢人!”
贺兰霆指腹擦过嘴角,舔了舔发麻的舌尖,沉声道:“母后,你在打储君的脸。”
对面再挥手,贺兰霆直接将她抓住。
“你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做。”
顾皇后瞪视贺兰霆被打后幽漆渗人的眼珠,她仰视身量早已高过她的子嗣,“你长大了。自从及冠之后,你锋芒比以前更盛烈,对你母家下手得越重。如今,你连你表弟的妇人都沾染了。你还是不是人?”
贺兰霆不否认地道:“顾行之的妇人,那可是母后最欣赏的崔氏女子,她家先祖不是您向来都称赞的典范,孤对崔樱,不过是跟母后对崔氏一样,心驰神往。”
“你住嘴。”顾皇后怒斥他的无耻,“她家先祖是先祖,她是她,谁让你染指她的?再心驰神往,也没有让你抢夺臣妻,背里偷情!”
当她得知这些消息时,不亚于后宫出了祸乱,叫她也绷不住了。
顾皇后满脸冷厉之色,盯着他道:“阿行是你表弟,他父亲是你亲舅舅,他阿翁更是你十三岁那年为你们贺兰家平乱的忠臣。你想想你都做了些什么,一个品行不端的崔氏女,你为了她跟阿行反目,更将你阿翁家置于险境,你宁愿给崔氏一个机会都不愿意给顾家,你还记不记得自己身上有一半顾家血脉?”
“你怎么敢如此忘恩负义,对着你的母族执剑相向!”
她那与贺兰霆有几分相似的面容上,覆盖了跟他如出一辙的霜雪,连指责对方都透着自成一派的冷艳独绝,傲然不甘地怒视着自己的长子。
“忘恩负义……”
贺兰霆放开顾皇后,波澜不惊的气势让他显得尤为冷漠,“母后怎么不说贺兰家给了顾家多少好处,兵权给它掌,钱财给它赏,太尉大人身后多少武官羡慕他的风光,顾家子女出嫁的成亲的哪个不比宗亲子弟热闹。”
在顾皇后心中,只要顾家没有犯什么大错,都可以原谅。“这都是顾家该得的!”
“是吗。”贺兰霆狠声驳斥回去:“不管杀多少人,假借孤的名义,以盗采铁矿、倒卖私盐得利,这也是顾家应得的?这么多年,贺兰家给顾家的早已超过了他们该有的,可依然有人贪婪无餍。”
“你在胡说些什么?”
顾皇后震怒,“你怎敢这么说,你阿翁和你舅舅早就告诉过本宫,盗采铁矿是误会。倒卖私盐,那是盐的产出地本就是顾家所有!”
“那是以前。”
顾家嫌以前的属地不好,在皇后面前说过一嘴,后来有了立功的机会,圣人就以赏赐为奖励,将那片属地收回,换了万亩良田给顾家。
后来原先那片属地被发现能产盐,很快就被圈了起来不得普通百姓靠近。
而且盗采铁矿也并非是误会,去年林戚风秘密回京就和此事有关。
顾家以为把手伸向北鲜,离京畿甚远,事情做得极为保密,不会有什么问题。
然而不想会被顾行之抢了府君之位的林戚风发现。
贺兰霆掷地有声:“不管顾家是怎么跟你说的,孤只有一句话劝母后,今非昔比,顾家已经不是以前的顾家了。”
顾皇后脸色铁青,她走近:“谁告诉你的。”在贺兰霆长大成人之后,她就到了需要抬头仰视他的程度。
而到今日,顾皇后才后知后觉,长子看她的眼神就跟看顾家其他人一样,同样孤高绝傲,不近人情。
贺兰霆肃然有仪稳稳站在她跟前,冷漠道:“与其问是谁揭发的,母后不如想想顾家未来的路该怎么走。还有崔樱……”
顾皇后抬起下颔,冷冰冰地瞪过去。
“她是被孤牵扯进来的,像今日这般,不要再有了。”
“……”
贺兰霆淡淡道:“她怀有身孕,肚里的孩子占有孤一半血脉,等他长大,还要尊称您一声‘大母’。”
他不提还好,一提顾皇后怒气直冲头顶,“你还胆敢说,你的礼义廉耻呢?她跟阿行是成昏的关系,更是你的弟妹。”
贺兰霆这么违背伦理的做法让她如何面对自己的兄嫂,自己的侄儿。
贺兰霆不知被顾皇后挑动了哪根神经,他冷酷道:“顾家不是想尚公主吗,把崔樱给孤,让顾行之娶他的公主,不是一举两得吗。”
“……”
“尚了公主,阿行的身份也会水涨船高,容氏也会成为他有力的岳家。母后不该替他感到高兴么?”
顾皇后扯了扯唇,讥讽地笑了笑。
让她高兴,她绝对高兴不起来。
容家是容贵妃的母家,她是宁愿顾行之娶崔樱,也不愿意他娶贺兰妙善的,容氏养的女子绝对会毁了他。
而崔樱……她的确对崔氏先祖有好感,但崔樱是崔樱,她家先祖是她家先祖。
她原本是自己侄儿的未婚妻和新妇,却在昏前就与未婚夫的表兄有了私情,还弄大了肚子,光是这点就不可饶恕,并且败坏了顾皇后心中对她以及崔家的印象。
她直视长子,他不是那种多情的人,他挑剔高傲,寻常女子难入他眼里。
曾经有一个樊懿月,他也不过是抱着逗趣般的心思对人乎近乎离,哪怕那女子要议亲了,向他释放出等不起的信号,他有理会过吗。
他还不是任其嫁了人。
她不明白,“京畿那么多贵女,多的是容色比她好,品性比她高,不过一个崔樱,你到底看上她什么要执迷不悟至此。”
贺兰霆冷淡的眉梢微微不满的挑起。
不过一个崔樱……就连曾经赞誉过崔氏的顾皇后都用了这种轻视的说法评价她。
不过是因为她做了违背世人道德超出常理的事,不了解她的人,就能有所依仗地拿这些作为评判她好与不好的标准,仿佛如此,就能彰显自己的高洁。
崔樱则成了那个旁人眼中是个品性有瑕疵的罪人,她不值得被人称赞,只配得到应有的指责与羞辱。
而造成现今这样局面的,就有他自己。
他冷峻的脸罕见地流露迷惘,回答顾皇后,“她不是你所想的那样……也不是不过如此。”
随着后半句的话音刚落,贺兰霆神色发生了极大的变化,铿锵有力地放声道:“她带给孤的,并非是俗人、庸人一样泛滥卑劣的情意,她心里即使滴着血,受尽磋磨也在欢喜孤,伤痕累累也要爬到孤的身边,祈求孤的怜爱。”
他眼里褪去迷惘,仿佛从回味中尝到了那份情意带给他的餍足与美妙,逐而露出一丝偏执之意。
他那么清醒,怎么会不知道失去这样热烈付出全部喜欢过他的崔樱,就再也不会收获这样一份情意。
所以他要将她牢牢攥在手里,帝王路,高处不胜寒。
有她陪自己,高处就是再高,也会变成心安处、温柔乡。
贺兰霆捏住双拳闭上眼,再睁开,对上的只有顾皇后满脸荒谬和心惊。
“你说,她怎么这么会长,这么会动摇孤的心意。”
行走在雕楼玉器的深宫里,崔樱忘不了面对皇后突然发难时,深深盯视她的眼神。
还有临走前,闯进皇后宫中与其对峙的贺兰霆,那对母子之间唇枪舌剑的气氛是那么凝重激烈。
走时贺兰霆看着她到底想说什么,他是知道自己进宫了,所以专门过来替她解围的吗?
“阿樱。”
前面就是台阶,一个不小心就会摔跤,余氏叹息一声,停下叫醒神游的崔樱。
崔樱心虚地抬眸,“大母。”
余氏跟送她们出宫的侍女说了声,让她们在附近等等,她有几句话要跟自家嫡女说。
侍女拿了好处,大概是觉得也不耽误,于是提示余氏跟崔樱就在此处谈话就行,她们在附近等候,不会打扰。
等周围清空,只剩她们祖孙二人后,余氏才道:“我本是不想这么早告诉你,但今日就连皇后也参与进来,看来有些事已经到了不得不说的地步。
余氏:“你刚才失神,连我叫你都没听见,是不是还在想皇后当面提及你怀有身孕的事。”
之前崔樱猝不及防,现在已然有所准备。
“是。”她含着愧疚道:“大母,你怪我吧,我做错事,有违逆你和阿翁教导,昏前就……”
“是太子吧。”
崔樱赫然抬头。
余氏看着她满满的惊恐之色,却丝毫不显吃惊,她眼里的确存有责怪,但那也是出自一个长辈对小辈的关心疼爱,颇有些为她争怒的样子。
“你是做错了,犯了大错,你知不知道大母跟你阿翁知道你有孕时,心里是怎么想的。是我教错了你,我教你贤良,不代表让你忍气吞声。我一直知道你心里自卑,觉着自己患有腿疾,生来与旁人不一样,我想等你成年长大后就会明白,身上的残缺不代表你就比不过别人。心上的残缺才是最叫人不耻的!”
“大母……”
“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养成的性子,遇到事从来不跟家里说,这也是我的错,没有更仔细更慎重考虑该给你定一门怎样的亲,我以为只要对方家世外貌衬得上你,对你好就行。”
余氏捏紧了帕子,“可我大错特错,你不是缺一个对你好的,而是缺一个懂你心思的,对你好又有什么用,这远远不够,好不代表会珍惜,会懂你。”
让仆人环伺身边是好,给予金银珠宝也是好,而真正用心用情待人的却太少。
而当她从自己丈夫那得知太子与崔樱到底是怎样的一番纠葛后,想了许久都没想通怎么会弄成这个样子,到底哪里出了差错。
她审视崔樱,也反省自己,最终她告诉自己,这件事不是一个人才能造成的,曾经促成这门亲事的所有人都有罪,都有错。
崔樱捂着嘴,余氏没有恶狠狠地骂她,却还是让她不禁潸然泪下。
她并没感到轻松,反而更加歉疚,以至于连声哑着嗓子道:“大母,大母我真的知道错了。”她此刻无比迫切地想要表示自己忏悔的心思,想要做点什么来弥补自己的“罪过”。
余氏:“太子……”
崔樱快速道:“是他告诉你们的,阿翁、父亲都知道了对不对,就是那天我回门……”
余氏看到了崔樱眼里的怒气,这件事之后,怕是崔樱自此就要记恨上太子了。
“大母?”
“太子向你阿翁提出,等你与顾行之离昏后,就求娶你。”
余氏大概也颇为震撼,她神情显得很复杂,目光扫过崔樱的肚子,为难且矛盾,“他说你怀了他的骨肉,私下已经私定终身,只是你执意不肯违背家里这门亲事,才使你们不能在一起。”
崔樱感到好气又好笑,她想自己刚才为什么要自作多情,替跟皇后争锋的贺兰霆感到担心。
他这个卑鄙无耻之徒。
崔樱:“大母,他是不是说要让我入他的太子府,做他后宅中的侧妃。”
余氏斩钉截铁地否认:“不是。”
崔樱微微一愣。
余氏看着她说:“他说,愿以太子妃之礼,聘娶你为妻。”
皇室妃嫔有许多,都是江山主人的女子,但妻只有一个,就如皇后。
太子妃也是一样。
正要走到宫门外的余氏一行被身后远远传来的声音叫住,对方竟是骑着马追来,宫廷禁止骑行,若无特赦,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对方下马,朝崔樱道:“太子有令,请崔娘子留步一叙。”
接着,他又对余氏说:“女君请先回府,等过后太子会亲自将崔娘子毫发无伤地送回崔家。”